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温婕暖香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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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温婕才从睡梦中醒过来。她微微睁开双眼,忽然闻到一股沁人的香气从门廊外传了进来。她慢慢走到门边开了房门,把头凑到外边四下望了望,待确定香气是从隔壁瑶琴屋里传出来后,又慢慢缩回身子把门虚掩着往床边走过去。头还有些晕,兴许是还没睡醒的缘故,温婕又倚在床上打起盹来,才一闭眼,忽然感到一阵扑鼻的清香随着一阵清凉的微风扑面而来,睁眼一瞧,却见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正站在她床边,朝她这边摇着一把画着美人的羽扇。
“你就是新来的小婕吧?”美人儿轻启朱唇,问着温婕,那声调却比黄鹂还要好听,不卑不亢的。
温婕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来,冲美人道了一个万福,“姐姐是……”
“看你这屋热的。”美人一边摇着羽扇,一边四下打量着温婕说:“待会我去跟妈妈说说,让她拿些冰块放你屋里。你看,这屋里热得还能住人吗?”
“多谢姐姐抬爱。”温婕也仔细端瞧着美人,从她身上透着的清香以及模样年纪,她已经猜出美人就是隔壁的瑶琴无疑了。“我要是猜得没错,您就是瑶琴姐姐吧?”
美人只顾望着她笑着,“倒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难怪妈妈要花了大价钱买你回来。瞧瞧,这张脸生得多俊那,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妈妈的摇钱树了。以后啊,我看咱们都要去喝西北风了啊!”
瑶琴的一番话说得温婕浑身不自在起来,赶忙低了头,默不着声。
“怎么了,是姐姐哪儿说错了吗?”瑶琴拿着羽扇挨着温婕的身子扇子,“姐姐没别的意思,相处久了你就知道我是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你来的时候,我正在屋里接客,没能来迎接你,刚才我听小月说起你,就赶过来瞧你,没想到你又关了房门自个睡下了。我心想你这几天路上也够累的,就没有过来敲门。”
温婕只顾听瑶琴说着,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她。毕竟,这是瑶琴的地头,如今这暖香楼所有的姑娘都要仰仗瑶琴的鼻息,在还没有搞清楚瑶琴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之前,她是不敢在面上显现出任何不周不到之处的。
“看来你倒真是个好人家出身的姑娘!”瑶琴望着她叹了一声说:“不管从前是什么出身,到了这暖香阁就再也矜持不得了。”她轻轻抚着温婕的辫子问:“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别人吗?”
“十六了。爹死得早,娘十几年前就跟着人跑了,一直杳无音讯。家里就只剩下哥哥嫂子了。”
“倒是个苦命的孩子。是你哥哥嫂子逼你出来干这营生的?”瑶琴不无关切地问着。
温婕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没人逼我。”
“自己要来?”瑶琴吃惊不小地瞪着她,“为什么非要走这步?莫非是你哥哥嫂子不给你饭吃?”
“那倒不是。哥哥嫂子虽然刻薄,倒还不至于虐待我。是我自己受不了乡亲对我的冷漠才决心要出来的。”
“为什么?”瑶琴拉着温婕一块坐到床边,“你倒是好好跟姐姐唠唠。”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都说我是扫把星,说是我克死了爹又克走了娘,还说我以后肯定也不是个节妇。哥哥嫂子也对我多有白眼,所以我就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不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那样的家庭,乡里乡亲的谁敢娶我?我性子又笨,什么都不会做,万不得已才选择了这条路。”
“你哥哥嫂子都知道你走了这条道吗?”
温婕咬着唇,点了点头说:“知道。我把妈妈买我的银子都给了他们。我想这下他们总该念着我的好了吧?”
