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跪的时间虽说不短，幸好爷回宫得早将我带了回去，医官说腿可能要将养几日，但并无大碍。
    那几日，我便窝在自己的小屋里，因为行动不便，我打哪也没去，在屋里不是读书便是吃点心，倒也乐得自在。
    第二天晚上爷又来我屋里了。我那时半躺在床上，一盘蝴蝶卷子放在床头，旁边还有一壶温茶，我就着茶水吃点心，手里捧着一本水浒读得津津有味。
    “你倒挺见乐呵的。怎么今儿没哭鼻子？”爷见我这样不由得笑了，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早说过，病中不方便不用行礼，我也乐得懒在床上不动。
    “今儿不用干活，舒歌儿干吗要哭鼻子？”我奶声奶气地答。
    爷撩起我的刘海瞧了瞧我额上的伤口：“怎么不见好？”
    “才一天好不了的。”
    他放下了手：“腿上的呢？”
    我放下手中的书，慢慢撩起自己的裤管：嫩藕似的两条小腿，膝盖处一大片青紫。
    爷打量着，眉头皱了起来：“医官给的药没搽吗？”
    我望向床头柜上医官留下的一瓶药酒：“搽着疼，不搽了，这么放几天它自己也会好。”
    他瞪了我一眼，伸手够着那瓶药，塞到我手里：“赶紧搽！落成个跛子怎么办？”
    我只得遵从，老老实实洒点药酒在手上，开始尽量轻柔地按摩自己的膝盖。虽然如此，也免不了疼痛，偶尔轻抽一口气。
    上着药，心里却不由得叹息：前世跟大哥行军，皮肉之苦没少受，这会这点子疼完全算不了什么……我却偏偏如此做作，只是为了做戏给旁边这个皇子看吗？为了博得这么一点点地歉仄，好让自己后半生有个稳一点的靠山……侯之箜啊侯之箜，当年最看不惯北平那些千金小姐如此作风的不是你吗？更何况，面前这人也仅仅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爷只是静静在一边瞧着，什么话也没说。见我上完了药放下了裤管，他才开口：“今天在屋里一天闷坏了吧？”
    “有点儿。”我小声答。
    “出去走走？”
    “我走不动。”
    “爷背你呗。”
    我一怔，抬头望向他。爷已经从我床边起身，半蹲着，背朝着我：“还不快上来。”
    这把我吓得不轻，顾不得膝盖刚刚上药，忙跪在床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一边狠狠心，就着床沿磕了几个响头。
    “别别别。”他忙转过身来制住我，“舒歌儿你记着，以后在你四爷我面前，你再也不是奴婢。”
    “奴婢不敢。”听了这话，我忙不迭地继续磕头。
    “你听着！”爷拽住我肩膀不让我动，“爷殿内的那些个宫女太监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爷身边的，爷一个也信不过！”
    “只有你，是爷要来的！爷现在信的只有你！”
    “听懂了没有？你和那些奴才们不一样！爷只信你！”
    “你自己孤身在宫里。你能信的，也只有爷一个！”
    我趴在床沿上啜泣了起来，小小的身子轻轻抖动着，爷复坐回床边，一把搂住我的身子。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舒歌儿乖。舒歌儿不哭。这次额娘是罚你罚得狠了些，可是等咱长大了……”
    “等爷长大了，爷不会让任何人来动爷的人。”
    “等爷长大了，没有人敢来动爷，没有人敢来动你，再也不会有人敢来动咱们……”
    “所以舒歌儿以后一定要乖，要特别特别乖……这样才能陪着爷长大……”
    直到那晚我才知道，我受罚并不单纯是因为那块宫外的碗儿糕，而是因为才9岁的四阿哥，撇开所有的宫女太监，单单对我一个他自己亲自要来的人信任有加——这让所有人开始感到不安，包括四阿哥的养母佟贵妃。
    也是直到那晚我才朦胧意识到，一个9岁孩童的怀抱，也可以如林衷大将军的胸膛一般温暖。
    “舒歌儿，一辈子跟着爷……”我抽搭着，表明了自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