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稿上传时间：2009年10月8日，字数：3717
    修改上传时间：2010年06月23日，字楼：4839
    站在原本清幽恬静，古香盎然，如今却仿遭仇家肆虐`马贼洗劫的书室门外，一一扫视过散落一地铺盖得已不见寸方之土并已经不能称之为"书"的残骸，还有像虫蚁大举入侵肆虐后留下的满屋子墨迹，以及门窗上湿滴滴却有着明显被火烧过的黑焦纸糊，云风清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唉，又得花上一天时间收拾了。摇摇头，认命地举步踏入屋中，走向角落里被书骸压得动弹不得的小小身影，三下两除把压在小人儿身上的书啊画啊墨砚啊一骨儿扫到一边，不意外地瞧见一张被墨水沾了满脸污黑的小脸，尽管满头满脸的狼狈之相，细看之下仍能瞧出几分原本的清秀来。
    小人儿无辜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盯着眼前的救星，在来人尚未来得及叹气之前，"哇!"地一声扑到对方身上，丝毫不顾满脸的墨污沾了那一身胜雪的白衣。嚎啕哭声响彻耳际，云风清苦着脸任那小小的人儿往自己的身上蹭，短短的小手力气出奇寺大，差点没把人的脖子给勒断!
    "咳!小少爷，乖，先放手，我透不过气了，小少爷，乖。。。。。。"边哄着，边稍稍用力地扯下紧紧圈在颈上的小手，然后把人轻轻地抱在怀里，细声询问。"小少爷，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没。。。。。"小小的人儿钻进他的怀里，像蛇一样缠得紧紧的。
    轻叹一声，"小少爷，莫不是哪位胆大包天的人欺侮你了？"
    怀里的人儿身子一僵，半晌，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望他。"云。。。云夫子。。。为什么会知道？"
    那是因为你每次受了委屈都会往为儿跑，然后每次都将这里破坏得体无完肤，害我花上一整天时间收拾善后!这句话，云风清只能闷在心里，真要说了，恐怕这魔尊托世的小祖宗会把他这个人连同这地方一并拆了!两年时间的相处，他非常清楚这人儿的破坏力惊人!
    "不能跟我说说么？"他敛起心里的歪思，温柔地拍着小孩的背后问道。小人儿不擅长说谎，笨拙的谎言一揭即破，也从不擅长在他面前隐藏些什么，经他这么一说，泪水马上缺提般汹涌而出，大有水漫金山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云夫子。。。我。。。我是不是很笨？。。。"
    "怎么会呢？你一点都不笨。"你只是没将聪明用对地方而已。
    "可是，大家都说我好笨。。。。一点都不像高家的孩子。。。。。。"
    "那是他们不知道实情而已。"如果他们知道小小一个孩子，能够光凭一人之力每每将他的书屋破坏得一踏糊涂，连大人也为之望尘莫及的话，相信没人会说得出那样的话。
    "真的吗？"
    "真的。"他以最深受害者的身份作证，天地可鉴啊!
    "可是。。。大哥他们都好厉害。。。我却什么不都会。。。。。"小小的人儿不知什么时候学会的自卑萌发。
    "放心，你将来会比他们厉害。"虽然不敢保证是哪一方面。
    小小的人儿听了，睁着迷朦的泪眼笑得无比灿烂。
    云风清也跟着扬起一抹笑。苦笑。。。他最后一件白衣啊。。。就这么糟蹋了。。。心痛啊。。。。。
