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咋个，你们机务1连全是女兵啊？
    黄小玲在前面公路转弯处停住脚步，等到他钟亚希走上后说：“走累了吧？”
    钟亚希口是心非说：“不累，我才不像你说的这么娇贵呢，我告诉你黄小玲，我在我们南山军分区也算是各项军事训练科目都很优秀的兵啊，我当兵头一年就替我们军分区拿过全军区男子篮球亚军，为这个事情我们军分区首长还给我记过一次三等功呢。”
    “真的假的啊？你可不要还像小时候那样老是骗我啊。”黄小玲说着话走下公路坐在路边凸出的一块岩石上，说：“不累也歇会儿，我每次走到这儿都要在这里歇歇脚，这里的风景是最好的，雪山、森林、尼洋河、还有岗嘎大桥都能尽收眼底。”
    黄小玲指着大山谷底尼洋河前面的一座钢筋水泥大桥说：“你看那里就是新建的岗嘎大桥，过了岗嘎大桥再往里走就是米林沟，边防3团的驻地就在那里面。”
    黄小玲看了一眼钟亚希，又说：“你不是对边防3团的事情很感兴趣吗，想不想听？”
    钟亚希心里当然想听黄小玲说说边防3团的事情，他尤其想弄清楚黄小玲怎么就有了一个在边防3团里当官的爸爸。但他不敢再说什么话，他怕自己再说什么话会节外生枝又激怒了黄小玲，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黄小玲说：“要说我能到这里来当兵，那还真要感谢你爸爸钟伯伯……你爸爸真好，你爸爸是一个很有文化、有内涵、有豁达胸怀和智慧的好父辈。你是知道的，那年我爸爸出了事后，我们家在整个宿舍大院里都抬不起头来。虽说那个时候我还很小，还不明白那些大人们争来斗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心里知道我爸爸犯的那个错误很大。所以，我就在心里很恨我爸爸，我觉得我爸爸就应该受到惩罚和被整个大院里的人都瞧不起。那个时候只有你爸爸对我们家没有歧视，没有另眼看待。我记得在我爸爸要去五七干校走的前一天晚上，你爸爸上我们家来跟我爸爸话别，鼓励我爸爸要在五七干校里好好的劳动和学习，说是换一个环境也挺好的。你爸爸还对我爸爸说，其实机关里的那些领导和同事们对我爸爸一直都是看好的，只是文化大革命那几年我爸爸一时迷失了方向，分不清什么是好赖来。那天晚上我爸痛哭零涕地说他错了，还说现在机关和宿舍大院里的人都不愿搭理他，是他自己失去了组织和同事们，成了人人讨厌和恨的过街老鼠，只有你爸爸还能那样大仁大义的来给自己送行。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爸爸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人，我爸爸要是也像你爸爸那样该有多好啊！你爸爸还跟我爸爸说，到了五七干校你要首先忘了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情，不要自卑和自暴自弃，机关里的那些干部们都没有你自己心里想象的那样心胸狭隘。只要你自己振作起精神来，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当时心里虽说很恨我爸爸，但他毕竟是我亲爸爸，我爸爸就要离开我们这个家去很远的五七干校了，我心里舍不得我爸爸离开我和我妈妈，你爸爸离开我们家后我就一直看着我爸爸。我爸爸像是知道我的心思，晚上又带着我和我妈一起又去了你们家。在你们家里我爸爸跪下，哭着跟你爸爸说他错了，组织上再怎么处理他自己都没有怨言，他那是罪有应得。我爸爸还求你爸爸说，他去了西昌五七干校以后，希望你爸爸能够关照我和我妈妈。你爸爸说这话还用你小黄说啊，其实平心而论，你犯的那个错误我也有一定责任，我今天下午去你们家和你说的这些话，就是要你放下心来，好好在那边劳动学习，多和机关里的干部们接触，求得大家的谅解。你家里的事情就不用你多想了，有我老钟在就不会叫你爱人和小玲受什么为难……”
    落日的霞辉照射在钟亚希和黄小玲俩人身上，钟亚希凝望着余晖映照下的黄小玲，看见她眼眶里含着的泪水晶莹剔透，闪烁着真诚和崇拜的光芒。心里不由得为之感动，也在心里自责。他觉得眼前的黄小玲确实长大了、成熟了，再也不是那个一直小心翼翼躲在自己身后，胆小怕事和顺从的小姑娘了。他甚至觉得现在的黄小玲要比自己成熟和老练很多，也要比自己更加内心强大，难怪不得人家入伍早自己不到1年，就进步这么快，不仅早当上了排长，现在还代理连长，这都是人家应该的。
