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影 第5章 少时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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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鉴心院,百里蟾烟龙袍一挥,“摆驾贤宁宫!”
贤宁宫位于落照园北,此时已灯火尽熄。百里蟾烟驾到令淑容皇后应怜儿花容失色,未及多想便跪在当地,手捧夭儿衽衣无声饮泣。
百里蟾烟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看着。
应怜儿此时方知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次日上朝,黄门内侍立于帝侧,高声宣旨,“诏下!废后淑容!”
百里惊鸿方觉不知何时已汗湿衣衫。
退朝时百里蟾烟神情恹恹,“昆仑王留下!”
百里惊鸿只得留步。百官退下,百里蟾烟斜倚龙座之上,俯视着他,“惊鸿,你为何要如此帮助风氏?”
“皇兄,惊鸿只是见不得阴谋诡计。皇嫂她品格高洁,自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更何况皇嫂她,对惊鸿甚好。”
“当真?”
“当真。”
百里蟾烟起身,负手直下龙坛,走到百里惊鸿面前,“惊鸿,你如今也到立室的年纪了。皇兄年前曾赴潜苍,见那三公主云琬端庄柔美,与你倒是一对璧人。皇兄本想禀奏上皇为你定下这门亲事,但又不知你意下如何?”
百里惊鸿心头掀起巨浪,半晌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垂头不语。
“惊鸿你不回答,可是已有意中人?”百里蟾烟言罢轻笑,眼底却暗藏辛厉,“你我兄弟,有话直说无妨。”
百里惊鸿叹息,“皇兄,我已有意中人。”
“可是哪家闺秀?你说罢,皇兄替你作主。”
百里惊鸿唯有苦笑,“皇兄,我与他,终是不成的。你莫再问了,惊鸿的亲事,过些年再说吧。臣弟谢皇兄关心!”
百里蟾烟颔首,“情缘之事天注定,惊鸿有此风仪何需悲伤?来人!”百里蟾烟唤来内侍,“赐昆仑王忘忧酒三坛!惊鸿,不若一醉忘忧?”
百里惊鸿十分惊喜,“三坛?皇兄今日怎的如此大方!惊鸿记得紫菀川十年不过百坛忘忧而已。”
百里蟾烟笑而对曰,“不错,这是上月你出城时洛皇派崇阿将军亲至霜昊赠于皇兄的,共有十坛,四坛日前已献于上皇,余下六坛你我兄弟共享!”
百里惊鸿心中感动,正欲下跪谢恩,早被百里蟾烟拉起双手,“臣弟谢皇兄恩典!”
百里蟾烟见面前皇弟,落落风姿,形容却又总带着淡淡忧戚,便转过身去,“好,惊鸿你退下吧。”
百里惊鸿告退,百里蟾烟目送他背影离去,心下暗道,惊鸿,你之心意,路人皆知。你当皇兄身在禁宫,眼也在禁宫么?
长清宫与昆仑王府相距不远不近,百里惊鸿坐在轿内一时欢喜一时忧愁,想来总算是救了淑仪皇后与风即空,可又被皇兄问及婚事,躲得了今日又躲得了明年么?
一想及此,满心欢喜便都成了愁。
回府后又不见风即空,百里惊鸿问过侍卫,得知他今日未出瀛州岛,便令人抬着今日百里蟾烟赏赐的三坛忘忧酒行到寒苦斋。
院中梅花已落,风即空负手立于梅旁,脚下一根墨黑束带。
百里惊鸿挥手摒退侍人,上前拾起束带,只见墨黑之物原是黑发,两股黑发缠绕,当中绾着徵国同心结。
“殿下,也是多情之人呢……”百里惊鸿细抚那同心之结,言词谑戏,心下却如刀割般。
风即空回头,见是他时眼神略柔,声音却依旧清冷,“不过少时玩笑,倒让王爷见笑了。”
“少时玩笑?”百里惊鸿桀然一笑,不动声色将束带掖于袖内,“也罢。既是玩笑,不提也罢!今日惊鸿有两件好消息要告诉殿下。”
“哦?哪两件?”
“其一,淑仪皇后无罪,今日皇上下诏废后淑容;其二当是雅事快事,皇兄赐我忘忧之酒三坛,惊鸿特地带来愿与殿下同饮,以斟岁华。”
风即空微扬嘴角,“怕还有一件吧。”
“还有?”百里惊鸿讶异,“怕是殿下消息有误。”
“哦?”风即空难得地笑了起来,俊逸出尘,百里惊鸿目眩神迷。
“只是我还听说王爷佳期将近啊。”
一听此言,百里惊鸿心神顿敛,他与百里蟾烟所谈之事并无外人知晓,难道这长清宫中……“不知殿下是听谁说的?”
风即空却端起一坛酒,拍落封泥,馨香沁鼻。“果然是忘忧之酒!”风即空回头对百里惊鸿笑道,“即空有些年头未尝了,多谢王爷慷慨!”说罢便仰头痛饮。
“好酒好酒!”风即空痛饮一气,些许佳酿从嘴角颔上流下,随手一揩,竟将袖口濡湿了,流云纹饰,顿时玲珑欲出。
“来!来!王爷,也请!”风即空将酒坛递了过来,百里惊鸿略一迟疑便接了过来,仰头竟是一饮而尽。
风即空拊掌大笑,“果然豪兴!百里惊鸿,可曾记得,人间谁知过?洛溪紫菀川。”
“好酒忘忧尔,独醉少年郎!”百里惊鸿也大笑起来,也如风即空般肆意狂放。
风即空再取酒一坛,四下环顾,慨然叹道,“百里惊鸿,饮此美酒,若无剑舞岂非一大憾事!”
