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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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身师父给准备好的简洁衣裳,吃干净了袭城拿来的几个馒头咸菜。肚子饿过劲儿了吃啥都凑合。
我摸摸鼻子,道:
“师父。”
“嗯?”
“我想,去看看他。”
“完全可以,袭城带路。”
“为什么……”袭城刚想反对,就给师父一个瞪眼压了下去。
荆离躺在一间很热的房间里,这阳春三月天,还没进到里面,就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热、好热!”师父在我背上一拍,
“我们就不进去了。”
趔趄着扑了进去。就像进了桑拿房一样,汗珠立马在每寸皮肤上凝聚,滴落下来。
我走近床边,一眼看见那安然睡在席榻上只盖了层薄毯的俊美之人,全身暗紫的皮肤上满是泛乌的汗水,染浊了毯子,沿着床沿滴到地上,空气中还混合着股微可闻的腐臭味。我惊诧地回头朝门口俩人望去。
“放心,事实上没有你看见的那么严重。只要吃过解药,毒入得再深也能救回来。”师父摆着手道:
“照这样蒸个十七八天,让毒素顺着汗水流出来,再配上我的其它几副药调理,一点遗症也不会留下。”
我听得眉梢一跳,眯眼看他:
“还有后遗症?”
“你别这么看我呀!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绝对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是什么后遗症?”
“呃……只不过、不过是……”
“是什么?”我咬牙。
“最严重不过是筋脉肌肉萎缩,武功全废、终身残疾而已。”袭城帮忙说道,幸灾乐祸地白一眼慌手慌脚想要堵他嘴的师父。
“武……”浑身的血液齐往上涌。
“哎呀,珠宝不要生气嘛!师父药神的名号可不是白拿的。”
“你说的!他要是有什么万一,我就、我就亲手遣散天神教,永不出江湖!”我指着他的鼻子。
“你敢!”死老鬼的脸说变就变,脸色铁青,
“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别人要都要不来的你居然这么随随便便说要遣散?”
“你不是说不会有后遗症么?干嘛这么生气?你倒是看我敢不敢,这本来就不是我所求的,又交他人不得,当然唯有毁掉来的干脆。”
“你、你!逆徒、逆徒!”师父气的捏紧了拳头直瞪眼,喊道:
“喜儿、喜儿!把那狼崽子抱来,准备马车将这混账赶紧送走!”
“师父,师父莫要动怒,小心身体!”袭城抚着他的胸口,皱眉对我喝道:
“还不赶紧滚出来!”
再回头看一眼床上的人,掉头推开袭城走出去。
“主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七八岁模样的素衣小童,立于大堂门前,手提着个布袋,恭敬地嫩声道。
“把小崽子给他!”师父吼道。
“是。”小童将手上的布袋递给我。
“你居然、用袋子装……”我赶紧把俩瑟瑟发抖的狼崽掏出来,抱在怀里细细安抚。两只小狼异常安静,瞪圆了小眼抖得如风中落叶。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断轻抚着它们的背脊,渐渐地才听它们嗷嗷叫唤出来,直往我臂腕里拱。
“哼,抱了它们给我滚!别在这儿碍我的眼。哼、哼!”师父瞪了我好几眼,可惜一张并不狰狞的娃娃脸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我会滚的,在此之前……”我走近他,低头快速地在他脸上响啧啧地亲了一口。
师父睁圆了眼,一脸受到震惊地看着我,连袭城也一副受惊的模样。
“这就走。”我笑道。
“快、快、快给我滚!”身后的师父尖着嗓子直吼,吼得一阵咳嗽。
可算舒坦了些。
“袭城,他醒过来的时候,不要跟他说实话。”看了眼袭城,拢了拢不老实的小狼崽,
“你也不想他再跟我有瓜葛对不对?我不想让他觉得亏欠我什么。而事实上,反而是我欠他。你随便说,说我怕死丢下他自己跑了,或者说师父及时赶到把他救了,什么都好,不要说我到过这儿更不要说我救过他。”我直直地看着他。
“你……”
“直接说你死了不是来的更干脆?”师父撇撇嘴没好气道。
“当然可以,如果你能自圆其说的话。”
“老实说,也许我不该放你走。”袭城睨着眼看我。
我哼笑着,有些得意道:
“现在也由不得你了。”
“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打的过我?”
“不,当然不!不过我现在是名义上的天神教教主,又是你师弟,你若是对我动手……嘿嘿!”
“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袭城嫌恶道。
“人活一张脸,越厚越有优势而已。”
“无耻!”
“我有牙齿,长得还很好。”我呲出牙露给他看。
“你!”袭城气得就要上前,立马被怀里的师父点住了穴道。
“想动手?你打得赢谁啊!”他直起身在袭城头上敲了一记。袭城一动不动,乖乖抱着他,红着眼瞪我。
我得意地朝他眨了眨眼,摊了摊手表示与我无关。
“师兄怎么会、会护着你这种人!”袭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怎么了?”我哼笑,
“他护着我还是护着我手里的东西?说实话,我也不在乎。”
“呦,珠宝这话怎么说得好似深宫怨妇呢?莫不是动了真心了吧?”师父捂着嘴笑眼看我,一脸的八婆相。
一愣,对于他的调侃,脑子像生锈了一样,没办法反驳。
“不……也许……实际上,我不知道……”
“你恨他欺骗、利用你?”
