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卷 烟雨扬州风波起  第17章 梦回人远许多愁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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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轻舞抱膝坐在床上,只觉心里突然空空落落,仿若丢失了什么。
    昨晚的记忆交织,她不记得自己如何回来的,只依稀记得她从餐桌离开,跑到菡萏池,哭得像个孩子。模糊中靠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贪恋着他身上的温暖,而她就在这样略带陌生的温暖中哭累了,沉沉睡去。
    在轻舞愣神的片刻,门轻轻被推开,海棠端着梳洗用具进来,看轻舞抱膝而坐,轻声道:“小姐,您起来了,要先梳洗吗?”
    轻舞闻言转头,问道:“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小姐不记得了?是少庄主亲自送小姐回来的。”海棠回道,一边扶着轻舞起床更衣。
    被海棠侍候着梳洗用膳,轻舞只任凭她摆布,想起她的话怔怔失神。是他,记忆中昨晚似乎唤过“凌大哥”,原来是真的。想起他的怜惜、安抚,他温暖的怀抱,心底似有一股暖流萦绕,但一想到昨晚她的痛哭,脸上微有些发烫,长那么大,她从不曾哭得那般狼狈,太丢人了。
    步出室外,清晨的阳光极好,带着初夏的凉意温暖干爽,毫无遮拦的铺泻下来,落到青翠的满树枝叶间便跳洒了一地。轻舞深吸一口气,只觉一身清爽,仿佛昨晚的泪水带走了一身的负累。
    由海棠领着,轻舞向萧祺的居所琅璟轩走去,一来是为了谢他昨晚的维护之举,还有那“义妹”该怎么糊弄过去。二来早点学会骑马,她也好早日回去,即便回去也得应付一堆人,也好过在这里看人脸色强。
    一路上,府中的仆从、丫鬟,看着轻舞与海棠二人,不时转头偷看,窃窃私语,难掩眼中探究好奇之色。有些气焰较甚的,还不时投来几个白眼。
    轻舞依旧一脸云淡风清,仿佛不受影响,心中却不由苦笑,看来她的流言怕是满天飞了。
    然而没走几步,在一处花园角落,只见几个女子在低语着,没有注意到轻舞两人的到来,本不愿理会,不想迈步前,却听其中一道女声道:“听说昨晚少庄主竟然让那卷发的女子坐在少夫人的位置呢?那可是自少夫人去世后,一直空着的。”
    轻舞不由止步,她一直不解为何昨晚赴宴坐下时众人诧异的目光,原来竟是如此。
    “那有什么,我昨天还亲眼见到少庄主亲自抱她回房。”另一道女声道,语气带着羡慕
    “哼!不过是窑子出来的,勾引人的手段多着,少庄主不过一时迷惑而已。”又一道女声冷声道,难掩语气的轻蔑
    “可是那女子救了小少爷,还听说那女子是萧公子的义妹,为了报恩才在青楼教人歌舞的。”
    “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不然怎么刚来第一天就那么巧救了小少爷?那义妹我看多半也是假的,萧公子向来风流多情,说不定也被那女子迷惑,随口说说,好让人以为她是什么清白女子,不然你见过那位闺秀跑去青楼教人歌舞,还住在一起?”那轻蔑的女声继续说道
    “还真没听见过,原来那女子心机这么深,不过看她样子还真看看不出来。。。。。。”
    轻舞不愿再听下去,正想举步离开,一旁的海棠此时却低咳出声。
    那几个侍女闻声一惊转头,待看清轻舞和海棠,皆脸色微变。
    轻舞不愿多事,示意海棠离开,不想还没迈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不屑的“哼”声,讥笑着:“装什么清高,不过是狐媚子,还真以为少庄主看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是那道轻蔑的女声,轻舞实在不明什么人竟对她有如此敌意,不由回头看去。那女子身穿桃红女装,不同于一般侍女装扮,年纪约十七八,相貌长得颇有几分艳色。看轻舞回头看她,也没有回避,双眉一挑,杏眼中竟是不屑和隐隐地不甘,轻舞只觉一阵烦躁,心头便不由的涌起几分厌恶。
    转身大步离开,走了片刻,轻舞看向一旁的海棠,问道:“那女子是谁?”
    “她是何管家的女儿何歆妍,何管家跟着庄主几十年了,一直很得庄主一家敬重,所以何家在凌家一向以半个主子自居。”海棠低声解释道
    轻舞轻嗯一声,静默了片刻,喃道:“海棠,你也认为我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吗?”