    傍晚，用过晚膳之后高老爷子派人相请去前厅，云风清心下有些疑惑：今天的功课已经结束了，至于的进程也前两天才汇报过，照理来说应该没什么好找他的了，现下这平白无故的派人来请是怎么回事？莫非。。。。。。高老爷子又抽风了？想起高家老头子那一惊一乍的性子，云风清有些抽搐。那老狐狸明明就是一狡猾多诈的奸商，闲来没事却偏偏最爱扮演眉慈目善的无助老人，府上的人被他折腾惯了，早已见怪不怪。高老爷子觉得没有成就感，正郁闷着他这笨蛋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乐得老头子有事没事就爱跑到他面前抽风。一开始云小夫子也是能躲则躲，不能躲就装傻，心里暗叹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当初怎么就被这么这老狐狸给骗了去呢？到后来就渐渐麻木了，任老头子在面前抽风抽得颠颠颤颤，他照样看他的书念他的诗，完全无视对方的存在。
    唯一的观众没有反应，高老爷子也自觉无趣，慢慢地就不来烦他了，这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清静日子，老头子会儿不知又抽什么风，重新想起咱们可怜的云小夫子来了。云风清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毕竟是高府当家相请，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缓缓地步入厅内，只见高老爷子与大夫人端坐厅上，二位侧室立于一旁。下人们都屏退了去，只留两位心腹的丫鬟在堂上侍候着。四人神色各异，高老爷子一脸沉重，二夫人脸上愤愤不平，三夫人哀然欲泣，正室夫人看似平常，眼底却每每有莫名的光芒闪过，看着有些心惊。
    他淡淡地扫了厅中各人一眼，上前欠了欠身子作个辑，唤了一声。"高老爷。"
    对方轻轻地额首，道："先生来了，请坐。"
    他喏了一声"是"，退到一旁落座，趁丫鬟奉上茶来的端儿，有意无意再次扫视众人，心里思忖着：这般场面，怕是没什么好事，不知高家出了什么大麻烦，竟能让高许这只千年狐狸面露沉色。
    侍茶的丫鬟退了下去，云风清捧着茶心里盘算着：这忙到底是帮，还是不帮？虽说当年是被高老爷子软硬兼施地骗过来的，但这两年来高家也确实他不薄，起居饮食都是照着高家子孙的用度给的，逢年过节都会拉他一块赏灯游玩什么的，面上看来像是高许硬将他留在高家，实际上他在高家出入自由，要去哪里也不会有人拦着。顶多只是一开始的时候，那老狐狸会拖着他家的小狐狸拉着一张苦老孤儿似的脸跟在他后边，直到他回去罢了。后来，他投降了，干脆答应留下来，这才免去了他每回上街都要承受满街群众投来的异样目光。
    他在高家的这段日子，除了偶尔会被一大一小两狐狸气得几乎血溅三尺以外，高府上下对他都很照顾，就连高家的两位公子见到他也是礼遇有加，举止文雅，甚得他心。去年高家三小姐出阁，适逢陈嫂子的女儿珠儿也是同月出嫁，他曾答应过珠儿要帮她写喜贴，而贺家村也不过是十来户人，他全都记得，便提前写好贴子跟告了假回去。高老爷子知道以后，不但准了他的假，还赠送了好些礼品让他带回去，说是抢了他们村里的夫子，这么些小礼物就当是赔罪，带回去大伙儿好好热闹热闹。他推托过几次，最后高家大公子索性派人直接将礼品送了过去，也由不得他说不。他无奈，却也感激，钱大是他的好兄弟，他跟珠儿的婚礼能够办得风风光光的，他自是替他们感到高兴，这人情既然欠下了，已成定局的事情，也就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了。
    如今，高老爷子特意命人相请，方才又是满脸沉色，他猜想必是有事嘱托；他虽然不想掺这一趟混水，但。。。便当是还当初那人情，怕也不好推托了。云风清暗暗地叹一口气，开口问道："不知高老爷召前小生前来，有何吩咐？"
    高老爷子原本沉重的脸色，听到他这样一问之下，更显深沉，半响，才缓缓地道："老夫今日唤得先生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云风清不禁腹诽：当然了，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没事唤他过来作甚？压下翻白眼的冲动，他扬起谦逊的笑意。"不知是何要事？高老爷不妨直言，小生自当尽力!"
    "先生果然快人快语!"高老爷子两眼放光!
