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染湖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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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岑十年冬,染湖。
雪莲山顶第一次聚集了这么多人,众人都静静地围在染湖四周。自十年前开始,染湖上的雪莲花便不再凋零,但它们却永沉湖底,托着那个沉睡的少年,在那冰冷的湖水中沉眠,整整十年。
此刻在人群中,一个身披暗青色裘衣的男子站在染湖边,一群锦衣卫恭敬地候在他身后,将众人与之隔离。但在场人中,至少有半数知道,他是暮之倦,他是当今圣上,他更是,湖底那少年的兄长。没有人会去揭示他,因为他是那少年的兄长,因为他,是暮之倦。
突然,原本平静的湖面开始有了涟漪。众人屏住呼吸,凝视着那一潭清流。只见湖底的少年,由雪莲托着,缓缓升上水面,在湖水中央停滞片刻,然后移向了染湖边,停在暮之倦身前。
雪莲上沉睡十年的少年,他容颜雪白,全身未湿分毫,一头浅褐长发散落于雪莲上,双眼紧闭。那样子,竟仍是十年前,那清弱稚雅的模样。
暮之倦走上前,轻轻抱起仍在沉睡的少年,眉目温润忧伤:“祾,是三哥,三哥来接你回家。”
一旁的侍卫取了雪白的大裘盖到少年身上,然后一行人随着暮之倦,穿过人群,离开染湖,离开雪莲山,回都城皇宫。
后来据当时在场的人所说,那原本毫无声息的少年,在皇帝抱起他时,胸口突然开始有轻微的起伏,这才让人们真的知道,他还活着,还未离开。
雪莲山离都城落释并不远,离开染湖的第三天,他们便到达了皇宫。宫门口,先帝皇长子,耀亲王暮之寥,领着众人等在那里,看着不远处明黄色的马车缓缓靠近。
马车终于停在了宫门口,暮之寥率着众人一齐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吧。”车门被打开,暮之倦抱着少年下来,那人容颜雪白,静静地沉睡着“大哥,二哥,众位弟弟,祾回来了,朕将祾带回来了。”
“皇上,您定是累了,让臣来吧。”暮之寥起身向接过那被大裘覆盖的少年。“不,不碍的。”暮之倦摇摇头“让他们都散了吧,宣太医到长乐殿。”长乐殿是先皇宠妃,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将祾封印在染湖底的乐妃的住所。而乐妃,便是这先皇第五子,暮之祾的生母。
太医院院首长洛,年纪轻轻却医术不凡,深得皇帝的宠信。此刻长洛蹙眉看着锦被中的少年,心中疑惑。他自小便与祾相识,十年的岁月,为何他依旧容颜不变?“皇上,”长洛站起身“祾长眠十年,要醒来自是需要时间的,现下已过了三天,想是该醒了。只是······”他原本微蹙的眉宇更是皱得更深了“当年的毒酒伤了祾的五脏六腑,雪莲也只让他恢复了半成,今后如若调养得当,大抵能恢复到常人的十之六七。但是,祾沉眠染湖十年,身子早被湖水影响,今后怕是,再难聚热了······。”
暮之倦眉头紧锁,温润的双眼满是哀伤与愧疚。
“皇兄,”一旁的先皇第七子暮之鈅小心道“五哥这般模样,看着到还不如我大,皇兄······”
“他是你五哥!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亦是。”暮之倦脸色不悦“七弟,十年前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孩童,你五哥待你与六弟如何,还要朕说么?不论如何,祾永远是你的兄长。”
“是,臣弟晓得。”他是记得的,十年前五哥,那时的五哥,那样温和,纤细稚雅,总是笑眯眯地跟他与六哥说话。父皇那样的宠他,他却似一个天真的孩童,从不去争什么。他曾说过:人活着,能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就已是幸福。
“祾?!”床前的先皇第二子暮之塍突然扑到床沿“祾,你可是醒了?祾,醒来吧······。”皇帝亦是一惊,坐到床沿看着那少年,只见那人原本平静的面容有了变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呃······”少年轻吟一声,终于睁开了那双遗传自乐妃的浅灰色眼眸,清秀的眉宇微蹙,眨了眨双眼,清澈的眸子迷茫无措地看着床前的众人
“祾,别怕,是三哥,祾。”暮之倦似哄孩子般地安抚他,让长洛小心地扶他起来,取了床锦被让他靠着,这才细细地看他“祾,朕总数等到你醒了。祾,听朕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答应朕,今后好好地活着,朕与兄弟们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听朕的话,可好?”
少年若雪的容颜突然染上了化不开的悲伤,静静地看着暮之倦,清水般的眸子竟是哀伤无限,许久才开口:“三哥······,祾,已无法再待在宫里了。”这里埋藏着他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他早已遍体鳞伤,要他去面对满满的疼痛,让他情何以堪!
“祾······仍是无法原谅父皇,更无法原谅朕么?”暮之倦心痛地看着他,身后的暮之寥亦无奈地叹了口气。暮之倦双手握住少年单薄的肩“无法原谅我们,所以不愿留下了么?祾,朕懂你的痛,朕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祾,留下来吧。”少年听了他的话,缓缓垂下眼睑,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顿时心痛难挡,暮之倦痛心地叹了口气:“那至少,让长洛跟着你。”他的身子再禁不起丝毫差错了。祾抬起头看向长洛,那是个极为俊秀的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好看的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担忧。当年跟在他身边的小尾巴,如今竟是这般大了。
长洛缓缓勾起嘴角,温声道:“祾,我会陪着你。”他原本就是极好看的,这样一笑竟让人生生别不开眼去。他会陪着祾,就像十年前一样,永远地陪着他。他早已被伤地支离破碎,现在的祾,已是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了,他已禁不起任何风浪了。他会陪着他,等到有人能让祾不再受伤,能让他不再悲伤。
“三哥,对不起。”暮之祾轻声喃喃着,闭上了双眼,陷在锦被之中。“祾!”暮之倦堪堪接住他滑落的身子“长洛!”长洛幽幽地吐了口气,上前小心地接过少年柔软的身子放进满床的锦被之中:“没事,皇上。祾只是累了。”他躬身退了一步“皇上,让祾走吧,他,再也禁不起任何的痛了······”
当年种种,必将永远深埋在祾心里,他们又何苦要他留在这个将他伤透了的地方,这样之于他,何其残忍!
半月后,岁岑帝昭告天下,封先帝第五子暮之祾为泽亲王,视为岁岑神之子。而此时落释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向远方,那样决绝的背影,似是永不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