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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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去的麒麟等人一无所获,连片衣角都没碰到。
披狼以为行过好歹要辩白几句的,至少多说几句话,谁知道对方那么干脆地就转身走了,连让他喘口气消化一下的余地都没有,完全无所谓走或留的样子。
他后来时常会想,那时怎么就没冲上去拉住行过呢。但反过来想,他又有什么理由拦呢,拦下来能做什么呢。
十六年前那场屠杀,麒麟一回忆起来就发抖、激动和混乱,完全拼凑不出具体的描述,他叔父则只是沉默,听闻他和行过之间并不是真的那种关系之后,像是松了口气,但仍是沉默。
炼西并没有按时送来,保夕集团护送他们小姐前来的车队在路上被百国公会扣下了。随行人员或当场被杀、或被捕入狱,炼西则下落不明。
因为是在大陆上出的事,保夕集团怀疑是帝克斯方面走漏了风声,故意放信给百国公会,帝克斯这边自然是不承认,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梁子结得更大。
披狼暂时没有结婚危机,于是又日日出去继续为帝克斯开疆辟土,辛勤劳作。人却日渐憔悴了,旱地里的树似的,虽然还看似坚挺地直立着,但枝叶已经开始枯败萎靡。
关于妖孽的梦自那日行过离开以后,告一段落,他无法再做任何梦——因为他开始长期失眠。
夜夜辗转反侧地想对方究竟是谁,是人类还是魔人,十六年前就能闯帝堂杀人,而今究竟是多大年纪。明明平日里与自己不相上下的身手,要怎样独闯帝堂、连他叔父都忌惮。肯来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只为好玩,还是如麒麟所说另有所图,抑或真是把自己当朋友。如今在哪里做着什么,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夜夜逛着窑子……
也总想起行过临走时那一声轻叹,淡得似乎除了无奈并不含其他情絮。然而每每想起来,总让他心里针扎了一般疼痛,生生动动真真实实仿若昨日。
披狼逐渐习惯了睡不着就起来出门去找酒喝,微醺的时候就恍惚觉得行过还坐在旁边、拍着桌子偏着头眯着狐狸眸子困惑地问你为什么不喝。
他和行过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并不长,两年来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没那么几天,但以前见不着真人总还日日有梦,仿佛天天和那人待在一块似的,如今连梦也没了,只觉得心里头空空落落、挠人地难受。
实在憋不住又带人去骚扰了次尚其楼。其若却满脸“一次不够还来二次你当老娘是冤大头”的鄙夷,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横竖要人没有要命一条,死活不再搭理他。他又不能真大开杀戒,只恼怒地又回来,拿昆仑仑昆出气。
“弟……你看老大这段日子折腾的,肉都没剩几斤了……”
“哥……你没见咱俩才是皮包骨头……这日子要怎么过啊啊……呜!”
“弟!”
“哥!”
两兄弟没事就在角落里抱头痛哭,感慨人生无常。
披狼又一次满脸煞气闯入尚其楼的时候,其若正在懒洋洋地抖着烟灰。灰烬轻飘飘落入朱红色的小碟里,朱红色的唇慵懒地张开。
“三少,您就是把我楼子拆了,这人也是拿不出来,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送信的鸽儿倒是找得到,您要不跟着飞飞看?”
“正事。”披狼沉声道。
他这次来真是正事,保夕集团公开地与帝克斯杠上了,前些日子在中部劫了他们一批货物,杀了几十个弟兄。
“哦?”其若抬了眼看他。
“今年的生意你做完了没有?”
其若笑着直了直身,“哟,生意啊。”
既然是生意那就好说好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数日后披狼得到他想要的消息,虽然并不十分全整,但勉强也算够用。只是其若递那一卷写满情报的纸与他的时候,神色甚是古怪,颇有些看热闹的模样。
“没准您运气好……”她凉凉地说着。
……
披狼一开始并未觉得自己运气有多好。相反,糟得要命。
昆仑仑昆并未带来,这次的行动甚至首领披解也不知晓——他要独闯保夕集团大本营夕伤岛。
保夕集团盘踞在南海夕伤群岛之中,夕伤群岛有大小岛屿两百余座,只其中一座才是真正的夕伤岛。往夕伤岛的海路九弯八折,常年水雾缭绕,非岛中人不得而入。
披狼原本从尚其楼买了情资,准备好一切,却万般没料到的没料到,自幼生活在只有大江大河的东部的他,虽然识水性,但……居然晕海船!