    海棠抬头有些不安的望着她,似有些歉意道:“小姐。。。不是的。”
    轻舞忽然觉得很累,也不想这样去见萧祺,免得他担心。一番规劝后便让海棠回去,自己循着记忆往马场走去。
    本以为可以不在意,没想还是高估了自己,流言蜚语利如剑,她还是没有想象中洒脱坚强。
    就在轻舞低头沉思走着,忽听到一阵小孩的欢快的声音,还带着女子规劝惊呼声。
    轻舞不由会心一笑,想来又是那孩子调皮了。循声走去,只见花园边一块宽阔的草坪地上,那三、四岁的孩子一手抓着线轴,线的那一端牵只纸鸢,正在园中疯跑。鸢尾上挂的响器乘风,铃铃响着,犹似歌唱。
    “小少爷慢着些,仔细脚下!”奶妈跟在那孩子身后,步步都是紧张。自打小少爷落在菡萏池里一回,她便再不敢让他四处撒欢,这样两句话,每日也要说上不下百遍。
    但那孩子正是贪玩时候,眼见春光明媚,又怎可能在屋里呆得住?他拽着那纸鸢,边跑边看,见那纸鸢怎么也飞不高,一停下来便下落,不由睹着嘴,望着奶妈道:“奶妈,这纸鸢怎么飞不上去?你帮我飞起来。”
    “小少爷累了吧,先歇会,待会就飞上去了。”奶妈趁机劝道
    “不要,我要它现在飞起来。”那孩子扭身望向奶妈,大眼睛里一半是命令,一半又是恳求。
    奶妈见状,只好吩咐一旁的侍女道:“碧桃,你去替小少爷把纸鸢飞起来。”
    那碧桃领命上前,拿起线轴,跑了几次,却依旧一停就掉下来。看着小少爷满脸的不郁之色,奶妈只好又唤来一个小侍从,让他去试试。
    那小侍从大约十三四岁,跑得很快,看着纸鸢越升越高,众人皆以为成了,那孩子也欢呼的上前想取过来,却不曾想刚接手,那纸鸢又缓缓的降落,那孩子眼看又不行,一丢线轴,似要哭了一般,那奶妈顿时一脸为难。
    “我来试试吧!”轻舞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众人顿时回头看她,那奶妈和侍女本来一脸喜色,但转念一想似又有些犹豫,轻舞没有理会,上前拿起线轴。那孩子看她上前,似想起什么,说道:“我记得你!”
    轻舞对着他清浅一笑,观察四周,在下一阵风来之前,奔跑起来,边跑边放线,为了防止它又掉落下来,多跑了几圈,确定稳定后,才向那孩子招招手。
    那孩子欢喜的接手,轻舞教了他几个要点,便退于一旁笑看那孩子一脸雀跃欢喜。
    “这位小姐,又多亏您了,不然还不知如何是好。”那奶妈上前道
    “奶妈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轻舞客气回道
    “小姐叫奴婢福嫂即可,上次要不是多亏小姐及时相救,奴婢死一千次也不够抵罪。”
    “嗯,福嫂,你也叫我轻舞即可,我不是什么小姐。”
    “那怎么行,小姐是少庄主的客人,奴婢可不敢忘了主仆之分。”
    轻舞知多说无益,便不再客套,转身离开。
    不想刚走几步,却听身后一道童稚的声音响起:“不要走。”轻舞诧异转身,却见那孩子一手攥着线轴,一手抓着她的裙裾道:“你陪我玩,好不好?”
    轻舞看着他眼中的期待之色,实在不忍拒绝。反正也没什么要事,便点头答应了。那孩子顿时璀璨一笑,急急地把手中的线轴递给她,像是献上一份了不起的礼物。
    轻舞一笑接过,刚才跑了会,也累了,便坐于草坪上,看着半空中的风筝,只觉得自己也如那被束缚的风筝般,终究是无法自由地寻找自己的天空。那孩子也随她坐于草坪上,看着她好奇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轻舞回神,尔雅一笑:“我是你爹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靖琰,阿奶他们都叫我琰儿。”凌靖琰朗声道,片刻,似想到什么,急切道:“你是爹爹的朋友,有没有见过我的娘亲?她长得怎么样?有你好看吗?”
    闻言,轻舞心中一酸,想到眼前的孩子刚出生便失去母亲,不由心中怜惜,伸手把她抱于胸前,看着凌靖琰期待的目光,柔声道:“见过,琰儿的娘亲很好看,比我好看。”
    凌靖琰闻言渐渐浮现出笑意来,但片刻又瘪了瘪嘴,低声道:“为什么娘亲不要琰儿呢?是不是琰儿不乖?”