    "高老爷过奖了。"横是一刀竖是一刀，他不过是干脆一点罢了，难道他迂回曲折一点这老狐狸就会放过他吗？在高家呆了两年，他虽非什么大智大慧，好歹也看得出眼前这位看似和善的老人背后摆动的几根绒毛尾巴，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真如表面一般好商议。只不过平常没有值得这狐狸爷爷需要对他对脑筋地方，也就相安无事，如今既有需要利用他的地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脱身----一如当年拐他进来时一样。
    外间传言，高家老爷与人为善，和睦亲近，生意场上无怨仇，不明白为何高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精明，做生意的手法准狠绝情，一点也没有为父风范。在他看来，这才是完全完完全全的"子承父业"!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高家的孩子个个身后都摇着与高老爷一样的大蓬尾巴，谈起生意来乍放青光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要说高家的孩子们许是年少气盛，尚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锋芒，那家高家老爷却是老姜精明，圆润世故得紧，将自己藏得天衣无缝，教世人都只看到了他虚幻无害的一面，而放下戒心，不想却一步一步踏入狐狸的陷井，末了还回过头来感激这害他的人。
    想到这面具下的铁石心肠，阴狠心思，不由得抖了一抖，这天气可真冷啊。。。。。。
    窗外，明明阳春三月。
    "先生爽快，老夫也不妨开门见山。府中下仆来报，这几天有来历不明的人在附近四处打听高家的消息，府中有曾担任地方教头的老仆辩得都是些江湖人士；虽未有什么举动，但江湖人心险恶，实在教人不得不防。"顿了一下，又道："老夫从商多年，从来不与江湖中人有何牵扯，不知为何会惹到这些道上兄弟，老夫年事已高，不惧生死，但府中上下六十多口人的性命却不得不顾。"
    云风清默默地听着，心里暗思：说什么江湖人心险恶，江湖里那些刀客剑士的心思哪能比得上您阴狠？不过高家从不涉及江湖纠纷却是真的，而高狐狸。。。不，高老爷从商这些年来，亲和仁善的面具固若金汤，暗里铲敌无数，面上却德高望重，商家之间应无人会加害于他。而高家两位公子虽锋芒过露，但也不致招人仇杀。如此想来，暂时只想到"树大招风"或"权政有变"两条了。
    脑子飞快地转着，一面过滤着各种杂因细末，一面摆出恭敬的模样等待下文。
    果然，见云风清没有任何表示，老狐狸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声之后，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老夫经过多番思量，打算将小儿和府中仆婢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奈何管家碌伯年事已高，不宜远行，琪儿则儿放不下手中生意，而老夫与三位夫人又需坐镇府中不能离开，思来想去，也便只有托付先生了。还望先生念在这两年的情面上，且救我府人一命!"说罢，便要下座跪拜。
    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但云风清不能拆他的台，堵自己的路，所以他早有准备先过对方一步上前扶起，嘴上念着腹中早已备好的说词。"高老爷言重，高家向来待我恩惠，何况人命关天，小生自当倾尽绵力，以报当日知遇之恩，高老爷大礼，小生惭不敢受。"虽然事实上那是强抢民男的行为，但后面一句倒是真的----受了这老狐狸的大礼，他有十条命都不够还!
    何况，他并不以为高狐狸遣走幼子和府人是怕那威胁，依他看，这狐狸不过是将府中无辜的人尽数遣走，只留下个别谙知实情的人留下，一来避免落人把柄，二来可以放宽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威胁暗中地"处理"掉。人们都说奸商奸商，无奸不能成商，绝大部份商人奸诈狠毒都只会展现在商场之上，离了商场也不过是位寻常老百姓。不过高狐狸明显不在此列，他的阴谋算计并不单单是在营商方面，详具不得而知，但暗地里必有其不为人知的势力，帮他"解决"一些在正道上不能解决的问题，或者障碍。高家的根深叶茂财雄势大，并不如人们外表看到的那样单纯和光亮，它的背后有一抹暗影在支撑。
    今日，高家的主人把高家托付给他，接了，便是高家世颂的恩人，虽然这非他所愿。但不接，相信高家不会让一个对它有所威胁的人存在于这世上，无论他愿或不愿。
    两难，但也不难。只要他不想死，就必定会接下这桩委托，哪怕明知是个烫手山芋，哪怕明知力不从心。。。头，也只能往下点。
    高许这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这一点，他清楚得很。而高许这老狐狸，心里也明白他不像平常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庸无知，只怕腹中早有千谋万计在盘算他，一计不成立又一计，计计连环，步步相逼，思想千回百转，容不得他装疯卖傻。只是，他生性淡泊，可识人也算明慧，早看穿了那"慈眉善目"之下的滔天巨浪，也省得麻烦，干脆一口便应承下所有的事儿，活活让老狐狸一缸子的良谋妙策胎折腹中。
    虽有不甘，但省了这缠人的功夫，老狐狸也并不恼，乐呵呵地拍着年轻夫子的肩膀道："先生品性纯良，仁善正直，将来必有所为，老夫在此代府人谢过先生大恩!"
    云风清苦笑，口称不敢。
    然后，一翻商量，定于半月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