“怎么可能?我自己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是那么执着于诚信的人。何况我本就是连秀庄的叛徒,他又次次救我……”
“那你为什么要走?”
“我现在的心态,不能继续待在这儿。”
“你果然……”
“不,不一定,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吗?”我烦躁地打断他。
“你以为师兄是你?他才不会为了本武学秘笈而……”袭城愤愤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好像才回神一样,表情有些呆滞。
“为了本武学秘笈而怎么样?”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的表情真有意思,
“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想保护我也好,为了罘虚诀也好,一半一半吧,大概,我想……但是,就算如此,一旦面对抉择,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会站在哪边?我赌不起,我不想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越陷越深,还落得个狼狈不堪的境地,所以……”
“你这是逃避。”师父的表情很认真。
“呵……对,没错。”
“哼,别说的好像你真对师兄动情了一般。告诉你,你也不配!”袭城不屑道。
我怒,走向前,狠狠赏了他一记爆栗。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杂草。
“你敢打我……啊,放手……”
“不止打你,我还敢蹂躏你呢!”我捧住他的脑袋瓜子,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我已经很不好意思地在说也许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了,你就不能含蓄点?我喜欢的是女人、女人你知道么!当初还暗恋过隔壁班的小女生呢!你以为我跟你师兄一样那么变态对哪个男人都感兴趣吗?你以为我想喜欢他?那个喜怒无常、唯我独尊、自以为是凶神恶煞的面瘫?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喜欢上他的好吗?我说的是也许、也许!我走也为的是以防万一,听不听得懂人话啊,大侠!”仗着他动弹不得,我挠乱了他潇洒的马尾。
“你、你污蔑师兄,还胆敢如此羞辱于我!严淳,我不会放过你的!”他的表情确实跟他说的话成正比,可惜顶着个鸡窝头效果大减。
“得了吧师兄,只当着咱师门自己人的面,没当着千广大众这么对你算不错了。”笑着无所谓地拢了拢他凌乱的头发——我承认我现在有仗势欺人的嫌疑。
“嘁嘁嘁,说得好珠宝!”师父笑弯了圆眼,又忽然一脸痛苦地捂着胸口。
“况且,我已经失忆了,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对于以前的事,为什么不能试着原谅我?”
“可你没死,你还活着!”
“……”对于他的固执,我尽量放软语气,
“那好吧,那么严淳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出于他喜欢你们庄主,对吧?人都是会犯错的,你们相处五六年之久,因为他的一时之恶就要将他打向地狱,要他永不得翻身吗?你一定要这么敌视他?”
“好,如此,那你告诉我,你又怎么肯定严淳是真的喜欢我们庄主呢?”袭城恨声道。
“我……”我一怔,跟师父对视了一眼,词穷。
“你说,你说说看!”
“你问我我也……”
“如果他是出于别的目的,故意以情字为借口接近我们庄主,甚至下贱到施弄**打开双腿躺到庄主床上,企图加害我们庄主……这些娼妇才会有的所作所为,如果是出于别的目的呢?你要怎么说?啊?”袭城咬牙切齿地逼问道。
我震惊于他的言辞,在他的逼视下有些退怯。
“就算如此……我不知道,我也……”
我不认为严淳这张只可算秀气的脸会有那个资本做出勾引男人的行为,但是,袭城所说的话字字在耳……
“你也说我们相处了五六年,五六年了!我们视你如亲兄弟,可你居然是凤祥阁的人,为的是搞垮我们连秀庄!亏得我和秀秀当初还傻到因为庄主不明你的心意同情你帮助你……告诉你,是你自己亲手毁掉这份情义的,就不要怪我们不原谅你!”
“我是凤祥阁的人?”看来事情确实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对着袭城一脸“你以为呢”的表情,我只能无奈地苦笑——亲手毁掉的情义啊严淳,你到底是抱的什么心态做到这一步……
“对不起,我……我、我只能说,我很抱歉。反正我走之后咱就不相干了,我也尽量不让敌对你们的人找到我。”我摸了摸脸,
“只要你教我怎么把那张面皮贴上,谁也不会知道我是严淳。”
“你以为,易容是那么好学的么?”袭城没好气道。
“哎呀,不就是易容术吗?喜儿!喜儿把我房里那锦袋拿来!”师父不耐道,
“不过是面具难做了一点,这种小把戏看一看就会了。”
……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
喜儿把拿来的黑底红纹的小袋丢给我。
“里面什么东西都齐全着呢,还附有一本易容经学,有空多看看。”
“等、等等,老家伙,你居然把那给他?”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跟你师兄都会了,咱也用不着,给你师弟也是理所当然。”
“谢谢师父!”我得意地朝袭城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气得袭城瞪红了眼,却说不出话。
“只要你别忘了天神教的事。”师父对我摆摆手。
“放心,既然接手了,我自会负责。不过……”斜眼看他,
“那么大一教派,我又不识路,手上还光有一个破令牌……”
“到时候自会有人接应你。”
“我一人肯定打理不全……”
“只我一句话,众元老一定鼎力相助。”
……这老鬼。
“那好吧,既然师父都已安排妥当,徒儿也就放心了。不过,路途遥远……”
“这里有三十万两银票,给你当盘缠。”师父从怀里摸出一叠纸。
我倒抽一口冷气,三、三十万、三十万两……
“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藏了座金矿?”
