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偶遇伊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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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胡思乱想,董主任又来找我说:“梁医生。检验科的欧阳氓找你。”
我走出人流室,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他长着国字脸,整齐的头发涂了光亮的发油,双眼角眉毛有点向上挑,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他见我便对我说:“你是新来的梁医生吗?我有一个朋友的女朋友不小心中招啦,要做人流。你能不能给她打个麻醉,让她不知道痛。”
董主任对我说:“这个女孩子前几个天感冒了,今天好多,但鼻子有点塞。你看能不能给她打麻醉,反正都很快,就那么几分钟。”
我为难地说:“感冒是静脉麻的禁忌症呀,过几天感冒好啦再来做吧。”
欧阳氓说:“她今天休息呀,她的工厂一个月才有一天假哩。她感冒都好啦,就那么一点鼻塞嘛,怕什么呢?”
我说:“我请示一下我科主任吧,如果他同意,我便做吧。”
欧阳氓说:“我来打电话给方主任。”
他说完不满地拿起手机拨通方主任的手机,然后把情况向他说一遍,并强烈要求方主任给那女孩子打麻醉。很快,他便把手机递给我说,方主任,要你听电话。我接过电话,听到方主任说,梁医生呀,欧阳氓是检验科的职工,病人只有一点鼻塞,我以前也做呀。不过,你看着办吧。他说完便挂了电话。但他那句“你看着办吧”不停在我脑子里旋转。
欧阳氓双目露着寒光盯着我的脸等我决定,见我还在犹豫便说:“梁医生,方主任都同意啦。有什么可怕!别的医生都不怕,真不明白医院的聘用工都是那么胆小怕事……不要犹豫啦……我科还有事等着我办呢……。”
我见他那一副极度不满的样子,便痛下心说:“那……那就做吧。”
“梁医生技术高,我相信你。”他然后对那女孩子说:“不用怕,几分钟完啦,不痛的。麻醉药打了还发美梦哩,你这几天不是睡不好吗?打一针就睡啦。乖,快跟董主任进去。”
他说完便摇着那不可一世的架子走啦,只剩下他那句“真不明白医院的聘用工都是那么胆小怕事”在我耳边旋转。我对着欧阳氓的背影心里骂一句“一个检验士也那么嚣张”。那个女孩也很神气地跟着董主任走进人流室,而我无可奈何跟着她屁股走,有点像狗一样。
我小心翼翼查看她的心电图,发现有“偶发性室性早搏”。在石明医生通常“偶发性室性早搏”的病人都不能做静脉全麻,这是因为广东几乎每年都有女人死于无痛人流手术。隔壁沙福镇医院去年就有一例因麻醉意外死于人流手术床上的病例。虽然术前检查和签字都做好了,按新的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去度量应该是意外,但病人家属每天带一帮人到医院闹事。医院怕影响不好,不得不赔钱,息事宁人。据有关专家调查,死亡意外原因排第一位的是误吸,所以感冒是静脉麻禁忌症;排第二的是心脏猝死,所以有心律失常的病人要慎重。眼前的女孩两方面的风险都有,可被欧阳氓逼着做静脉全麻。
董主任是个聘用工,她是外省一间三甲医院退休的副主任医师。石明医院有个政策,副高职称基本工资3000元,下一级的主治只有1600元,比低一级的执业医师才多200元。可是,在医院里既能干又最多就是主治这个群体,拿的工资却比副高少很多,所以在医院里,牢骚最多的是我们这群人。那些副高职称的人就乐意呆在这里。董主任不敢得罪欧阳氓,却把这个皮球踢给我。我只有打掉牙齿带血往肚子吞。这女孩狐假虎威,傲慢地脱下裤子睡上床,很自然地叉开双腿,把脚放在脚托上。看她熟练动作,我想这女孩很可能做过人流。当伊妮去给她打吊针时,她对董主任说:“我要丁姨给我打针,不要实习生给我打。”
“她不是实习生。丁姨今天休息。”董主任扭头对芳姑说:“芳姑,你给她打吧。她是欧阳氓带来的。”
芳姑有点不满地说:“欧阳氓,那我打吧。”
这女孩血管不清晰,结果芳姑刚扎下去,很快便鼓了,扎了第二针才成功。那个女孩白着眼向着芳姑。芳姑假装看不见。我心有点紧张,慢慢地把麻醉药推进她静脉里,让她平稳地睡进去,免得引起心率、血压波动。她慢慢睡了进去,但眼睛还是半睁开的,白白的有如鱼塘的死鱼眼。伊妮对我说:“怎么今天好几个病人的眼睛都是睁着呢?真吓人呀。”
我说:“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个个都在造反!”
大家都笑了起来。
伊妮问芳姑说:“欧阳氓是什么人,连她带的人都那么无礼!”
芳姑说:“全医院出了名的色狼。经常带女孩子来做人流的,而且很多都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他经常跑来人流室乱指挥,总是逼丁姨给他带来的女孩子插队做人流,来最后要想做第一。大家都很讨厌他!”
手术3分钟完成了,病人没出现意外。由于人流病人是由门诊医生收进来,所以做人流的病人总是断断续续。我见她生命体征没异常,趁没有新的病人,便回手术室喝冰水,压压肚里的怒火。我带着一肚气回到手术,想起欧阳氓盛气凌人的场面,连水都喝不进去。突然,手术室的内线电话响了,接电话的护士对我说:“梁医生。人流室有个病人鼻子塞得很历害,不能呼吸,叫你快去看!”我听了,吓得心都跳了出来。我向人流室跑去,从9楼跑到3楼。我一边走,一边心里想“给欧阳氓害惨啦,如果出事了,聘用工就要离开石明医院啦,所有的付出都白白浪费啦”。当我冲进人流室,只见欧阳氓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在急促喘气,她嘴巴像金鱼嘴般一张一合,全身颤抖。医生、护士都围着她。我挤进人群问她说:“鼻子全塞啦。”她向我点点头,急促地呼吸着。
我对芳姑说:“这里有没有麻黄滴鼻水?滴几滴鼻子就通啦。”
芳姑说:“没有呀。开处方去门诊药房拿一支,不过太慢啦。伊妮你去五官科借一支吧。等欧阳氓还给五官科吧!”
突然,我想到麻黄素可以收缩血管,便从抢救车上取了一支,给她鼻孔各滴两滴,过了几秒,她两个鼻子便通了。她向我投出了感激的目光。我也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时,我才发现我全身被汗水湿透,连外面的白大褂都印出了汗印。
我感觉热闷,便跑出人流室外的清洁间拉开口罩帽子喘喘气,顺便洗洗脸。当我洗完脸抬头对镜子整理头发时,我看见镜子里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苹果脸。从她的眼睛和身材我辨别出她是伊妮。她也看着镜子里的我。我猛然想起,她是今早在饭堂买蒸面包时碰到的女孩子。我立即转过身对她说:“原来是你……”
她也用手指指着我说:“原来是你!”
“多谢你今早让我先打早餐呀,否则我迟到啦。”
她一边洗手一边说:“迟到一会没事吧。”
“恐怕有人要打雷下雨,而我就成了落汤鸡啦。”
“不会吧。”我吓得把舌头伸了出来,然后说:“我去要帮芳姑收拾垃圾啦。”
看着她闪出去的倩影,我愣了一下,忽然听到流水哗啦啦地响,才发觉自己忘记了关水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