百里惊鸿振袖,解下腰间佩刀,“你知我只有赤璃宝刀!”
风即空再饮一口,随手将酒坛递于百里惊鸿,又接过他的宝刀,“可惜我的皓首剑遗于洛国!今日,”风即空拔刀,凌空一劈,梅枝落地,“今日我便以这梅枝当剑,为君作剑舞!”
言罢风即空还刀归鞘,右手持梅临风而立。须臾白衣飘动,梅枝生芒。神清素月,骨冷霜华。静如苍葭立水,孤矜桀傲;舞似飞烟落潭,婉转迂回。龙行虎潜,舞雪回风。疾时具现鼓颦千里之象,险处唯观生死危难之局。素手持梅,枝横残铁,时如霜剑,时如流银。
一舞既罢,风即空立于梅下巍然不动,一朵残梅从梅枝碎裂,化作数瓣幽幽落下。
但见白衣如素,未染涓埃。
许久,百里惊鸿击掌称赞,“好剑舞!许久未见,殿下仍是不减当年!”
风即空将梅枝掷下,将那最后一坛忘忧打开,与百里惊鸿对饮,“王爷救了风氏姐弟,风即空无以为报,唯有作剑舞以谢王爷救命之恩!”
百里惊鸿垂头,眼中有泪,“殿下,何必如此!惊鸿……”
“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
“殿下,也曾救过惊鸿!”百里惊鸿抬头,风即空却笑得莫名,“王爷,莫说了,来!好酒忘忧,请!”言罢托起酒坛与百里惊鸿碰了一下,大口畅饮。
忘忧酒易醉,百里惊鸿神智尚明,便故意歪了下身子,言道,“殿下,惊鸿怕是醉了。不知你是从何听说惊鸿亲事?”
风即空浅笑望向寒苦斋,眼神颇古怪,“这霜昊城人人皆知,上皇要在祭柳节时为昆仑王择姻,无论王公庶民,有女倾城即可求配。皇榜已贴,为何殿下反而不知?”
百里惊鸿大惊之下紧抓住他的手,“真有此事?”
风即空任他握住,只觉那手温热有力,和女子般绵软自是不同。
“即空也是听故人所说,王爷请京都卫长官过府一叙便知。”
百里惊鸿松手,冷笑道,“殿下所谓故人可是姓莫?”
风即空转身,四目相对,寒风吹乱百里惊鸿鬓边长发,绕于朱唇之上,无端添得几许娇/媚。风即空别过头,冷冷说道,“与王爷无关!”
是夜,风静月明,虚空室锦帐内百里惊鸿溺于梦中惊魂不已。
秋暮,洛国紫菀川,半山中书声朗朗,此处即是四国皇胄毕集之知过书院。眼中忽有彩蝶飞舞,一位稚童追着彩蝶独自下山来至川边。清川似玉,游鱼如影。小小孩童只顾抓鱼,却不料脚下一滑,跌入水中。眼中一片鸿蒙,稚童无法呼吸,渐渐沉入川底。
忽有大力扯住稚童衣角,将他自水中救出。白衣少年,紧抱着稚童拔足往山上狂奔。远远望见红枫遍岭,远远望见重楼檐角。
稚童醒时身畔唯有兄长一人,他蹙眉询问,“三皇兄,何人救我?”
华服少年沉吟片刻,答道,“徵国五皇子,风即空!”
“风即空?!啊!”百里惊鸿从梦中惊醒,但见暗夜沉沉,月华如水正照于西壁画轴上。
画上所绘为洛国山水,清溪一带,是为紫菀川。
月挂西陲,又照寒苦斋。风即空亦于梦中呓语,“莫家哥哥,你教即空耍剑可好?”
徵国龙泉宫忆梅院,白衣少年缠着黑衣少年,“莫家哥哥,你教即空耍剑可好?”黑衣少年笑而点头,解下佩剑递于白衣少年,自己则持梅枝,“殿下,赠君皓首剑,盼能皓首行。”
白衣少年不解,“莫家哥哥,皓首行作何解?”
黑衣少年轻抚他黑发,“便是白发苍苍仍可相随,不离,不弃。”
“我与哥哥定可皓首同行!”
黑衣少年摇头,“人生无奈,未必尽如人意。”
白衣少年冷哼,随手挥剑,竟割下了自己一缕青丝,“我与哥哥,定可皓首同行!”
黑衣少年大惊,许久才叹息道,“殿下尚且年幼,哪里知道人心!”
“我知你心便可。”白衣少年言罢略有羞涩,将青丝掷于黑衣少年手中,“我闻宫外有结发之说,莫家哥哥,可愿与我结发?”
黑衣少年不语,却解开束发之带,青丝如瀑散下,少年持一缕于手中,挥掌如刃。
“少年结发同心结,今日得君赐与归。”风即空睁开眼,始知不过恍然一梦,哑然失笑,眼中却有泪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