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壹.初见透真意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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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透真意*
    吕不韦放下手中的羊皮纸,疲惫地用手揉揉太阳穴,看着桌上一大堆文书等着他处理,已不再有年轻时的动力和追逐,自己毕竟是老了啊。心里默叹道,一种苍老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近日来,秦王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不久前,他与纲成君蔡泽前去探视,却只得秦王一句:“文信侯能代我担国,病了又何妨?”听得吕不韦心头一热,随即丞相府便忙了起来。
    忽然目光瞥到案上的铜匣,吕不韦才猛然想起这是黑影昨天查明的资料,还有韩露每天的行动报告。他快速打开铜匣,一抖里面的羊皮纸,先看了最里层的,细阅下来,本来紧绷的身子放松了,还释然地呼出一口气,这丫头非奸细也,相反身世极是可怜,但回想起那天林中她的一笑一颦,不见得是多愁善感之人。念此,吕不韦脸上挂上了不明意的淡笑。
    再看她的行动报告,开头四字就勾起了吕不韦的好奇心——“行动怪异。”这是个什么说法?他不解,只好继续往下看去。“连续几夜都衣冠不整地在房内做些奇怪动作,如:用手提起一腿,另一手举过头顶扳着;把腿横在以细杆上(估计是自制之器,宫内从未出现过),身子侧压过去;还一手撑地连续做了几个变换极快的姿势(恕属下无能,不能言明)等等。还写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吕不韦直看得怪异,她这又是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让人不能理解,甚至是逾越了规矩的事,然她那副安然在宫里吃喝拉撒的样子,仿佛所做一切都是极其正常的,让人忍不住上前探个究竟。
    吕不韦没有自认自己学识最广博,但从小就在外经商,周游各国,什么奇怪风俗没见过?偏这丫头的事就令他摸不着头脑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问个清楚,年久衰老的心被这个信念重新燃起几窜红苗,说干就干,前脚刚抬出门,后脚就落到了闵蝶阁前。
    自从阁主清滟前日离去后,这里已连续三天没有排舞。舞女们都窝在自己的房中,要不就几个围在一起聊八卦,磕磕瓜子,打发着宫中无聊的日子。
    韩露可是具有先进思想的人,特地抓住这几天空闲,拉着一脸不愿的碧滢来到自己的房间,向她虚心学习这个时代的舞蹈。这可都是为了应付以后无知的未来,怎么说舞技也不可能是差到一点都跳不出来吧?那还能进宫的话,可叫人生疑呢!
    经过三天的苦练和本身就很高的舞蹈造诣,韩露可以说是很好地掌握了技巧,总结出秦国舞蹈的主要特色:柔美中带着刚劲,也就是阴阳之合。可能是商鞅变法后大伙儿都喜欢打仗了,秦国又位居西北,影响下连本该柔美的舞蹈都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刚劲,倒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韩露正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坐在椅上喝口茶歇息着,碧滢同样累得半坐在椅上,用手摸了摸一旁约半人高的细杆,又一次问道:“这杆子对练舞可真有用?”
    韩露放下杯子,用小扇子扇扇风,依然是前日的回答:“当然,以后我教你,保你见了那个舞叫好。”
    这条倚着墙而立的细杆,就是二十一世纪中芭蕾舞室的那条杆子,芭蕾舞的基本功可是要靠这杆子打下的。近日来,她都叫作坊上的人为她制作些简易的训练器材,虽说是来到古代,但也要坚持每天的舞蹈锻炼,不然空闲的时间一久,骨子就会变僵硬,失去柔软性。一开始她还担心溟月这身子经不起她那高难度动作的折磨,没想到她使得这具身子得心应手,人家身子的柔软性可一点都不比她本身差,可见人家那造诣也是极高的。
    跟碧滢在那瞎聊了一会儿,却听得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房门前停下了,接着响起脆脆的叩门声,还有一把娘娘腔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内侍。
    “溟月姑娘在么?文信侯在阁外等着,说是有事找姑娘。”
    韩露听完禀报,心觉:怪了,我和那老头没什么的,他找我有何贵干呢?
    碧滢更是迷惑不解,心里喃喃道:溟月跟吕丞相是什么关系呢?怎么突然就找她?胡乱猜测中,她心里一惊,倏地看着溟月,一脸的着急,莫非是溟月在宫里惹麻烦了?紧张地攥着手帕。
    “拜托,只不过是请我去喝杯茶,不用那么紧张。”韩露拍拍好友的手安慰道,起身欲走。
    谁不料碧滢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满脸不解地问道:“喝杯茶?怎么他和你的关系那么好?”
