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我看你们俩就是前世冤孽修来的福气！
    钟亚希仗着年轻记性好，安下心来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对照季科长那本花名册，从厂级干部开始，到各个科室中层干部、行政人员和技术干部，再到各个车间主任、书记、管理人员和高级技工，逐一对照认识和熟悉，不出10天时间就能将厂里一百多的干部和技术与管理人员基本都熟悉下来，对全厂2000多名职工也基本上都能大致挂上号，分得清哪个是那一个部门和车间里的人。他甚至将全厂各个部门和车间的管理职责和安全职责全都背了下来，还对名册上标注有犯过错误的职工进行初步了解和分析，在自己心里留下了一个底，并对其中几个最难缠和调皮捣蛋的“青皮”有深刻记忆。他觉得这都是自己作为一个保卫干部应该了解掌握和留意关注的事情，也是他以后负责工厂里安全保卫工作的根本，要不季科长怎么会在全厂职工花名册上专门标注呢？
    季科长见钟亚希每天上班以后很少在保卫科办公室里呆着，大部分时间都在厂里各个车间、库房和其他不显眼的地方转悠，甚至还去厂里单身职工住宿楼里巡视。季科长心里对钟亚希这种工作态度很是满意和踏实，也知道钟亚希这人是一个干保卫工作的人，也是一个心智细致和十分可靠的人。
    一天午休的时候，季科长漫不经心地问他说：“小钟啊，我看你天天都在厂里四处转悠，你应该不止就是为了熟悉厂里的情况吧。说说看，你了解的情况和对厂里保卫工作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季科长看钟亚希像是有一些顾虑和羁绊的样子，笑着说：“你说吧，我看你是真的沉下了心里来想把工作干好，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接我的班，我放心，我也打算干到年底就不干了。你要是真对厂里的保卫工作有什么想法和建议意见，我也好趁自己还在职的时候帮你一把嘛。现在不是有这么一句流行的话嘛，叫把你们年轻人扶上马、再送上一程。我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哦，你说了一些什么我们厂保卫工作上的缺陷，我心里就不高兴了。”
    钟亚希见季科长把话都挑明了，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来，翻开本子对照说：“季科长是这样的啊，我才来厂里工作不到两个星期，也许我了解的情况也不是很深刻和具体，有的想法和建议也不一定成熟，我也没有那种说我们之前的工作不好的意思。我也就是对我们厂里的保卫工作提一些补充和建议，想把我们之前工作中还存在的漏洞给补上。”
    “好，我知道了。”季科长还是很满意他的这个开场。
    钟亚希接着说：“第一、我觉得我们厂保卫科首先要把保卫工作的重点放在消防安全上，我这10来天在厂里四处转，给我心里最大的不安全因素，就是全厂干部职工都缺乏消防安全意识。厂里各个科室办公室我就不说了，我看见厂里各个车间办公室和车间里的各个工位都可以随时随地抽烟，我也试着说过车间里的管理人员，基本都是一个说法，说厂里都是铁疙瘩，你就是想它燃火都点不燃的。但是，我看见厂里车间到处都摆放着机油、黄油和润滑油，甚至还有清洗设备加工件的煤油、柴油，这些可都是易燃物资吧？我还看见我们一些技术人员在资料室查阅文件资料的时候，烟不离手，甚至直接就将抽一半还燃起的纸烟放在技术档案木架子上。那些技术档案是啥子？我个人觉得那都是我们整个东风机械厂的命根子，要是真的不小心点燃了，我们哭都来不及！厂里的单身职工住宿楼内就更不要说了，躺在床上抽烟的，私自乱拉乱接电源电线的，用电炉子和煤油炉子烧水做饭的应有尽有。那两栋筒子楼都是砖木混合结构的房子，地板、楼梯和通道全都是木结构的，真要是不小心失火了，我看人都跑不出来。第二、我们厂后面的那一堵围墙太矮了不说，连一个防攀爬的护网都没有，我就看见有的职工上下班图省事，有厂大门不走就偏要去翻爬那一堵围墙。要是我们不把这个漏洞给堵上，厂里的那些铁疙瘩被起歹心的坏人看上了，那个地方就是他们最佳的盗窃线路。第三、中班和夜班女职工上下班的安全也是一个问题，女职工在上下班路上的安全，我们还是有直接和间接的责任，好多女职工对这个问题都有意见和反映。第四……”
    “好了……小钟，你把你这个本子给我慢慢看，等我看完了我们再好好梳理和商量一下，到时候我们把梳理出来的厂里所有不安全因素全都罗列出来，再弄一个全厂安全隐患防范制度和整改方案出来，我们给厂里建议，并且逐条完善和整改。看来你小钟是一个实在干工作的好材料，我对你放心！”
    钟亚希怕季科长多心，又给季科长解释说：“季老革命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对我们厂里的保卫工作就事论事……”
