正文 第十章 打游击处境艰难 推心腹叔嫂不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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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高自云说得没错,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交给**当局的。但施春兰在心里早就背叛了这个家庭,已经死心塌地把红军部队当成是自己家了。事实上,她和高自清也是这么做的。
对眼前这个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里的家,她感到陌生而压抑。
她理解高自云的良苦,知道高自云很爱他大哥,也很爱自己。他与自己的分歧,是政治信仰不同,不是情感问题。
施春兰突发奇想:高自云假若要是能够听自己的话,那么,策动他起义,把他的这支**正规军拉过来当红军,要有多好啊!他若能弃暗投明,便可殊途同归。要是那样的话,多理想,多美妙啊!
想到此,施春兰问高自云:“好,算你说得是。既然我们是一家人,那我问你,你愿不愿听我一句话?”
高自云不假思索地说道:“愿意,我当然愿意。”
施春兰凝视着高自云,郑重地说:“那好,我要你把你的那个旅拉过来投我们红军!你大哥的在天之灵和我,都希望你能这样做。”
说完,施春兰急切地注视着高自云的反映。其实,她知道高自云决不会按她设想的去做。但明知不可能,她心里却自欺欺人地十分希望他能这样做。
“这个——”高自云没想到施春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猛然间他感到一愣。紧接着,他便连连摇头,说:“兰姐,你这是强人所难,这是万万不能的。不说我们之间政治信仰不同,仅仅是**、红军,跟我有杀兄之仇,毁家之恨,我也不可能去投红军。我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亲仇不分,去认贼作父!”
施春兰一声冷笑,说:“好,好个男子汉大丈夫!你可以走了。告诉你,我迟早也是要走的。”
施春兰的话,令高自云感到一阵寒心。
高自云苦苦劝道:“兰姐啊,你错一不能错二啊!良禽择木而栖,**成不了大器,你何必要明珠暗投?你要三思啊!兰姐!”
施春兰眉眼一瞪,拍案而起:“**专制独裁,糜烂腐败,已经怨声载道。这种反动透顶的政府,还能残喘多久?你为虎作伥,抓壮丁、刮地皮、欺百姓,你才应当三思!想不到一个小小旅长的职位,就把你过去的良心、正义、品德全都买去了!你已经当了反动独裁政府和军阀的走狗,你有什么资格与脸面讲我是明珠暗投?哼,你若不是卖身求荣,趋炎附势的话,你就是不愿投红军,也可以退隐林下,做一个洁身自好的山中隐士嘛!”
这席话,直把高自云羞得无地自容。
学生时代,高自云书生意气,血气方刚。经常和高自清、施春兰以及一些同窗学友在一起谈国事、论时局。当时,他们对国民政府当局的腐败无能,对当官的贪赃枉法,时出激愤不逊之词。对同学中有些功名利禄之辈,也相当鄙视。常出偾世嫉俗,孤芳自赏之言。虽然,高自云自己认为他从军是为了报效国家,但毕竟还是在为那个当初他们所批评的政府服务。如今施春兰的一番刻薄挖苦,怎不叫他这个现任的旅长汗颜?
这些天来,高自云也想过很多事,自己的路将来怎么走都无所谓,他相信自己到哪里都能安身立命。他主要是为老父亲和施春兰两个人在着想,他们一个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是丧夫新寡的少妇。父亲年迈体弱,来日无多,施春兰年轻,又是知识女性,也不可能苦苦守寡一生。那么,这个原来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家,岂不是就这样散了吗?到那时,在这个这偌大的世界上,自己竟然没有一个亲人了。纵然是腰缠万贯家财,这人生还有何意趣?施春兰在他心中是神圣的,这个家不能没有她!但兄长一死,年轻的施春兰就算是从此不去干革命了,她也要重新成家嫁人啊?终不能还搞封建的那一套,让她为死去的兄长守节!何况,这种事能管得住,管得了吗?如此一来,这个家怎能维持得住?对此,高自云极不甘心。
唉,要想这个家不散,除非……除非什么?他不敢想,他怕亵渎了九泉之下的兄长,也怕亵渎了自己心中的圣女!可他又不得不想。倘若能以桃代李,娶嫂为妻的话,天可怜见,功名前程又何足道哉!
可是这话高自云又怎能对施春兰说得出口呢?
施春兰若是听了这话,把自己苦心当作歹意,骂一句“你竟想夺嫂为妻,禽兽不如”的话,自己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高自云正苦于无言达意,施春兰刚才的这番话,反使他闪现出一个念头,既可回答施春兰的挖苦,又可表达自己的意愿。
他说:“兰姐,你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你愿意维护着这个家,我们干脆一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走他乡。去别的地方,我们到乡下务农也行,去一个安静的城里做别的实业也行。我们也可以办学教书,教育孩子,在一起研究学问。”
高自云说到动情处,眼中闪出殷切的泪花,又热切地接着说:“实际上,我是真想过一过寻常平静的生活。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去和老父亲商议,把这里的家产全部变卖出去,我挂甲归田,我们远走高飞。我也不想什么前程仕途了,你也不要去冒险受罪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在一起安安静静为社会做点实事好事,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还可以孝敬老父亲安度晚年,共享天伦之乐。兰姐,你说好不好?”
说完,他紧张地注视着施春兰。
他的这番话,施春兰也始料不及。
一时间,施春兰也动了感情。到底是一家人,骨子里面自有血脉之情。亲的、热的,讲话行事就体己的多,与外人毕竟不同。
施春兰已经能感觉到高自云热切的目光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希望,竟使自己有点心慌意乱。是啊,要是能远走高飞,与高自云生活在一起,在一个清净舒适的环境中拾起学业,一面做学问,一面在老父亲的膝下尽孝承欢。这对于死去的高自清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补偿与安慰。
但这只是施春兰猝然间稍现即逝的意识,她马上就给自己敲响了警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施春兰随即沉下脸,掷地有声地说:“高自云,人各有志,你也不要强我所难了。”
高自云一听,大失所望。
他不能理解,施春兰这纤柔的外表内,因何有这样大的毅然决然的气质?他也不明白施春兰究竟是吃了**的什么迷魂药,竟使她对共产主义如此着魔?
高自云想,别的都不说,仅凭**杀你丈夫这一条,你与**也是仇深似海啊!他实在弄不懂人们在信仰了共产主义以后,为人行事怎么连人之常情都没有了?
眼见施春兰是破釜沉舟了,自己就是披肝沥胆,也无法叫她回心转意。高自云长叹一声,默默地郁郁而去。
望着高自云高大的身躯沉重地迈出房门,想着他那无可奈何,失望痛苦难以言喻的表情,施春兰平添了一缕哀伤和几分惆怅。其中,也有难言的隐痛与无奈。
随着高自云脚步声的远去,施春兰的心里无可名状地滋生出一股失落与孤独。
能不能放弃信仰,隐身林泉?
施春兰不能。
能不能易旗反戈为红颜?
高自云也不能。
叔嫂二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他们的人生之路,在各自命运的轨道上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