    韩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间用了现代词语,忙解释道:“喝杯茶就是和我说说话的意思,多用于上级请下属去谈话。”
    碧滢“哦”的一声表示她已明白,不忘在韩露离开前叮嘱一句:“看眼色,小心说话,注意礼仪。”这几天,碧滢也发现她一个失忆把宫里的礼仪和规矩全忘了,只好也替她恶补一下。
    “嗯。”韩露应了声,投了个“放心”的眼神给碧滢,便随着那名通传的内侍走了。
    韩露走到阁外才发现今天的天穹蓝得透亮,如一块明净的玻璃,映射着被阳光爱抚过的世间万物,她深呼吸一下,直为这片在现代化工业区不可能出现的蓝天赞叹着。
    忽然,视野里多出了一把胡子,而胡子的主人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韩露被扯远的思绪立马收了回来,转过头就是朝那人微微屈膝,福了个万福:“溟月见过文信侯。”
    吕不韦不说免礼,只是上前去将她扶起,这让韩露有点惶恐了。无缘无故对自己那么好,打什么小算盘呢?
    吕不韦看出她眼底的疑惑之色,但也不道明自己来的目的,只是转过身去,往西边的松柏林一看,幽幽开口说:“老夫与你初见之时,你可还记得?”韩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点头。
    突然,吕不韦又凑到溟月耳边道:“那好,咱们现在就进太庙看看可好?那日我见你喜欢得很,不过你也只站在门口看看而已,今天我带你进去。”说着,还向韩露眨眨眼,足像一只老狐狸。
    韩露看他那一副你不去我也要拽着你去的神情,为了明天不受众人的口水攻击,她还是乖乖地跟着吕不韦走了。呜呜,自己怎么那么容易就给人骗走呢?
    他们穿过一片苍苍林海,眼前耸立着由两块巨大黑石立成的禁门,门内便是太庙禁苑,得奉诏书入内,刚好吕不韦就有事要到太庙处理,所以在韩露不知所措时,吕不韦拿出怀里的诏书朝侍卫一递,侍卫查看一下便放行了。
    “原来你是有备而来的。”韩露看看侍卫们,转过头对吕不韦说。
    一路的瞎聊下来,韩露早已和这个爷爷级人物混熟了。她发觉撇去吕不韦手握的大权和高官厚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身心正常的老人,他也需要在晚年时能有个人陪陪,而那个人就是——韩露。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就以爷孙相称了。
    吕不韦笑笑,宠爱地拍拍她的头说:“有备而来?那你可错了,这奉诏书入内是规矩,可不是做做样子就行的。咦?丫头你不是在宫里呆了两三年吗?怎么会不知道呢?”
    虽然说觉得吕不韦蛮亲切,但穿越这一荒诞的事她还是没有对他坦白,只道自己练舞练昏过去后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哂笑道:“您老人家怎么又忘我什么都不记得呢。”
    吕不韦恍然大悟的样子,嘴里连声“哦哦”,对着韩露说:“对啊,你看我这老头子真的老了,开始忘事了,呵呵。”
    韩露不以为然地嘟嘟嘴,说:“谁说的,您还威武着呢!长阳街传来有人昨晚打死一只大虫,那人可是您?”韩露笑看吕不韦两鬓上的银丝,鼻子突然酸酸的。在现代,她爷爷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去了,一直体会不到那种亲密的爷孙情,这次穿越来到古代,可是补偿了一回。
    想着,她去挽着吕不韦的大手,吕不韦看看她,也回应地拉着她的小手。风在他们身旁流窜,茫茫的苍林发出低沉的沙沙声,似是衷心的祝福。
    进入苑内百步,高大苍绿的松柏夹道生长,高三丈的龟、龙、麟、凤四灵石刻在道路两旁有序排开,宽约十丈的道路笔直地通向尽头的蓝田玉石坊,正中赫然刻着“太庙”二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铜光闪亮,庄重圣严。
    韩露张大嘴巴地观赏着眼前的一切,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就是一架照相机,能够记录所看的一切。石刻的灵兽栩栩如生,让韩露忍不住直盯着它们看,犹豫再三后,看看四周无人,终于大胆地上前抚摸。哟,你看这龙的神情多么威风凌凌,那龟背是多么的光滑,这麒麟看着多可爱呀,还有凤,高昂着头,双翼展开,做欲飞状,端庄典雅。
    韩露正欣赏得不亦乐乎,忽听得身后传来几声轻咳:“咳咳。”韩露顿时僵在那里,听说秦国是个法治国家,刚才那不尊的行为,貌似是要掉脑袋的。那人大概是看她仍没反应,又咳了几声:“咳咳。”
    韩露只好黑着脸,低垂着头转过身来,无奈地说:“好啦好啦,我去认罪了。”半晌,仍未听到对方有动作,正想抬头看看,忽又听到有脚步声接近,只好把头低得更低,以求用诚恳的态度免去重罚。
    本以为会有人上来扭住自己的胳膊,押着去廷尉府,没想到却是听到一把温和的男中音,虽然说磁性不够,但还算可以入耳,且给人一股暖暖的感觉,如拂面而过的三月春风。
