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隐私，有时候别说是最好的朋友，即使是亲人也未必知道。
    我轻轻地叙述着，过去的一点一滴渐渐展现在眼前。
    “我认识立伟的时候我们刚刚毕业，你们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在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天，几乎95﹪的人都离开了学校，我却一个人守在我们的寝室里。我不能回家，因为来读书是我的坚持，我坚持的后果就是我哥哥、姐姐、爸爸和妈妈把他们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每次我回家打开家里的冰箱都是空的。我读完书面临的是我如何用我这么多年学的知识变成金钱，我要自己养活自己，我不可以再花家里的一分钱。
    “我拿着奖学金租了房子，没有床，只有一块木板垫在地上，我每天要非常非常细致地算计，5毛钱的酸菜，2块钱的豆腐，我一天不能花超过5块钱。但我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很有信心地觉得凭我的学习成绩、每年的奖状，找工作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一到人才市场，才知道什么是人才济济，找个工作是那么的难。
    “最后我终于得到了一份工作——文秘，端茶送水，一份不需要多少知识就可以干好的打杂工作，但是这无损我得到这份工作时的那种快乐，我终于能自己挣钱了，这个意义特别大！
    “那天我特意奖励自己去吃了顿好的，就在吃饭的时候我碰到了立伟。我在学校没有朋友，我和人说话不超过七句，因为朋友需要交际，交际需要花钱，我没有多余的钱，所以鞠惠你后来对我说，我在大学里是传奇，拿最多的奖，出最多的风头，是最骄傲的女生，对于我来说这不是赞美。
    “对丁立伟我没有印象，见到他我窘得只想跑，他却不停不停地和我说话。我烦死他了，他却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还提出来送我回去，我对他说——我讨厌搭讪的男生。
    “我走了。我的心里感觉是松了口气，骄傲掩饰窘迫是我唯一擅长的。然而在我苦苦挨了30天之后，老板拖欠我的工资，没有发给我一分钱，说是公司资金紧张员工工资下个月补，等不了的辞职，下个月来拿。
    “我回到家里，隔壁的恶邻欺生，她剪我的电线，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漆黑一片。我只会哭，觉得很耻辱，对不起父母，白白花了家里那么多钱去读书。我不停地哭，直到我听到敲门声，我吓死了，外面的人叫着我的名字，是丁立伟。
    “他用排查法，把我吃饭的饭馆附近的小区，圈起来一个一个排查地找，终于找到了我。我打开门，他傻傻地拿着一只烧鹅，对我说——老同学见面应该庆祝一下，他请我吃烧鹅。”
    我看着鞠惠，声音低沉而柔软。
    “鞠惠，我所认知的爱情，是一个人可以走进你的心底深处，能够和你在最困难的时候携手同行。也许你会说我的爱情里有感激的因素，是的，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感激他爱着你！
    “接下来，立伟搬到我住的小区附近，他请我陪他去找工作，他帮我做饭作为回报，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地维护我的骄傲，照顾我，爱护我。一路走来，他一直在我身边，直到我们都积累了一定的广告客源，他对我说——我们自己注册个广告公司吧，我不想再看你被人吆喝了，你以后吆喝吆喝别人还行。后来我才知道，他卖了家里为他预备结婚的房子，放弃了一份已应试过关的好工作，背了好些债，注册了我们现在的旭升广告公司。
    “鞠惠，一辈子太长，我们能做到的是当下，这一分钟我们都用最大的诚意去爱护对方，去为未来的幸福努力，即使未来未必尽如人愿，那么至少不悔。”
    鞠惠搅着水中的茶，浮浮沉沉，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难怪人家说女人的前途是有限的，一个男人扶持了你的身心，你就用一辈子去和他去胼手胝足，开山劈石地创造未来。我看我还是买几百个碗送给你吧，至少以后还有饭碗可端。”
    我哈哈地笑，“还有幸福生活离不开的高床软卧。”我得寸进尺地要求。
    老人们常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我现在总算是悟到了这句话的真理性了，因为人这一辈子是没有精力再来干第二回这样的事情了。
    “怎么就趴下了，你这体力以后怎么看孩子啊？”
    鞠惠这话说得活像我以后就干保姆这一职业了！
    我不敢与之斗嘴，也无力斗嘴，我弯着腰下车，瘫陷在商场的座位上。
    停好车的鞠惠看着我这副模样，咬牙切齿，“你就丢人吧，哪有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坐的。”她连皱眉头都恰到好处的美观。
    “都逛仨商场了。”我这傻不拉叽的山妞瞅着她，绝望地站起来。鞠惠是绝对不会在商场一排排的椅子上落座的，除非是品牌区里的沙发，所以说这世间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公主的，仅有美丽还不够，更需要坚忍的毅力。
    “慈母多败儿！这就是你母亲娇惯你的后果，上面5个姐姐，3个哥哥，碗不用洗，10岁才学会自己穿衣，上大学才第一次自己洗被子，至今为止还不会做饭。把单子拿来，加上百味家常菜谱。”
    “我会做饭做菜，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弱智。”我勉强辩解。
    “把菜用火搅熟叫会做菜？既无色香也没味道，和嚼木渣子一样。做饭，如果你连把米和水放进电饭锅，按下煮饭键这样都不会，那你就不是人，是台湾小言里的女主角吧。”
