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伊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次日，晚餐时分，他下楼来，神态恢复如常。布鲁斯夫妇松了口气，用鲜香的蘑菇浓汤安慰两个受惊的孩子。
    “爱米煮得很用心，”布鲁斯先生慈爱地看着孩子，“我想你会喜欢。”
    “谢谢你，爱米小姐。”卡伊尝了一口浓汤，“很好喝。”
    布鲁斯妇人笑道：“你觉得好喝，我非常开心。”
    一家人安静的享用完晚餐。卡伊和莉莉帮助爱米清洗碗碟时，布鲁斯先生说道：“小伙子，过来。”卡伊放下手中的活，擦干双手。
    “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商量。”布鲁斯说，“你看，我们家有许多房间，但只有我和艾米以及莉莉住着。你来了以后，这里热闹了许多。我们都希望，你能和我们长久的住在一起。”
    孩子垂下眼帘，已经明白了布鲁斯的意思。
    “莉莉总想要一个哥哥。”
    卡伊发现莉莉站在厨房门口，对他甜甜地笑。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愿意，我们又会增加一个新的家庭成员。你们可以一起上学、玩耍、学习各种知识。长大后找到工作，再创建新的家庭，过上美好的生活。”布鲁斯先生继续说道，“我们会与你的监护人交涉，得到你的抚养权。那个人实在太不尽责了，丢下你这么久，而且不能保护你的安全。怎样，卡伊，你能给我答复吗？”
    避开布鲁斯一家热切的目光，卡伊平静地说道：“布鲁斯先生，我没有权利。我原本的家在自由大路基罗最贫穷的地方。我从记事起就是个奴隶，被转手卖到各地。”
    厨房的水声停止，爱米吃惊地捂嘴，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卡伊冷淡的，像复述他人的故事：“宠物、劳力、奴仆，我做过。布鲁斯先生，爱米小姐，我的契约书在别人手上，那上面有我的全部资料。”
    室内一时安静，碟池的滴水声格外清晰。
    许久，布鲁斯叹了口气：“我不得不佩服西里尔的眼光。你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孩子。我曾和西里尔聊过，我们都认为，人的出身并不能限制他的才华。不是每位贵族都是天才，也不是每个贫民都无用。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可以争取未来。”男子笑了起来，问，“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卡伊？”
    孩子沉默。
    布鲁斯拍他的肩，说道：“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作出决定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会一直等待。好了，亲爱的，还有我的小公主，我们得给小男孩一点空间和时间。”他带走了妻子和女儿，让卡伊得以静静考虑。
    日常的生活平静、悠然。卡伊照旧接送莉莉。小女孩见到他时十分高兴，蹦蹦跳跳地扑进他怀里。二人手拉手穿过车流街道，拐过小教堂，回到布鲁斯宅邸。爱米有时在厨房里煮菜，有时在小院里晾晒衣物。抬头发现孩子们归来，她开心地出门迎接。布鲁斯先生偶尔在下班后带回些故事书和玩具。莉莉拉着卡伊，追着小车，在花园里耗去整个下午。
    “卡伊，你不喜欢我家吗？”莉莉问。
    “我很喜欢。”
    “但是，你还是没有笑过。没有笑，就是不开心，不是吗？”
    卡伊想了一阵，说：“我想出去一下。”
    女孩外头问：“去哪里？我和你一起。”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我们都出去，爱米小姐会担心的。”
    “你会回来吗？”
