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索命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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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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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子时,杀手头落。”楚涵之捧着一张不过两寸见方的字条,一字一顿的缓缓念道。只是这样八个字,他却仿佛足足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将其念出口来。而在场的每一个听者,也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天长地久,永远没有尽头一样的煎熬。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中,其实字字都隐藏了血腥的杀机。这就好像是一道催魂符,让人只消看上一眼,便浑身寒毛倒竖,背脊上禁不住冒了一层冷汗。费红月就是有这样大的本事,人还未到,便可以凭着一张字条先吓破了对方的胆子。
“这字条是老杨一大早在大门上发现的,被一只透骨钉牢牢的扎在门板上,几乎拔都拔不下来。”周庆隆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让大家心中好过些。
“他说的‘杀手’是谁?李战?”楚涵之才张嘴便后悔了,他原本不应该问一个这样愚蠢的问题。然而说出口的话便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想收也是收不回了。他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李战,见他面色倒未怎么变,眼中还是一片清朗,只是一双铁拳握的死紧。
楚涵之面前并没有一面镜子,否则他一定会发现,自己此刻的脸色怕是比李战还要难看上三分,苍白的似是退却了所有血色,犹如一张白纸,口中喃喃道:“难不成费红月是有耳报神还是怎的,我们才不过来到庄里十日上下,他就已经追过来了……”
没有人应他的话,费红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有着如何深沉难料的心思已无人可知,但他既然留了话,可见对自己的所要取的战利品是势在必得。想到这里,众人的心头不由笼上了一层阴霾。
半晌,沉默已久李战才对周庆隆拱手行礼道:“老爷子,既然费红月只想要我的人头,那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只是希望老爷子从中斡旋,别让他伤害其他不相干的人。”话语间一双眼睛似有若无的瞥向一旁的面色煞白的楚涵之。
周庆隆见他这等眼色,自是了解他所谓的“不相干之人”指的便是楚涵之,只是不便明白的讲出来,这才意有所指的含混托付。周庆隆见的人多了,却从未见过有哪一个在性命攸关之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不仅不怕的哆嗦,反而满心只挂念着别人的安危,这一份胆识与心地就足以让他佩服赏识,更不用说他原本就不想让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白白送了性命,更加不想让费红月再实行这样无谓的屠戮。
然而还不等周庆隆说什么,楚涵之就已经急急的讲话头接了过去:“这时候你还逞什么英雄,你当这样做我便会感激,便会开心,便会从此无牵无挂没有愧疚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么?”他咬了咬嘴唇,压低声音道:“你忘了自己承诺过我什么?你说你要保护我,说不会让人动我一根头发,难道你的承诺就这么不值钱,随随便便来个什么人就可以当做废话一样丢了?”
李战被他问得半个字也答不上来。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也记得自己说过要带楚涵之远走他方,过些平淡安静的日子。可是这天下有几个人在费红月的面前还有自信不会送命,还可以活着去实现自己的愿望?李战叹了口气,试图去抓楚涵之的手,但不过才碰着了那冰冷的指尖,就被他躲开了。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抹淡淡的微妙惆怅滑过胸口。
周庆隆看着眼前这两个只知道为对方着想的年轻人,忽然朗声大笑。“好了,你们两个不必在这里烦闷担忧了,老夫既然让你们住进这庄子里来,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你们去送死?那个人既然还知道留书一封,出言提醒,就证明他还没狂妄到连老夫都不放在眼里。飞凤山庄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老夫虽然已经退隐江湖十几二十年,这点自信却还是有的。”
楚涵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老爷子的意思是,肯为我们出面和那费红月打个商量?”
周庆隆微笑着捋髯道:“老夫的面子虽然可能不值什么钱,但剑下功夫倒还算是马马虎虎,也多亏这许多年没有偷懒荒废了家中祖传的剑法,他要想在我这庄中大开杀戒,还需问问老夫手中的凤仪剑肯不肯答应!”
听了他这番话,李战脸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老爷子,我们跑来这儿投奔您已是给庄子添了大大的麻烦,现在又怎好再劳动您亲自出马呢?何况……”他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还是尽量选了隐晦的措辞,“我同那费红月交过手,他的厉害绝不是浪得虚名,还请老爷子别来趟这滩浑水的好。”
周庆隆一双鹰眼睁得浑圆:“笑话!你还以为老夫怕了他不成?”
楚涵之赶忙上前一步解释道:“老爷子别动气,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与那费红月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若是贸贸然与之动手,只怕会将彼此的心结加深,到时候不好收场不说,晚辈二人岂不是也背上了大大的罪过?”
周庆隆脸上微有愠色,拂袖道:“不必说了!想不到他小小的年纪,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让你们反过来劝老夫不要与他为难,搁下我们之间的纠葛不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即便老夫同他素不相识,也定是要会他一会了!你们今夜就待在房中,没有老夫叫人传话,半步也不要离开!”