    真毒！我怜悯每个和鞠惠在庭上对抗的律师，但现在我先怜悯我自己，“鞠惠，我觉得你以后的律师费该分我一半，因为我是你的磨牙棒。”
    “哈哈。”她忍不住了，笑得百媚横生。
    走过某个品牌区，她扬手一指，对品牌区的小姐说：“把这个牌子的咖啡机、榨汁机、面包机、豆浆机，每样送一个到这个地址去。”
    “我已经有豆浆机了，咖啡我喝速溶的，面包我吃不饱，我要吃白米饭。”
    “我乐意买，你拒绝收？”她回眸。
    “折现吧，我不拒绝摆酒那天你送个大礼包。”我拉着她，离开这个品牌专柜。这主儿花起钱来眼都不带眨的。
    “你拉扯什么，电器你不买吗，洗衣机、冰箱、电视机？”
    “布艺类、床上用品、厨房用具归我，电器那些都是丁立伟的事。特别是洗衣机，他去买才知道怎么使用，要不以后脏衣服全我洗，得洗一辈子！”
    我的小道道明着呢，两个人生活，家务如果不能分担，以后有得吵，我先把这萌芽态势给灭了！
    “丁立伟一直给你做饭吧？”
    “嗯，我也有给他做。”我底气不足地戳手指。
    “以后他还得管洗衣服？”
    “我管，但他也得会。这熟悉多门家庭技艺好分工，我以后还得学做菜不是，这单子上我都记了。”
    “扮猪吃老虎，我服了你樊玲，真不知道丁立伟是怎么被你骗来娶你的，亏我还为你抱屈。”
    她咬碎银牙，觉得以前都白为我操心了。
    转了5个商场，终于很不容易地把鞠惠的品位打了点折扣，和我的价值观拉到了平均线上，东西总算买齐了。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鞠惠很随意地对我说她要出差，过些时日才能回来，不会误了我摆酒的大日子就是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窗外，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我心里淡淡化开。
    “你等一下，”我匆匆跑上楼很快地拿着两件礼物下来，“那你后天的生日我不能跟你一起庆祝了，提前说声生日快乐。”我手脚麻利地给她的手腕系上，“卖玉的小妹说，这叫辟邪玉，它长着双角，虎虎生威可以保平安。还有，这条红布条是我妈妈去大鸿寺求来的，很灵的，戴手上可以消灾避邪。”我左看右看，白玉手腕上戴着这个实在很廉价。
    鞠惠的手盖在红布条上，“我很喜欢，谢谢。”她微微低头，漆黑的头发散落在她的脸颊。
    “嗯，那你当我的伴娘。”
    “美得你，当过伴娘的人3年都结不成婚，不行！”
    糖衣炮弹失败，第18次失败！
    我沮丧地下车，“你不就怕抢了我的风头嘛，没关系啦。”只要想想鞠惠艳惊四座，那群人眼珠子掉下来的样子，然后为了打听她的名字，任我奴役压榨的情形，我就是再牺牲点都行。
    “我不怕抢你的风头，我怕你把我拆散了卖。”一针见血，差点没噎死我！“这个是我的新电话号码，有事你就打这个电话好了。”鞠惠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回到家里把买来的东西放好，VCD里流泻出悦耳的音乐。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因你今晚共我唱。”
    随着音乐哼着，我很喜欢这首歌，词美意境也很美，人生中某些瞬间的确是不可重复的。
    我嘴角露出微笑，幸好鞠惠没在，否则又会说我笑得像柴猫了，呵呵。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出对方的名字——王师傅？立伟不是今天下午和他在一起验收房子结账吗？
    我接起电话，“王师傅你好。”
    “樊姐，我一直等丁哥等到现在他都没来，打他电话也关机了。”
    “哦，这样啊，我马上和他联系再打给你。”
    对面的王师傅说：“不用啦，樊姐，我又接了个工程，要和我老表马上去海南一趟，我今天就不等丁哥了，特意跟你说一声，你这边的款等我回来再结算好了。”
    王师傅和我们认识几年了，我们的办公室也是交给他装修的，彼此都很信任。
    “行，等你回来和我们联系，再见。”
    我挂上电话后又拨打立伟的电话，果然关机了。一般来说，我们做业务的人很难得会关机的，除非是和大客户进行洽谈或某些不能打扰的场合，手机没电这个问题基本上是不容许存在的。
    “咝咝咝咝……”厨房里传来水开的声音，我把火关了。
    按惯例立伟6点30就会到家了，临时有应酬都会提前通知我，可是今天却一直没有消息，看来今天这十八个汤圆暂时不能下锅了。
    我往办公室打电话，电话占线，再拨还占线，不至于忙成这样吧！
    行政部占线，制作部电话居然也占线？我直接拨小秦的手机，手机里一首“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唱了几遍，终于接通。
    “喂？”
    “小秦，我是樊玲。”
    “樊总，你好。”
    “丁总在办公室吗？”
    “丁总去电视台了，中午就去的。”小秦顿了一下。
    “有什么事吗？”我嗅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
    “樊总，电视台中午打电话来，说我们上次提供的那个电视剧《花落花开》，版权是属于九州影视文化有限公司的。现在九州影视给电视台发了传真，要电视台做出合理解释，否则他们将采取法律行动。”
    “节目部负责人吴晓呢？你叫她接电话。”
    “吴晓和丁总一起去了电视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你把购买《花开花落》的版权合同传一份过来，这件事公司里还有哪些人知道？”
    “就我和节目部的吴晓。”
    “好，就到你们俩这儿为止，其他的事情我和丁总会处理，公司该怎么运作照旧，知道吗？”
    “知道了，樊总。”小秦的声音明显地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