    “边防3团的关武政委，是我爸爸原来当兵那会儿的老连长，那年关武政委休假快结束的时候，上我们家来看我们，才知道我爸爸的事情。是你爸爸帮着我妈妈跟关武政委好说歹说，当时我跟傻子一样就站在一边，听你爸爸一直跟关武政委说好话，你爸爸甚至给关武政委打包票，说他敢打包票小黄就是一个好人。还说你首长也是了解小黄的，你要现在不帮小黄一把，说不准他就会自暴自弃的。你爸爸还真是感动了关武政委，关武政委才设法把我带到部队上来当了兵，要不然哪儿有我现在这个样子。再后来我爸爸妈妈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关武政委怕我孤单，再加上关武政委唯一的亲生女儿关和平，11岁那年在西藏军区成都八一学校得肺病去世了，以后关武政委就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认我做了女儿……我就是这样改叫了关武政委女儿的名字。所以，我得跟你说清楚，现在这里没有什么黄小玲了，就只有关和平。你要是在我们通信2团还叫我黄小玲，别说我不搭理你，要是叫谢团长和我边防3团的关爸爸知道了，他们非修理死你不可！”
    黄小玲说到这里，转脸看了钟亚希一眼，嘴角上露出一丝笑来，又说：“所以，我的事情不是你心里想象的那样，这事儿我都给钟伯伯写信说过，钟伯伯给我回信说，这事儿是一件大好事情，关政委有了女儿，你也又有了新的爸爸妈妈，以后你也不会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孤单了，做人做事就是要这样顺其自然，将心比心……”
    钟亚希听黄小玲再一次提及到自己的爸爸，想到之前她说自己的爸爸是一个很有文化、有内涵、有豁达胸怀和智慧的好父辈这话，就觉得黄小玲是话里有话。像是在说他钟亚希是一个很没有文化、没有内涵和心胸狭隘、又很小气爱强词夺理的小人一样。但他这时候心里已经不再计较这些了，就觉得自己是和自己的爸爸相差甚远，有时候做人做事情和说话是挺没劲的。就拿那年自己在乡下收到了黄小玲的那封信来说，当时自己心里那股子酸酸的醋劲就是这样，哪有一点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样子，难怪刚才在团部的时候黄小玲要拿捏自己一把呢，想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于是，他冲黄小玲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是像你想象的哪样龌龊啊。”
    黄小玲说：“我好久把你想象龌龊了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不许冤枉好人啊……”
    当他们继续上路的时候，彼此心里都已经没有了之前刚见面时的那种隔阂，他们有说有笑向前走去，就像是又回到了过去那种两小无猜的少年时代。他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浑身注入了单纯活泼的力量，在这纯洁无暇的高原峡谷之中，他们心里没有一丝的烦恼，当然那个时候，也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一定要去烦恼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敞亮和阳光。他们过往的那些经历，就像拖在他们身后长长地身影，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1营机务1连营房，在1营基站驻地内的一个独立四合院子里，院子大门口设有岗亭，钟亚希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兵站岗。当他们走近岗哨时，那女兵岗哨向他们立正、打着标准严肃的注目礼，钟亚希还发一愣，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人家这是在给关和平代理连长敬礼，而不是给他这么一个大头兵敬礼。不过那女兵哨兵的眼光怪怪的，像是充满好奇和惊奇，嘴角边还露出一丝浅浅地笑。
