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章 死结(7)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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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在促使我迫不及待地逃离。
    可是我忽略了一点,与其说申巨用他的智慧培养了我,不如说他按照他的灵魂复制了我,我与他的联系在某种程度上比血缘更深刻,比我的五脏六腑更密切,他死了,意味着我身体中的某些东西也死去了。
    我的悲伤刻骨铭心,说不清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人死了,三魂散尽,七魄缥缈。
    性灵之界,眼睁睁地少了一个,而这一个,曾经执我之手,从襁褓中渐渐成人;曾经拥我入怀,卧看满天星辰;给我穿第一件衣扶我走第一步路教我认第一个字……
    可是现在,他死了!
    我再也不能成为他的念想,再也不能让他为我开怀或流泪,不能让他为我骄傲或沮丧,我的世界里,再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他死了!
    带着他没有实现的夙愿,带着他毕生的梦想。
    我不禁质疑,莫非他这机巧计谋的一生,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刻的遗憾吗?
    似乎命运并不喜欢代它做主的人。
    那么,我现在所付出的,又会是怎样一个结局呢?
    我站在路的中间,前路惟有烟雨蒙蒙,回首不见来时身影。
    送信的人还带来了申巨最后的遗言:“不得因我中途折返!”
    据说,这是他自生病以来所说得最为清楚响亮的话语,声嘶力竭地呼出,然后立即撒
    手人寰。
    闻此言者皆泣不成声。
    我任眼泪纵横于面。
    那所流之泪以煎熬五脏六腑而得,夺眼而出,如那弃我去者,一走无还。
    我摇摇晃晃地下马,跌跌撞撞地转身,扑通跪下,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默默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我将额头埋在泥浆之中,感受自地心深处的召唤,但凡为人,即使躲得过无常,又怎逃得出岁月,末了,不过还是这尘土中一粒。
    哭声渐起。
    亲者悲恸。
    李贤望、赵明望、安虚,纷纷跪倒嚎啕,他们的悲哀混合着我的蔓延四野。
    此刻的他们,仿佛都变成了彷徨无依的孩子。
    哭得涕泪交加,不能自已。
    他们是他的亲人,他是他们的命运。
    命运本无形。
    但是自他出现,自他与他们相逢,命运就有了名字,就有了意义。
    如今,命运死了,还有什么可以主宰他们?
    我吗?
    一种突如其来的惶惑与无力席卷而来,令我头晕目眩。
    我知道,那是我的信心在崩溃。
    申巨未死,哪怕他病入膏肓,哪怕他神智不清,哪怕他言语难明,但只要他活着,他
    就替我挡着我还没有切身体会的那一部分压力与责任,就替我掌握着我尚难以掌握的一
    切。
    如今,他死了。
    它们,呼啦啦地一下子,全部落到了我的肩上。
    压得我,几乎半个身子都入了土。
    我早就知道,男人的肩膀是人体上最为痛苦的部位。
    我还知道,申巨死了,他的义子们,他的棋子们,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中之龙们,除了悲痛之外,亦在观望着我。
    诚然,我是那个被选定的主子,是那个近乎神话的真命天子。
    但是,在他们眼里,最现实的是那个拥有申巨的主子。
    盘点我身边的人,除了安虚的忠心,我竟再无亲密如一人之交者。
    盘点我的优势,除了那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传说,我一无所有。
    论谋略,我不如李贤望。
    论处事,我不如赵明望。
    论财富,我不如韩忠望。
    如今,我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申巨移植给我的智慧——帝王心术。
    那也许,才是申巨遗言的真谛——他已经给我指明了方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
    我现在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证明自己的地位,稳住人心,稳住局面。
    这也是告慰申巨在天之灵的唯一办法。
    于是,我自泥泞中站起来,强行切断内心的悲哀,沉声道:“长老自承天之命,为蜀之大业呕心沥血,殚竭智慧,终积劳成疾,撒手尘寰,长老于孤之恩情,非江河竭不可述尽,此去之痛,虽锥心断骨不可比,长老于社稷之功,犹如日辉,穷尽所有财禄封号亦不可表也!”我拔出随身短刀,猛地割破掌心,然后握紧拳头,任血红一滴一滴入土:“今以此骨为杯,此血代酒,报长老之德,祭长老之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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