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已经下塌飘云馆，你还在家里待着做什么？”
    不用回头，这样的声音只会属于段老头。
    段云把玩手中的折扇，也不抬头：“他想疯可以自己去疯，我为何要去陪他？”
    “你……你这还不明白嘛！”老头的声音近了一步。
    “不明白，我有什么义务去配合你的欲望？”段云站起来，戴了顶轻纱帽，抬脚往外走。
    老头急得大喊：“你去哪里！？”
    “方家。”段某人揭开面前的轻纱，朝老头款款一笑，老头呆住。
    哼，自己的儿子，倾城不倾城？
    才是大早，京城的小巷子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段云轻轻拉开折扇，一个大大的‘云’字飘逸轻灵，那是她写给他的，写得时候她还没有生病，捻巴了半天墨汁，还用食指沾了些品尝，她常说：“墨馨香，酒醇香，药沉香。”她是爱墨成狂的，正如寂安爱药，段云无酒不欢。
    去方家的路是十五岁走到今天的，已经很熟，侧门边候着的人见到他便微微颔首，垂眉淡语：“段少爷，您来啦。”
    这些人见惯了生死，对任何人都能做到不卑不亢，无情无感。
    叫人既感觉不到任何生机，又惴惴的对日后的一切充满公正的希冀。
    有时候他很讨厌象现在这种口气。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发作日。
    神庭小院，幽幽矮竹间有为我准备的巨大的木桶，药奴们伺候我进去，整个蒸炖便开始了，他要昏昏沉沉在里面待上四个时辰，微微闭眼，纷繁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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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大娘，我先出去了，晌午我便会回来，您照旧在这门边守着就好。”回望一眼，朝孙大娘莞尔一笑，我拎着食盒，轻声掩门出了府。
    这个偏门平时只有下人进出，多是做运馊水和收夜香之用，现下的我已然觉不到这儿刺鼻难闻之味了，比之花园里铺陈的花团锦簇，水径蜿蜒，那种连空气都弥漫这花香的奢靡，只会更令我觉得可笑。
    府中只有浣衣的孙大娘与我较亲近，七岁起，我就端着我和娘的衣物伴她浣衣了，她怜我小小年纪，常常代劳，我便跟在旁打打下手。
    出了府，一路向南，不久便看到那个微微飘荡的“當”。
    低头瞧了眼手中的银镯，小小的圈，镂空雕花，玲珑精致，还是我未出生，爹就置办好的，这是他给与我的第一件东西，多年来它一直承担着爹爹的角色，可如今，我再也不能要了。方寂安虽然答应了我去草堂煎药，但药费、给娘调理身体的补汤，哪一样都是需要钱的。人还是活的现实一些好。
    方氏草堂——远远看就门庭若市，下人、学徒、求医问药者，步履如织。
    方寂安是大早就出诊去了，好在他昨日有交代学徒，我说明来意后被带到后院的药庐，环视四周，煎药的器具一应俱全，我谢过那位小师傅，便动手煎起药来。
    深深吸气，很喜欢这里的味道，实际上整个方家都是这股味道——药香味。
    比秦府的花香不知舒服了多少倍，常闻此香百病具除！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药已煎好大半，突听窗户重重的打在窗棂上，抬头朝窗外看去，外面正要下雨，院子里两三个身影忙碌着正将一个硕大的药桶往屋里抬，我赶紧跑出去帮忙。
    还没走到，前面的人已经不小心绊倒，整个桶倒下来，‘哗啦’一声，药汁散尽，流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啪！——天上飘过一道怒雷，将原本昏暗的天听照的一片敞亮，也让我看清了那个白花花的玩意原来是一个人的裸体。
    “啊——”我直觉如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的肌肤定是个女子，便二话不说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地上那人披起来。
    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我一边调头对后面那帮木头人吼：“还愣着干嘛！？”
    一边勉力将那人卷起来背在肩上——真沉，哪家的肥婆？
    到药庐的距离变得异常的远，好在那帮药奴总算反映过来帮忙我拖人，我们一行人便深一步浅一步的朝着目的地猛跑。
    “烟儿……”背上的人喃喃低语，两只白花花的手臂慢慢的环住我的脖子。
    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那个人妖嘛！！！
    方寂安一回来就急急忙忙的跑到药庐来了。
    当时这人妖死命抓着我一只膀子，烧得浑身滚汤。
    方寂安面色一沉，心疼的抽出银针，连刺了人妖几大穴位，那家伙才终于松开我的手，慢慢睁开一双桃花眼，显出那病西施的百般柔弱来，叫人感慨这人纵使蓝颜也足倾城。
    “寂安……我梦见烟儿了……”人妖一张嘴就是那不离口的烟儿。
    “她又没死，何须梦见，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见她。”方寂安一面柔声安慰，一面手法娴熟的在人妖周身不住用针。
    天色已晚，我惦记着门禁的时间，忍不住开口：“那个……我必须回去了……”
    方寂安满头大汗，仿佛没听到我说什么，这房里的其他人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那人妖身上，我识趣的不再招惹他们，转身独自离开。
    铺面而来的冷雨让我打了个寒战，我自嘲的笑笑，难道你以为会有人心疼你吗？只可惜了我那件洗得发白了的外套。
    雷声轰鸣，我早已湿透，便不去在意，只悠然的在这雨里散着步，呼啦啦，真漂亮。
    连眼睛都睁不开。
    肩头一暖。
    “秦姑娘。”
    头上的一小片天空被油纸伞挡住，我愣愣的转头，看见满脸水迹的方寂安——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伞柄被交在我手里，方寂安一抹脸上的雨水：“回去把衣服烘干，喝点暖的，不要着凉。”
    说完，他转身又冲回雨中。
    一抹青碧的影子就一点点在我眼前消失了。
    雨点打在油纸上的声音突然温暖起来，一把雨伞将我隔在寒冷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