    “李斯见过文信侯。”
    哦,原来这人叫李斯。什么?来人是李斯?韩露低垂的头猛地一抬,急于一睹他的风采,却不料用力过猛,“砰”地一声,地球撞彗星的惨剧上演了。
    连连后退几步的吕不韦捂着发红的额头,无奈却又宠溺地看着后脑勺同样撞得生疼的韩露。
    韩露看着额头上多出一个“山包”的吕不韦,原来刚才的脚步声是他的,忍不住哈哈大学。却见身旁一道白影冲过,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斯护主心切,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吕不韦,还询问他有没有撞伤。
    趁着这个空挡,韩露细细地打量起海拔高度约为一米七八的大男人。没有留胡子,挺好,加两分;身穿交领白长衫,更衬托出他修长的身材和平易近人的性格,加两分;秀眉下的明眸永远是带着笑意的,如那和煦的阳光,让人不由得沉浸在其中,加三分;长发用一个透白的玉簪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整个人的线条感就是简洁,再加两分;但脸上不时透露的下级人的恭顺表情,很想让人抽他,倒扣一分。所以一号李斯选手的总得分是——八分!
    李斯仔细检查过吕不韦真的没什么事后,回首一看,正好对上韩露赤裸裸地打量着他的目光,原来的好感不由得减少,沉声道:“不得无礼,既撞文信侯,按规矩应道歉,并接受相应责罚。”
    韩露看着他本来白皙的皮肤突然变得黑黑的,再听他那刻意压低的声音,故作严肃,哼,最瞧不起这种虚伪的人,她简介明了地回答道:“道歉可以,但此乃误撞,不违法度,责罚太过。”说着,她朝吕不韦鞠个躬,说了声对不起。
    李斯一听愣住了,哪有这样的女子,敢在撞伤了当今丞相后,还公然说不受责罚?他不知所措地回过头去看吕不韦的脸色。
    吕不韦看着李斯和韩露两人短暂的舌战,在心里暗叹这丫头古怪得来却又很明事理,不委屈接受无故的责罚,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有骨气”,李斯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呢?他摇摇头,正欲跟李斯解释,却被韩露的一句话塞住了。
    “李斯,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欠抽啊?”
    话一出口,全场安静得近乎诡异,只剩下李斯石化的声音,接着是李斯风化的声音。
    韩露看李斯身子僵硬得实在可以,有点后悔刚才自己说得太直接了,就好心地走上前碰碰他胳膊说:“李斯,没事吧?”
    她的体温自指尖传来,暖暖的,化成一股细流悄悄地融入他的血液中,身子一颤,李斯回过神来,刚好又对上韩露纯真无害的眼神,里面袒露着关心之情。那亮黑的眸子,像是一个无尽诱惑着人跳下去的深渊,李斯慢慢地跌下去,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白皙的脸不觉抹上一层红晕。
    一阵清风夹带着莫名的花香吹过,顿时让他清醒了几分,发觉自己呆呆地盯着韩露看,这是严重失态的行为。他别过脸去,背对着韩露,轻咳了一下,很轻很轻地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
    吕不韦狐疑地看着一脸不自在的李斯,脸上的那抹绯红令他恍然大悟,习惯性地捋捋胡子,走过去和李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解释一番。
    李斯这才知道刚才举止大胆的女子叫溟月,是吕不韦认的孙女,忙向她拱手道:“刚才失礼了,望溟月姑娘见谅。”
    韩露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看了看李斯望着吕不韦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想必李斯与大父(爷爷)有话说吧,溟月我就不打搅了。”
    吕不韦赞赏地看了韩露一眼,韩露也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便走开了。李斯没有诏书但他进得来,可见吕不韦跟侍卫们交代过,那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商讨。这么简单的逻辑关系,韩露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韩露走过庭院,踏上那三十六阶梯,朝巍巍然高踞其上的太庙正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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