瑶琴一下子好像不认识了她似的,再次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够,才叹着气说:“你好糊涂啊。就算苦死累死也不该进这阁子的门的!你看这楼上楼下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走投无路了才来的?你倒好,才这点委屈就受不了,非要把自己卖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来,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我这也是没办法。总不能一辈子老死在家里让哥哥嫂子养着吧?哥哥还能容忍一个老姑娘在家里呆着,可是嫂子就不行了,虽然有得吃有得穿,可那指桑骂槐的话天天听着也受不了的。要是我能找出第二个好办法来,又怎么会想到这条路上呢?”温婕有些难过地望着瑶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依我看,像姐姐这样的人才这样的相貌,最次也得做个秀才夫人吧,姐姐都陷身于此了,更何况小婕呢?”
“唉!”瑶琴叹着气望着她,“现在说什么也都迟了。还是想想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吧。凡是进了窑子的女人从来就没个好下场的,妈妈是,我是,将来你也是。只有一个办法是使得的,就是趁了青春美貌,多缠着几个有钱的大爷,下半辈子等你人老珠黄了没人待见时也能靠那些银子打发了余生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很笨的,不像姐姐们多才多艺,什么都会。就怕没有大爷能相中我。”
“怎么会?”瑶琴笑将了出来,说:“听小月说,刚才你来那会,那帮骚男人们都为你乱成一窝粥了,女人只要有脸蛋就不怕没男人往身上蹭!当然,也别太便宜了他们,要懂得适可而止,要调足他们的胃口,否则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千万不能失了身子给他们。这些个男人,比女人还要下贱,越是容易得手的他越是不珍惜,越是不易得手的他越是千方百计地想着要,要不着整天就像猫爪抓心一般难受,你只要看他们难受到了极点时,再稍稍给他们些甜头让他们尝尝,来个欲擒故纵,还怕抓不牢他们的心?依我看,你先跟着薛秀才把那琴棋书画都学通了,怕不把他们迷得围着你团团转?干我们这行的,除了美色,才艺也很重要,要真是什么都不会,只怕他们对你的兴致也不会太长久。男人嘛,都是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你要是个才艺俱佳的,就更能把他们吃得死紧死紧了。”
瑶琴的一番话,听得温婕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她只知道妓女就是讨男人欢心的,可还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大学问。欲擒故纵?她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词,不过她是个聪明的人,联系瑶琴前后的话,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在嘴里轻轻念着:“欲擒故纵,欲擒故纵。”
“是啊,对付男人就要欲擒故纵。不知道你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听人说过这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到不如偷不到。这句话你可要牢记在心里头,男人就是这样的,你越离得他远远的,他越觉得你新鲜,不知道要怎么样希罕着你的。”
“姐姐就是用这些方法来对付男人的吗?”温婕忽然抬起头瞪大双眼问着瑶琴。
“对付?嗯,是对付。不过那些男人都是自个心甘情愿上钩来的。他们明知道你就是要欲擒故纵,可还是前赴后继地,一浪赶着一浪来你这儿买欢。你没看外面那些个男人,出了门儿看上去好似个个都是正人君子、衣冠楚楚的,可一旦跨进咱们这窑子的门坎还不都是一个德性——一个字——贱!要多贱有多贱!从前有个从北京来的嫖客,也不知犯了什么劫,非要定了原先你这屋里的宝玲姐,不嫌她老不嫌她脏,天天在楼下守着她,连倒马桶这样的事他都帮着她做了!你说这男人贱不贱?”
温婕瞟着瑶琴,眼前浮现出她刚进门时那些个看着她丑态百出的男人们,心里想着一个字——贱!可到底是那些个男人们更贱还是她这样的窑姐儿更贱呢?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想象不出来,也许进了这窑子的人,不分他是男是女,都是一样的贱吧!
瑶琴使劲摇着羽扇,可额上还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不行了,你这屋热得我受不了,我先回我房里去了。对了,一会记得跟妈妈要些冰块放屋里——唉,还是我帮你去说吧。”瑶琴一边说一边摇着羽扇往门口慢慢踱着,侧脸一眼瞥见墙上的观音送子像,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着:“怎么这幅画还在这挂着?回头让妈妈找人取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