    “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和顾虑啊，为了工作就应该这样。”季科长这么说。
    两人正说话，电话响了，钟亚希接起电话说：“我们这里是东风机械厂保卫科，请问你又什么事情？”
    电话那边是一个女同志说话：“请帮我找一下季科长，请季老革命接一下电话。”
    钟亚希将电话筒递给季科长，说：“季科长找您的。”
    季科长接完电话后，对钟亚希说：“是局里于副局长，于副局长要你明天下午4点半去局里找她。”
    钟亚希一头雾水，问季科长说：“于副局长找我干啥子？”
    季科长反问他说：“你和于副局长认识，还是你们沾亲带故啊？”
    钟亚希更是迷惑不解，笑着说：“我跟于副局长哪儿认识啊，还啥子沾亲带故呢。我就是在市转业干部安置办见过于副局长一面，我这份工作还是于副局长同意了后，市转业干部安置办才给我安置分配到这里来的。”
    季科长说：“那你明天下午去吧，也许人家找你有别的什么事情。”
    钟亚希弄不清楚于副局长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所以心里多少有一些忐忑。但一想自己的工作安置是于副局长亲自过问和同意安排的，于副局长又是女同志，在工作上肯定心细，说不准对自己有什么不放心、或者是想亲自了解一下自己的工作情况，对自己的工作还有什么要叮嘱的，这个也应该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钟亚希向季科长请了假，早下班两个小时。等他骑自行车来到市机械工业局时，看时间距离于副局长要约见他的时候还差十几分钟。当他找到于副局长的办公室，于副局长正好要从办公室里出来。于副局长上下打量他一眼，笑着对他说：“小钟，你就没有一身别的衣裳穿吗？还这么一身军装，你现在已经转业不再是军人了，小伙子要打扮的精神一点才对。”
    钟亚希心里觉得于副局长管的有些宽了，但又不好明说，很尴尬地笑着说：“于副局长，我暂时还就只有这一身军装，回头我再置办。”
    于副局长看他态度还行，就说：“小钟你先在我办公室里坐一会儿，我有点事情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啊。”
    钟亚希进到于副局长办公室里，闲着没事儿，顺手拿起一张报纸坐下来翻看。刚坐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响虚掩的门，他眼睛没有离开报纸，顺嘴应了一声：“请进，于副局长有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进来的人直径走到他跟前，叫他一声：“钟参谋……”
    钟亚希心里一惊，抬头一看惊喜万分，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怎么是你呢？”
    于珍穿一身好看的格子衬衫、下身着裙子和高跟鞋，烫过的短发显得好有气质和精神。她看着钟亚希说：“怎么就不可以是我呢？你肯定不会想到于副局长是我姑妈，半个月前姑妈就跟我说她看好一个刚转业的小伙子，今年28岁，个头嘛有1米8还多，叫钟亚希。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你说我们俩前世是不是都相互欠到啥子的啊，我怎么会就这么倒霉呢？”
    钟亚希笑了，说：“我们啥子相互欠了啊，还倒霉呢？哎，你也转业了啊？”
    于珍说：“我是前年转业的，现在在成都铁路局工作……”钟亚希一边听于珍说话，一边仔细打量她。
    于珍脸颊绯红，依旧还是那么漂亮，只是更加成熟矜持，她对钟亚希说：“我给你写了信……你咋不给我回信呢，是不是我给你惹下了麻烦你还一直嫉恨我啊？”
    钟亚希很彷徨，说话都在发颤，他说：“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信了啊，我……我没有收到你写的信，我真的是没有收到你给我写的信哈！”
    “你没有收到就算了，还真的假的呢……”于珍这样说话显然是不太信任他。
    钟亚希心里喊冤，赌咒发誓说：“我真的是没有收到你的信啊，你要是不信我发誓！你是什么时候给我写的信……”
    “大上前年，八四年8月份……我们从前线分别后，我就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后来知道你去了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学习，但又觉得给你写信是不是有些唐突。后来我知道你从南京政治学院毕业后回到了A师乐山驻地，我就给你写了信。但是一直就没有收到你的回信，后来我又听说你跟肖政委的关系很近，人家肖政委还有意思要你去山西的部队，我自己都觉得我那时有点傻。”于珍说的真真切切。