潜伏在保夕集团回夕伤岛的货船货舱里、夹在一堆粮草之间,大风大浪一袭,船体那么一晃荡,他就晕得昏天黑地,不知日夜,能吐的都吐了,再吃再吐,不几日饿得手软脚软,吐得暴躁烦乱,却连骂娘都没个对象、杀人也寻不着人下手。
浑浑噩噩,最最虚弱又疲软的时候,又想起行过来,这几月来想行过几乎成了他的习惯——既然见不到也梦不到,只能自己想了。
光是想那人嘴角牵起的笑,就能想到指尖颤抖,心尖发麻。
至于行过究竟是谁,究竟怎样,他真的不介意,就算他想要介意,又如何抵得过让自己心脏都绞得发痛的想念。
他也不知道这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他就算再咬牙切齿再自扇耳光也不得不承认的是——
这就是相思入骨。
……
傍晚的海风已趋寒冷,拂过沙滩和附近的篷屋发出哗哗的声响。半抹夕阳还胶粘在海平线上不愿被淹没,日光浸了水一般浑浊蔓延。
隐隐长螺声。
正往一个绳编的大网里捡椰果的一个年轻女子闻声抬头,向远方望了一望,对一边的椰树上道,“货船回来了,不早了。鑫,咱们回去吧。”
椰树上探出一个青年的上半身,响亮地应了声“好”。不多时便从树上哧溜哧溜下来。
他身材瘦高,动作又灵活,整个人跟个大猴子似的。跳到地上就开始对着那女子笑,二人情意脉脉地相互看着,正是热恋中。
两人协力将地上散落的椰子捡到网里,拖着前行。
过了小片椰林与油棕林,又翻了半个小山谷,远远地能望见人类聚居的村落与建筑。
“小姐!”“小姐。”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一边叫着一边跑了过来,一个一身红,另个一身黄,红黄两朵花似的不多时跑到近前。
红衣的那个扑上来一嘟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小姐!你出去玩又不带红左!”
“小姐有人陪了,才不稀罕你呢。”黄衣的那个吐了舌头笑。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红左作势要打,黄衣的女孩子边哈哈笑着边躲,围着那女子和青年跑来跑去。
“好了好了,”女子边看着她们追来打去,边笑边阻止着,“回去吃饭了。黄右,你送饭的时候跟先生说一声,明日我请他到议事堂详谈。”
“小姐偏心!都不让我去!我听黄右说先生好看着呢!”红左不甘心地扯着女子衣角,“好不好嘛?小姐,我也去送饭。”
“黄右我更放心,”女子扭了扭她的小脸蛋道,“你这个粗心大意的性子,再过几年再说吧。黄右,一路上小心些,别被人瞧见了。”
“知道了,小姐。”
那小姐又往前走了一段,抬头望望天色,道,“要下雨了。顺便给先生带件雨披吧。”
“好的,小姐。”
果然如那小姐所说,不多时云卷天阴,闪电划破夜空,轰隆隆雷声,四面的海都咆哮着,冲击着这雨中的岛。
黄衣的女孩子在大雨中静默地走着,一手抱着一卷雨披,一手拎着食盒,不时停下来打量周围,终于走到藏在椰林中的一个小木屋门前。
豆子大的雨点砸在地上,纷纷杂杂溅起水花,声音大得连敲门声都不容易被听见似的。
“先生。先生?”黄右一边喊着,一边大力拍着门。
又过了许久,才有人拉开了门。
白发散散地束在颈后,有几缕耷落在胸前,开门的人微眯了狐狸眼睛笑,声音低哑,“小黄右,你来啦。”
见那笑容,黄右脸上登时泛红,忙低了头不去看他,礼了一礼,熟门熟路地往屋里走,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见地上全是杂乱的泥痕水痕,一溜通往内室,对面站着那人身上衣衫也是带水带泥,便问,“先生刚才出门了吗?”
“原本想去吹吹风,不料却下雨了。”
说是那样说,但衣服半干半湿,倒像是什么地方蹭的,而非直接淋湿。
黄右点点头,眼睛却暗暗看向内室,“小姐让我带了雨披来,先生下次出门见天色不好,就带着吧。”
“好。”
“先生您去换衣服,黄右给您打扫房间。”一边说着一边往内室的方向走。
那人却笑了笑,拦着她道,“不用了,我自己会收拾。”
黄右又坚持了会儿无效,只能将食盒里的东西在桌上摆好,又传达了小姐让转的话,这才离开。
见她小小的身影远了,行过才呼出口气,摇了摇头,从食盒里拣出几样好下咽的、海腥味不重的,端到内室去。
“小狼,吃点东西吧。”
裹着被子湿漉漉地躺在被窝里的披狼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看什么都想吐,只看到行过的脸感觉好些,虽然免不了心跳加快,鼻子发麻。
“吃点吧,”行过好言劝着,啧啧地摇头,一脸“瞧这可怜孩子”的表情,颇是困惑地看着披狼苦大愁深的脸,“几月没见,怎么瘦成这样了?”
披狼总不好说那是想你想的,只黑着脸怨念横生地瞪着他。
行过回以惯用的茫然无辜。
他们两人说是孽缘也不过分,次次都能毫无预兆地在陌生的地方碰上。披狼之前狼狈不堪从船上爬出来、淋着大雨拖着疲惫的身子寻到这林中小屋、并且在拉门的瞬间想要扼杀对方的时候,可没料到里头的人正是行过。
他这次倒是很有长进,没当场喷出血来,只是软软地直接倒人家身上去了,照旧颜面扫地。
“你来这儿做什么?”行过拿了个水袋一边给他喂水一边道,“你的身份来这儿很危险吧?”
披狼没精打采地白他一眼,喝了几口水就喝不下去了,摇了摇头示意不想喝了,只一双眼睛还定在行过身上。
“该不会……”行过终于被他那灼灼的眼神看得有些开窍,眨了眨眼,突然牵唇笑道,“你是来找我的?”
披狼顿时像受了屈辱似的,眼刀杀人似的剜着他。
“哈哈哈,”行过乐了,“我开玩笑罢了,来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