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倦天涯 【第三十八章】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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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含笑问他:“万一我日后十恶不赦,你也护我?”
白逸行反问他:“你为什么会十恶不赦?”
梁含笑道:“做了坏事,难道不是十恶不赦?”
白逸行道:“既然这样,不做坏事不就行了?”
梁含笑方才浮于面色的笑意因这话而淡了下去,他没有回答白逸行,而是问道:“喝酒吗?”
“喝酒易误事。”白逸行说完,马上话锋一转,“但是今天我愿意陪你喝一点。”
酒是从梁含笑书房的角落里搬出来的,一共两坛。天还未黑,院中飘满了含笑花的沁人香气,梁含笑备好了菜,先拆酒坛的封绳。
“这酒是我娘亲手酿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藏着没动,连爹爹问我要我都没给。”
白逸行道:“那我来的真是巧。”
梁含笑轻轻抹去封口外沿的灰尘,道:“不是你来的巧,是我挑中了你陪我喝。”
酒封还未揭开,花香中便夹杂了一道半浮的醇香。
白逸行撑着腮看他开酒,梁含笑动作仔细,用酒勺小心地舀出来装入杯中,生怕弄洒了一滴。
“尝尝我娘的手艺,先干一杯?”
“没给我下药吧?”白逸行端坐着不动,还记着白日里玩笑话中的那一茬。
“下了。”梁含笑看着他说,“还是最猛最狠的那一种。”
白逸行笑了一声,“你有时候又挺孩子气。”
梁含笑把酒给他,“喝不喝?”
“喝喝喝。”白逸行怕这酒后劲太大,只浅浅地抿了一口。
入口甘甜,没有半点辣味,咽下之后口齿余香,回味无穷。
梁含笑一口而尽,喝完后问他:“怎么样?”
白逸行很赞赏地点头,“琼浆玉液。”
梁含笑给自己加满,又指着他那杯说:“那就陪我喝完。”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白逸行道:“你这哪是喝酒,你这是牛饮,真是糟蹋好东西。先吃点东西垫垫胃,别喝那么急。”
梁含笑不管不顾,又一次满杯后一口闷下,对他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白逸行这次喝了个干净,问他:“什么事?”
“当时……就是在青沿坡的时候,你还在怀疑我是不是个好人时,为什么愿意救我?”梁含笑望着自己手中空荡荡的酒杯,声音尚且清晰,“如果我真是十恶不赦之人,你岂非是救了一个魔头?”
“人命原本不分贵贱,我想救便救了,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况且你武功如何,我还是能够看出一二。你不胜武学,也只有轻功还行,那般处境之下,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
白逸行这是实话实说,梁含笑听着自觉好笑,“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你既然身为晚枫居的少宗主,心智算计自然不比常人那般简单。”
“那现在呢?”他问,“现在,你怎样看我?”
“该说的,不是早就说了吗?”白逸行道。
“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奇怪。”梁含笑背靠着桌沿,歪着头去看西边的落日,“你觉得我心机深重,依然对我生着提防,可你看到我拜师在名医之下,拿针就能救人。所以你想着各种借口替我开脱,觉得我现在的一切都是被迫如此,想将我从这潭泥污中拉出来。可我自己其实清楚,我学医救人不过是想等奔赴黄泉后,犯下的罪孽能够尽可能地抵消。”
他转过身,颊上虽有余红,但眼睛却是清澈的,“连我自己都知道,我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白逸行微微挑眉,问他:“罪孽?你手上沾过血吗?”
梁含笑思量了一下,“有,我杀过人。”
“我也杀过人。”白逸行立刻接话,“可你杀的是什么人?是无辜之辈,还是该死之人?”
“那……”梁含笑又陷沉思,想了一会儿才说,“应是该死之人。”
白逸行问:“那有什么是称得上罪孽的?”
梁含笑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往后的一生都在这里。师父有一日会离我远去,爹爹也是,他们若是都不在了,我的心如果不狠,还能活下去吗?”
“眼下来看,他们都是我的庇佑伞,可我其实清楚得很,他们于我而言,只是拴住我的缰绳。一旦这缰绳没有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我了。我不知道这一日还有多久,但是我知道这一日一旦来临,我就再也不是今日的我了。”
白逸行给他和自己都添了点酒,然后端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问他:“这就是你心机深重的理由了?”
梁含笑也跟着他喝,放下酒杯后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低低地笑了两声,“是啊。你看,这明明是一双救人的手,可是同时也是一双杀人的手。”
白逸行将他的双手合上,用自己的一双手包裹在外,捂得紧紧的,说道:“你看,你总是把自己逼入一个绝境。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往后的一生都在这里?你为什么非要觉得你以后会是罪孽缠身?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你父亲,他们都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梁含笑抽出自己的手,嘀咕道:“你又不是我。”
他这一刻像是醉汉上身,推了一下白逸行的胳膊道:“我说拿你当哥哥,你还真信了。你是我什么人啊,要这么管着我。”
“那你希望我是你什么人?”白逸行问出了口,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在哪里听过,自己只是顺着脑中的记忆重述了一遍。
梁含笑没有回答,白逸行又问:“那我也问你一件事。”
“啊……”梁含笑上了醉意,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事?”
白逸行问:“为什么挑我?”
梁含笑眼中茫然,“挑你什么?”
白逸行道:“挑我陪你喝酒。”
梁含笑又灌了自己一杯,摇头道:“不知道。”他垂下羽翼般长长的眼睫,过了很久又说:“因为我很久没有遇到对我好的人了。你家境优渥,结交的都是名门贵士,却还能对我这样的人这么好,真是难得。”
白逸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喝了。”他按住梁含笑要去添酒的手,“照你这种喝法就是暴殄天物。走,我送你回房睡觉。”
“我不去!”梁含笑推开他,这时又乖乖坐着不动了,说道:“我想闻花香,这些都是我娘种下的。”
白逸行靠他坐得近了些,手臂虚环在他背上,就怕他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梁含笑嘟囔着问:“你还没说,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白逸行只当他是喝多了,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于是随口搪塞道:“我对谁都一样,你又不是个例。”
梁含笑低沉着“哦”了一声,忽然发疯般地笑了起来,嘴里含含糊糊说着:“……原来在你这里,对我与对别人没有差别。枉我还拿了十二分的真诚对你。”
他自以为很用力地在白逸行身上打了一下,带着酒气说:“白谦文,我不认你这样的哥哥,也不许你姓梁。我娘的姓,我不分给你了。”
白逸行顿时哭笑不得,又觉得他的醉话很有意思,于是故意逗他:“可我已经跟好多人说我叫梁逸,你现在不许我姓梁,那我要姓什么?”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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