    轻舞只觉心间一涨,酸楚下有些闷痛,真是个让人又怜又爱的孩子,旁边的福嫂和侍女听闻此言都不由转头低泣。轻舞平复心情,浅笑道:“怎么会呢?琰儿那么懂事听话,只是娘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回来看琰儿,但还是很疼琰儿的。”
    凌靖琰听她如此说,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玉佩,双瞳闪动,“阿奶说这是娘亲给琰儿的,会保佑琰儿平安长大。”
    轻舞想起怀中母亲给的玉观音,也不由一阵酸楚。惆怅微笑道:“嗯,一定会的。”
    凌靖琰抿着唇,望着轻舞好一会。“你别哭。”便伸出小手去摸她的脸。
    轻舞这才惊觉起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泪已流了出来。随手一拭,看着手中的纸鸢,心中有个想法,笑道:“我们把这个纸鸢放了,让她飘去娘亲那里,当作琰儿送给娘亲的礼物好不好?”
    凌靖琰仰面望着天上飘摇的纸鸢,看了片刻,点点头。
    她将手中线轴扯到唇边咬断了棉线,揽着凌靖琰起身,放手一送。
    那鸢儿再没了束缚,风来一荡,便遥遥飘向远方去了,渐匿在云端后,只余些微铃铃乐声,似萦绕不绝。
    凌靖琰微张着嘴,定定望着那纸鸢,直至再也瞧不见了,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来。突然转身对轻舞甜甜笑道:“阿奶说要帮琰儿找个娘亲,你做我的娘亲,好不好?”
    轻舞闻言不由一愣,依稀可闻旁边的几道吸气声,片刻回神才柔声道:“我不行,不过阿奶找的娘亲一定也很疼琰儿的。”
    “你不喜欢琰儿么……”听她如是说,凌靖琰眼底忽然显出些稚嫩的不安来。
    “当然喜欢的。”轻舞摇头笑道:“但那并不一样。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懂得。”
    凌靖琰似懂非懂,不过也不再深究,“那你能经常陪我玩吗?”
    闻言,轻舞不由得犹豫起来,她本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去,反正学骑马也不一定得在山庄。这地方既然不欢迎她,她又何必为难自己,醉舞楼尽管是青楼,却也轻松自在。只是琰儿却是意外,望着这孩子单纯清澈的眼神,想起那些流言,她不想因为别人对她的猜疑不屑而伤害到他,那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会常来陪琰儿玩的。”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只闻一道男声坚定道
    闻言,轻舞一惊转头,却见凌逸风和萧祺立于不远处万年青树丛之后,也不知站了多久,正款步上前。
    那福嫂和碧桃等一众丫鬟侍从连忙上前施礼,凌逸风只是淡淡点头,眼光一直不离望着轻舞,感激欣慰中带着点点失落。轻舞想起昨晚靠在他身上狠哭了会儿,脸上微有些发烫,扭开头去。看着萧祺嗔怪道:“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出声?”
    “爹爹,萧叔叔!”凌靖琰也乖巧唤道
    萧祺扬眉一笑,摸摸凌靖琰的小脑袋,说道:“也不久,也就琰儿喊着要认娘亲的时候。”
    今早起来,想着还要教轻舞骑马,便往芷竹轩走去,却听海棠说她早已过去,便掉头往马场而去。到马场却没见人影,回来跟路上的丫鬟仆从打听,便往花园走来。不想一进花园,就看见逸风正站在一片树丛的后面,好像在听什么。他不由好奇,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和逸风站在一起偷听。
    凌逸风向一旁的福嫂使个眼色,福嫂便上前欲把轻舞怀中的凌靖琰抱过去,凌靖琰起先不愿,凌逸风拍拍他的头,柔声道:“琰儿乖,爹爹和萧叔叔与这位姨姨有事商量,你先在一边玩可好?”
    凌靖琰不敢违拗父亲,低头乖乖地点头,他那副模样令轻舞由不得又心疼起来,哄着他道:“琰儿这么听话,待会舞姨姨送个礼物给你,可好?”
    凌靖琰顿时欣喜抬头,笑着让福嫂抱过去。
    “没想到你哄小孩还挺有一道。”萧祺笑道
    “那是,小孩比大人可爱单纯多了。”轻舞收回视线,也笑道
    三人想起昨晚的场景,不由一阵静默。
    片刻,轻舞看着萧祺,摇头笑睨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睁眼说瞎话,我怎么不知我何时有过救人的壮举?还多了个“义兄”?”