    进了院子里，钟亚希见四合院子四四方方，除去大门这一方向的围墙之外，其它三面都是镀锌铁皮顶子营房，院子的中央还有两排营房。关和平指着顺着院子的4排营房对钟亚希说：“从左到右4排营房分别是1、2、3、4排的营房，后面横着的一排营房从左到右1、2两间房子是副连长、副指导员和连长、指导员的宿舍。现在连长在大军区通信总站学习，副连长回内地休假，指导员要生孩子也回内地休养待产了，一个排长也在休假，连里就副指导员在，我临时代理连长。现在全连四个排带连部和炊事班一共117人，你来了就118人。那边第3、4两间房子是连部和值班室，中间两间连通的是连队饭堂兼大会议室，之后是炊事班伙房和炊事班宿舍，过了是两间库房，最后边上的那一间房子是炊事班班长兼上士老席住的房间。我们整个机务2连就老席一个男兵，你来了就有两个男兵了，你就和老席住一起……”
    虽说钟亚希在谢团长那里已经听说1营机务1连是一个女兵连队，但他还是吃惊不小地说：“咋个，你们机务1连全是女兵啊？”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们机务1连男兵不是还有老席嘛……”关和平见多不怪地说。
    “那你住哪儿呐？”钟亚希傻到问了一个不应该他过问的问题。
    关和平看了一眼他钟亚希，说：“你操这个心干啥子？我当然住我3排了，你从现在起担任2排副排长，并且代理排长。”
    这时候一个女兵从连部值班室里出来，跑到他们跟前立正后报告道：“报告代理连长，刚才营部值班员电话通知，南山军分区电影队来慰问我们通信2团，今晚在我们1营基站操场放映电影……还两部影片呢，奇袭白虎团和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女兵话没有说完就开始激动起来。
    关和平问女战士说：“卓玛副指导员在吗？”
    女战士马上严肃起来，说：“报告代理连长，卓玛副指导员去营部开会还没有回来。”
    关和平说：“知道了，你去吧！”
    女战士看着钟亚希，冲他笑了笑，问关和平说：“关排长，这位就是新来的2……2号啊？好高的个儿，比1号席大叔帅多了……”
    关和平拿过钟亚希手上的那个大布包，塞进女战士的怀里，埋怨说：“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说一气，什么2号1号的，没规矩！拿着、回头交给卫生员……”
    钟亚希不明白关和平和跟那个女战士说些什么，只是冲那个女战士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关和平领着钟亚希见了老席，老席一见钟亚希就说：“好好好，终于有一个人来跟我搭伴了。”之后又转身对关和平说：“关排长，你有事儿去忙吧，小钟你就放心交给我，我们连的规矩我知道告诉他。”
    钟亚希看老席的面相起码有四十好几岁，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个全是女兵的连队里还有一个这么老的男兵。老席很热情地接过钟亚希的背包，将他领进自己住的房间，并且对他说：“我叫席水娃，甘肃黄河边上的人，今年38岁，我是1959年参军的，我要再努力干一年，到明年我就整整当20年兵了……我们机务1连以前还有好几个男兵，后来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男兵了，你来陪我住我很高兴。你看、我这对面一直收拾好一张床铺的，我就盼着哪一天有人来陪我一起住，好有一个人陪我说说话。好了，你自己先收拾一下，我去看一看，马上就要开饭了，今晚吃黄花木耳鸡蛋炒肉，北方人叫木须肉，还有炒豆芽和炒圆白菜，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有电影看……好了，我去了啊……”
    钟亚希看着老席和蔼可亲和健谈的样子，心里觉得自己到机务1连来对了，一是这里有关和平这样的老熟人，二是整个机务1连除自己和老席外，全是女兵。怎么说呢，凡事都是物以稀为贵，全是女兵有全是女兵的好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