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垂髫 信誓不反 第十二章 女儿卧灯弄彩线 夜深时闻折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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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要到了,近来内务府送来的东西着实不少,衣裳料子,玉器古玩……
挽卿姑姑早为爷添置了不少新衣,贵妃主子虽说身子不大好,也给爷做了件马褂。那晚爷请完安谢过恩回房后,一反常态地走到我平时守夜坐着的小榻上,拿起了我放在上面的绣绷子一个劲儿地看。
“这有什么好瞧的?”我不由得笑了出来,上前准备替他除下外袍。
“这绣了准备做什么的?”他没答我的话,反问。
“没想好呢……随手绣的顽意儿罢了。”我掂起脚尖专心解他领口的盘扣,答得漫不经心。
“做个荷包可好?”爷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那纹路。
“荷包?”我转眼随便瞅了瞅,那棚子上绣着的是一株孤零零的兰草,“这个绣样做荷包怕是不太好吧,太清冷了。”随口应了他一句,继续忙我的。
“我瞧这兰色你到配得正好……其它吉庆图样反而显俗了。”他依然细心端详着那株兰草。
我刚帮他解开了所有盘扣,准备替他除下外袍,听了他这话一愣,过了一会儿却不由得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爷瞪了我一眼,将绣绷子放会小榻,别过头去,样子有些不自在。
“爷今年过年可没少添置新衣裳,贵妃主子都亲手给您做了件马褂……”我笑着折起外袍,引他去床上躺下,替他掖好被角,“过年的物件这宫里的人都替爷打点得挺周到了,却原来忘了爷还缺只荷包呢……”
说罢,我笑着放下帐子。爷被我这几句话一激,哼了一声,翻过身子去背对着我。
“那你到底做是不做?”爷背对着我发话,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爷既有令,舒歌儿岂敢不遵?”
……
“先前真是看错你了,原以为你这女娃娃该挺乖巧的。”
“舒歌儿也没有违令啊。”
“当真是惯坏你了!”
“舒歌儿谢爷恩典。”
“不跟你一般见识,爷要睡觉,明儿个还要去无逸阁。”
“是。”
“哼。”
……
我忙活玩其它事情后,坐回小榻上就着一盏油灯继续绣那株兰草。烛火如豆,映得面前莲青色的缎料也晕上了暖黄一片,闻得爷的呼吸声逐渐沉稳,不由自主地抿出一个微笑,拈针走线,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逸。
那株兰草本已绣了大半,不一会功夫就绣完了。我将缎料从绷子上取下,比划了一下,想了一会,重新装回绷子上,在那株兰草边又仔细地绣了一棵矮些的兰草——这样荷包做出来才会好看,只一株兰草,实在太清冷了些。
冬日夜,暖和的炭盆偶尔发出一声轻炸,窗外不知从何时又飘起了雪,松树针不堪积雪的重压,滚落一小堆积雪发出一声轻响,爷熟睡沉稳的呼吸,留着的两盏灯映得室内暖洋洋的一片……我坐在一盏灯边,仔细地绣着另一株兰草。
待绣完了,只觉脖颈处一片酸痛,收了线取下那块绣布,就着油灯端详了一会,满意地放下。回头看了看睡梦中的爷,胳膊又不老实地搁在外边——我放下绣布,起身走到床边,撩起纱帐给他盖好被子。
重新坐回小榻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飘着的雪,脑子止不住胡思乱想:两百年后北平城的冬日可有这般冷?父亲、大哥他们誓死捍卫的国土如今怎样?二哥可领军了?父亲还对他很铁不成钢么?母亲可还时常跟大夫人怄气?……侯之箜!前世那些杂事你还想那么多做甚?
……
我猛地睁开眼:天还没亮,室内依然被两盏灯映得暖融融的,面前是一个着素白睡袍站着的人影,我抬头,瞧见爷正拿了一件大氅欲往我身上盖。
见我醒了,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还是兜头兜脑地把大氅罩了下来:“这么坐着你也能睡着,真是个渴睡的丫头……”
大氅罩住了我的头,我挺费力地挣了一会,把头探出来:“爷醒了?”
“到起身的时辰了。”
我忙站起来,走到门外唤粗使丫头打热水进来给他漱洗。
一小会儿功夫热水就来了。我端着盆走向他,却发现他正拿着我昨晚刚绣好的帕子在看。
“昨夜赶出来的?”爷见我转过身来了,轻挥了挥那块帕子问我。
“左右没事做罢了……爷快来梳洗罢,不要误了时辰。”
他一声不吭地坐下,任我摆弄。
“你几时生辰?”安静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问。
“爷问这个做什么?”我忙着给他擦脸。
“你来了一年了,也没见你过过生辰……该有八岁了吧?”
“没呢,舒歌儿还是七岁。”我替他擦干净手,把水盆搁在一边,抓了件外袍欲给他披上。
“你倒是说得出口?年年七岁……”
“舒歌儿八岁生日还没过呢。”
“还没过?”
“嗯,舒歌儿年三十生日。”
……
“那倒挺近了。”他吁出一口气。
我正专心地替他扣盘扣,没有出声。
“你没对旁人提起过你的生辰吧?”隔了一会儿,他又问。
“没有过。”
“那最好。年三十儿这日子过于特殊,旁人倘若问起来,你随便胡诌个日子都比说实话好。”爷说着,一双乌溜的眼珠子定定地瞧着我。
我一愣,继而福了福身以示郑重:“舒歌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