“老爷子……”李战还想再争辩些什么,却被楚涵之拉住了。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把满腹心事收了起来。
楚涵之恭敬地行了个礼:“老爷子既然这么说,晚辈也只有听命行事,这就回房中静候老爷子吩咐。”说完扯了扯李战衣衫,二人便默默退出门去。
将房门闭了,老杨走到周庆隆身边,轻声道:“老爷这是何苦呢,明明是为了他二人好,怎么不平心静气的言明,倒白白做了坏人……”
周庆隆长叹一声,一脸怒色早就烟消云散,他刚才的气恼竟全是装样子做出来的。“不这样又怎么能让他们言听计从,不去将自己的脑袋拱手送到那人面前去呢。这两个孩子,尤其是李战,虽是个杀手,却难得的宅心仁厚,这点老夫是不会看错的。只可惜他脾气躁了些,想的不够深远,若是挑明了同他讲,定会心中愧疚,不愿让老夫独自涉险,无奈之下也只好出此下策,无论今夜与那人见面之后结局如何,总归不叫他太过自责。”
老杨叹道:“老爷您为了他们两个也真是煞费苦心,却不知他们能不能想明白了,别辜负您的这片好意才是……”
周庆隆微笑着摇了摇头:“即便李战想不明白,他身边的那个人却总会想明白的。楚涵之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人的心事太多,让人一眼看不真切,摸不着底,便总有些担心想要与他保持距离,免得被他不为人知的心思给害着了。希望老夫这只是穷操心了。”
老杨似是被他的话说中了什么心事,沉吟了半晌,又说道:“那老爷今夜是要同那个人动手了?”
周庆隆将凤仪剑抽出鞘来,拿一块干净的布仔细的擦拭着剑身。这把剑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但却依旧保存的光亮如新,任凭谁也看不出这样一柄明晃晃的宝剑究竟经历了多少的年头,又饮过多少人的鲜血。
“人人都说,一把好剑太久不饮人血便会寂寞老却,老夫却宁可让它这样寂寞了许多年。想当初,这凤仪剑就好像是老夫的爱人一般,日日相伴,寸步不离,但其实说放下也就放下了,再想拿起来又觉心里沉重,尤其是要对着那样一个人出剑。希望他多少也能顾及些当年的情分,虽然这恐怕也是奢望。”
老杨默不作声的看着周庆隆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凤仪剑,心道:也许真的是命里有时终须有,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注定吧。他又有些踌躇起来,但是很快,周庆隆便吩咐他下去,暗中看牢了李楚两人,别叫他们跑出来自投罗网。老杨只能低低的应了一声,快步走出门去。
楚涵之房中,李战有些急躁的说道:“你刚才做什么拉着我?老爷子对我们已是尽了心意,现在若是再为我们被那费红月所伤,难道你就能心安理得么?”
楚涵之叫他说的心中有些委屈,却还是耐着性子好生劝慰道:“不是我心狠,只是你也看到了,老爷子他心意已定,再说什么也不过徒惹他生气罢了。”
李战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依旧心有不安:“可我也不能看着老爷子为我搭上一条性命!不成,我还是去同他讲,叫他莫再管这闲事的好!”然而这么说着,身子却没能动弹,侧头一看,楚涵之的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牢牢的揽住了自己臂膀。李战轻轻甩了下膀子,但那只手却好像是长在了自己身上,纹丝未动。他的心登时莫名的软下来,轻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实在不能看着老爷子去为我送死。你就当……就当我从没说过那些话,就当是我对不住你……”
楚涵之轻轻叹了口气:“你看你又在说负气话了。你怎么就不想想,周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为了你那么两句话就沉不住气了么?我看他恼你说话是假,要借此机会与费红月清清楚楚的做个了断才是真。”
“了断?什么了断?”
楚涵之微微一笑:“所以我说你是个莽夫!你忘了,费红月的亲娘是谁杀的?”
“你是说,他还在记恨老爷子?”李战急急问道。
楚涵之眼光淡淡一漾:“费红月是否记恨老爷子我是不知道,但老爷子从未将这事放下,直到今天还对自己当日所为有些悔恨却是再明显不过了。所以我想,他总有一日会与费红月将这些讲个清楚,算个明白的,即使不是为了我们。所以说你这时候偏要拧着他的意思,老爷子也只有佯怒来让你我下台了。”
李战被他讲的心念略有所动,身上绷紧了的那一股劲儿就不知不觉松了下来。“看来是我鲁莽了,若不是有你拉着我,只怕白费了老爷子的好意事小,耽误了他解开自己这些年的心结才是不该。”他看向楚涵之,目光真挚而温和,“涵之,方才那一堆混账话,你就当我全是放屁,千万别搁在心里,可好?”
楚涵之鼻子里哼了一声,拉长了语调说道:“你李大先生说话当真比人家放个屁都不如,连点儿味道都没有!都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是说出来的话都还可以收回去的,反正只消说上一句当你没说过就好了!”
李战窘迫的嘿嘿一笑:“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不过比小人要好上那么一丁点儿罢了,再说,就算我是小人,难不成你就不愿再同我去牧马放羊,过些安生日子了?”
楚涵之听出他言下之意,羞恼的啐道:“好不要脸,做不得君子还这么志得意满,真是世间罕见!”随即又收起窘意,正色道,“闲话不多讲了,反正咱们暂时就依了老爷子的意思,静观其变。我想,费红月多半还是要给老爷子三分薄面的,即使真是要动手,到时候咱们再出去帮手,他就算真是天大的本事,总归也不是三头六臂,应付咱们这么许多人也难免左支右绌。”
李战点了点头:“就听你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待这件事情,当真是最煎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