    钟亚希迫不及待地解释说：“我可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啊，再说八四年8月份那个时候，我都又在中越边境老山前线猫耳洞里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们俩这一辈子没完了一样。”
    钟亚希最后说这话于珍爱听，而且听进了心里去，于珍这下相信了他，并且关心地问他说：“你咋又上前线了呢，我听姑妈说你还受了伤，你伤的严重吗？”
    钟亚希笑了笑，说：“上级下了命令，我一个副营职干部还敢不服从啊，再说上前线我又不是没有去过，我怕哪个啊？打仗嘛，我咋还能一直有那么好的运气呢，就受一点小伤而已，不过不严重，早就全好了。”
    “你伤哪儿了啊？”于珍着急地问他，那样子十分心疼和关切他。
    钟亚希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和后背，说：“就伤这里了，不过现在全都好了，连一个伤残等级都没有捞上。”
    “你说啥子嘛，你傻啊，你还想捞一个伤残等级证……过来给我看一哈……”于珍说着就上前来要解钟亚希上衣扣子。
    钟亚希躲闪开来，说：“有啥子好看的，真的是轻伤，全好了……”
    “不行，我就要看，不看我不放心！”于珍固执己见，由不得钟亚希愿意不愿意，上前去解开他军装上的扣子……
    不想这时候于副局长推门进了办公室，一看他俩这样像是什么都明白了，冲他们俩说：“哦，我还真是把你们俩原来都是50军的给搞忘了，你俩原先就认识啊？于珍，怨不得姑妈这一回跟你一说小钟的事情，你马上就180度大转弯答应见了，还不给姑妈说实话，这一见面你们俩还动起手来了，你把姑妈当猴耍啊？”
    于珍和钟亚希都闹了一个大红脸，于珍赶紧解释说：“我咋晓得姑妈说的就一定是他钟亚希呢？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啊。钟亚希说他在老山前线受了伤，我就想看看才放心……”
    “对对对，小钟上次是说过受过伤的事情，来来来，让姑妈也看看你伤得重不重啊……”于副局长也认真起来，非要看钟亚希受伤的地方。
    于副局长这样叫于珍非常难堪，她怕钟亚希误解了她原本的意思，就埋怨于副局长说：“姑妈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人家就是战友之间相互关心一下，你这样弄人家还以为我好像目的不纯，不是那个意思一样。”
    于副局长也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过了，但还是强词夺理说：“姑妈可不像你傻丫头想象的那样啊，姑妈也是当过兵的，还当过护士呢……姑妈这不也是关心小钟嘛，起开，让姑妈好好看看。”
    钟亚希心里也清楚于副局长的担心，于是就大大方方地敞开军装上衣和衬衫，并且干脆脱掉左边的袖子，将自己左肩和后背上的伤疤全都展现出来，说：“一点小伤，已经痊愈了。”并且还上下活动着自己的左臂和左手。
    于副局长看过钟亚希受伤处后放心了，笑着对钟亚希说：“小钟啊，我是真没有想到你和我们家于珍原来是战友，姑妈老了真是没用。这下好了，我也不多说啥子了，既然你们俩早就认识，还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姑妈就跟你说实话吧！那天在市转业干部安置办里，姑妈一眼就看上了你。你和于珍都是1957年出生的，于珍这丫头在个人问题上一直挑拣的很，我看她这一回是没得挑的了，姑妈就是这个意思！好了，你们俩就自己谈吧，姑妈也该下班……”
    于珍站在一旁一脸绯红、笑而不语，她那意思非常明确。钟亚希看了于珍一眼，心领神会，恭恭敬敬地对于副局长说：“那……我谢谢于副局长的抬爱……”
    于副局长一边收拾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一边笑着说：“你小钟还给我拽上了，还抬爱呢？我只给你们俩说一句，你们两个岁数都不小了，个人问题你们俩都要好好把握，姑妈就等着吃你们俩的喜糖了啊。”
    钟亚希和于珍在市机械工业局大门口跟于副局长分手的时候，听见于副局长在跟于珍说：“我看你们俩就是前世冤孽修来的福气！你跟姑妈老实说，你是不是就是一直在找他、一直在等他？我看你们俩就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
    于珍笑呵呵地推着于副局长往前走，说：“姑妈你赶紧回家去吧，姑父好不容易才从贵州回来休一次假，你还不赶紧回家给姑父做饭啊？”
    于副局长说：“你姑父休假了，我现在回家吃现成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