    卡伊拍拍她的背，独自离开布鲁斯邸宅。莉莉向他挥手，喊：“我等你一起吃奶油布丁！”男孩渐行渐远，街道上来往的车辆与人流阻断了他的背影。女孩抱紧玩具熊，恍然若失。
    卡伊向着晚霞的方向前行。经过花店时，他回忆起昨晚爱米烤制的蛋糕。奶油上涂抹了她钟爱的蓝莓酱。卡伊醒悟：也许昨天是爱米小姐的生日，只是没有点蜡烛。
    他买了束鲜花，准备回去，然而鬼使神差地走过了头，来到布鲁斯邸宅后的公园。那里，孩子们已经陆续被家长领回家，青草地上显得空荡荡。珐站在水池旁，对着水中的倒影若有所思。他注意到了卡伊，紫罗兰的眼睛像巫女施法的魔水晶，散发出盛大的压迫感。
    片刻，他傲然转身。
    “珐！“卡伊叫住他。
    “今天是送上门来让我吃吗？”珐说。
    孩子默默靠近。确定对方没有攻击的意思后，伸手拉住珐的衣摆。
    “布鲁斯先生问我，愿不愿意留下。”
    “你的契约书已经腐烂在西比比里海底了。”
    “我告诉他，我原本是个奴隶。”
    “我不想浪费时间和血族的食材对话。”
    卡伊大声喊：“珐，我不讨厌你！不管是人类或者吸血鬼什么的，我最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他语无伦次，大声地宣泄满腔委屈，脸上湿漉漉的糊涂大片，“我说过不会扔下珐不管的，哪怕你吃掉我也好……为什么总是又孤单又寂寞的样子，明明有那么多人陪你……”
    珐无可奈何地挑眉，抽出手帕，扔在孩子怀里：“我最讨厌看见有人哭，马上擦干净！”见孩子抽噎不止，他不耐烦地说，“我讨厌脏兮兮的东西。哭完立刻回去，我不想吃全是眼泪鼻涕的家伙。”
    “珐不是在等我吗？”
    “我没有。我偶然经过，是你这只傻傻的小鸟呆呆地撞过来。总之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半晌，卡伊破涕为笑，苍蓝的眼睛里充满亮晶晶的泪水。珐扭过头去，语气僵硬地说：“你以为自己是女孩子吗，不要再让我觉得丢脸了好吗。”
    孩子使劲擦干脸，说：“我要和珐在一起。”
    “你会拖累我。”
    “我会变强，我会保护珐！”
    “你没这个才能。”
    “布鲁斯先生有幸福的家庭，但珐现在只有一个人。珐希望我留下来，因为这里很安全。”卡伊说，“可是，我想和珐一起，”他踮起脚，抱住年轻人的腰，“珐是我最喜欢的人。”
    余辉隐没在山头，初夏的凉风拂过公园的花草与秋千。年轻人的嗓音清雅得如同那阵风，吹过孩子耳畔：“也许有一天，我会咬死你，小鸟。”
    卡伊快乐地回答：“我能自卫，不会让你杀了我。我会一直活着陪你。”
    珐反拥住卡伊。他的指尖微凉，触及发间，令孩子安心的闭眼。
    “既然决定和我一起，就不要再随便和谁那么亲近，”珐酸溜溜地说，“你是我的。如果你敢和谁随便来往，我会最先咬死你。”
    卡伊睁大眼，说：“我一直认为，珐才是小孩子。”
    “不关你的事！”年轻人赌气地快步走开，“也不准你去和那家人道别，尤其是那个人类女孩。”
    卡伊小跑跟上，探头问：“珐，你在吃醋吗？”
    “你又不是我的情人。”
    “我想，”卡伊说，“我也许是珐的亲人。”
    “我没结婚，也没孩子。”
    夜幕降临，福斯旺小镇灯火通明。卡伊朝着布鲁斯邸宅深深鞠躬，然后追上珐，一起走出晚风的公园。
    二人始终没有发觉，不远处的咖啡厅里，红发青年微笑着放下咖啡杯，隔窗目送。一位佩戴单片眼镜的老管家俯身，询问：“西里尔少爷，让白兰的小少爷这样离开，是否妥当？”
    “没关系，”西里尔说道，“小珐的身体暂时不用担心。圣器这方面，我的问题也不大。”
    “少爷，您过于勉强自己了。老朽当竭尽所能，为您分忧。”
    “唐，劳你费心。”西里尔笑道，“小珐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能做的，只有将他束缚在赤霞珠湖畔。所以，在小珐自愿回来前，我不想勉强他。”
    管家唐俯首行礼，恭敬地回答：“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