    “也不全是瞎说,至少后半段是真的。至于“义兄”,有我这么风姿不凡,才貌双全的义兄,还委屈你不成?”萧祺挑眉笑道
    “倒也不委屈,只是也没啥好处就是。”轻舞轻抚下巴,状似考量道
    “你不是想学医吗?认了我作义兄,我就能教你了。”萧祺劝诱道
    “听起来好像挺不错。”轻舞状似犹豫道
    “就是就是,快叫声二哥听听。”萧祺催促道
    “要不叫祺哥哥?”轻舞调侃道,“祺哥哥”还特意模仿凌逸雪的口气
    果然萧祺立马道:“还是叫回原来的好。”
    看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轻舞和凌逸风相视一笑。片刻,似想起什么,两人又不由转移视线
    想起在古代的这段日子,与萧祺的斗嘴说笑的快乐,还有他对自己的维护照顾,让她不至于孤单无助,轻舞不由真心唤道:“二哥!”
    萧祺挑眉一笑,没说什么
    “舞姨姨,这个送你。”
    忽然身旁传来凌靖琰稚嫩的声音,低头,只见凌靖琰不知从何处捧来一大束丁香花,满眼欣喜讨赏的望着她。
    轻舞璀璨一笑,蹲下身,捧着花轻嗅一会,笑道:“真香,谢谢琰儿。”
    萧祺对着凌逸风摇头叹道:“这小子这么小就知道摘花送美人,不会是你教的吧?”
    凌靖琰却一脸认真道:“爹爹没有教我,是琰儿自己想到的。”
    他那天真烂漫的模样,着实将三人逗乐了,轻舞不禁低头对着他粉嫩的脸亲了一口,凌靖琰顿时一愣,想来应是没有人对他如此。萧祺又大叹这小子艳福不浅,而凌逸风只是宠溺笑笑。
    轻舞想起之前说要送他的礼物,放下花,掏出手绢,几番折叠,很快便弄了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一拉尾巴,还能蹦跳起来。凌靖琰顿时欢喜得不得了,伸手来取,轻舞却指指脸颊,示意他也亲一口。小孩子没有男女之防概念,为了礼物,欣然执行。
    看着凌靖琰捧着小老鼠欣喜离开,轻舞才起身回头,萧祺摇头笑叹:“敢情你这是老少通吃啊!不知情的还以为琰儿是你儿子。”
    轻舞也笑着回道:“要是凌大哥不介意的话,我还真打算把琰儿拐回去做儿子。”
    凌逸风浅笑不语,知她是说笑,心中却依旧涨满欣喜,只因她如此喜欢琰儿。本以为昨晚家人对她的伤害,会让她排斥琰儿,却想不到她带给他如此惊喜。
    “凌大哥,我担心仙儿姐姐的脚伤,想明天就回去,这两天多有打扰了。”
    凌逸风闻言一怔,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一旁的萧祺也惊道:“为何如此急,仙儿的脚伤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事。”
    凌逸风也低声道:“要是因为昨晚,我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是啊,我既认你为义妹,想来世伯伯母也不会再为难你的。”萧祺也劝道
    “你们误会了,不关昨晚的事,他们会如此是人之常情,我没有介意。”轻舞解释道
    “昨晚都哭了,还说不介意?”萧祺疑道,昨晚他其实也担心她,随后也去了菡萏池,只是看逸风也疾步前来,便先离开
    “昨晚哭。。。只是因为太想家而已。”轻舞只好低头掩饰道,不过她也确是想家
    “那就多在山庄住几天吧,后天琰儿三岁生辰,山庄会宴请一些人,要是你不在琰儿会不开心的。”凌逸风劝道
    “琰儿生辰?”轻舞犹豫了片刻,似想到什么,笑道:“那我更要回去一趟准备礼物,放心,后天我一定到的,到时我还要继续学骑马呢!”轻舞坚持道
    “既如此,我会吩咐何伯明天帮你准备好马车。”凌逸风只好答应道
    轻舞谢过,凌逸风因还有事先离开,她便和萧祺一同回房。
    路上,轻舞想起一事,对萧祺道:“二哥,你能不能帮我弄张琰儿娘亲的画像,要是没有,也可找见过的人临时画一张。最好就今晚给我。”
    萧祺不解道:“你要来干嘛?”
    “你别管,总之有用,你就看在我喊你二哥的份上,就帮我这个忙。”
    萧祺虽狐疑,却也点头答应,轻舞才满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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