“鬼扯,有金矿也没你的份,时候不早了,你该滚了!”
我撇撇嘴,小心收起银票,砖进车里。
“啊,对了。”我探出头,
“如果你们连秀庄想派人来监视我,完全可以,不过算我拜托你们,除了秀秀,不要有任何人出现在我面前。前提是你们找的到我的话。”我笑着朝脸又黑了无数层的袭城伸出根中指,
“不只是你,我也不想再跟你们有瓜葛。明白的话,我就此告别了。师父有空来找我玩儿!”
我朝着俩人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
“唉……”我倒在马车里,嘭地很大一声。
“公子?”车外的车夫唤道。
“没事,您不用理我。”
我究竟是欠了什么孽债……
师父给的袋里确实东西齐全,之前荆离给的面皮也在里面,还有面小巧的铜镜和些类似胡子头发的小道具,再就是一本没有封皮的小册子。册子里记载了这所谓面具的制作方法和使用,都是古文,看得模棱两可,就着点光亮,好歹是把这面具粘上脸了。
往回阳楼门前一站,只踏进了一步,门口莺莺燕燕的花姐们瞅准了我,五六个齐扑了过来。
“哎呦~爷~您可算来了,快进来坐坐,小菊儿等您很久了~~”
“爷~可想死翠儿了,快来楼里我们好生亲近亲近~”这尖细的嗓子一口一个爷啊爷的叫,嗲得让人直掉鸡皮疙瘩。
这阵仗,我自是有心理准备的,却还是有种想逃的冲动。连怀里俩只小不点儿也不耐地直叫唤。
“哎呀~这是什么?”
“呀~好讨喜的小狗儿呀~”
“姐妹们,快看呀~这小狗儿,看欢实的!”
“能摸一摸么?好可爱呀~!爷~您哪儿得来的?”
渐的,众花姐儿居然把注意力都凝聚到了我怀里的小东西上,一个个眼神大放异彩,娇功大盛。
“鸨、鸨妈妈!”我大喊,竭力冲出花丛——要招架不住了!
“哎——来嘞~大贵客啊!哎哎,我说怎么回事儿?小丫头不做生意了,一伙人围得这儿是玩儿啊还是接客啊?”鸨妈妈一扭一扭地挨过来,
“快快~招呼着啊~!爷您相中咱哪位姑娘啊?我给您……”我打断她的话,问:
“楼里的斐公子可有空闲?”
绕在周身的姐儿们这才怨声连连地悻悻而去。
“呦,对不住您了得!爷,斐公子已经许久未见踪影了。”鸨妈妈原本心花怒放的脸唰地愁苦,压低声道,
“咱还寻思着要给报官呐!”
“那,池烟小姐……”
“池烟姑娘不是给那方公子包去了,还未及日数呢!这……真对不起您了!咱的魁姐儿还有很多呢,不满意,咱后院儿肯定有对您胃口的,您再挑挑?”
“不了……呃,还有雅间儿么,给上些饭菜可好?”看她暧昧的眼神,我自知道这“后院儿”是什么场地。
“哎,没问题!小陈,快,给这位爷安排个雅间儿。”鸨阿姨招来路过的小厮。
小陈?
“好嘞,爷这边请。”瘦高的男子讪笑着领在前头。
我也回以微笑,跟上楼。
耳尖地听见后面几人低声碎语:
“道士……”
“道士也来做嫖客,呵……”
道士?低头扫了扫身上的衣服,是素净了点儿,难道那老妖怪给我穿的是道服?
算了,那种时候挑也挑不得,现在要换也晚了,将就着吧!
叫了几道楼里的招牌菜,和两斤小碎肉,我喊住就要出门的小陈,笑问:
“你们的大厨子在不在?我想跟他讨教讨教,不知方便不方便。”说着,推出张五十两银票。
五十两,我肉疼啊!可这是那叠票子里面最小的面值。
小陈看得两眼放光,这可是他好几倍的工钱,能不心动么?可他却迟迟不接。
“爷,看您也是个来过几回的常客,实不相瞒,原本的大厨,辞了,现在是马师傅掌勺。”说着,压低了声音,
“是三王爷亲自来替他请辞的。”
“三王爷?”
“也不知他惹上什么事儿,这年头。”小陈惋惜地直摇头。
我点点头,把银票塞进他手里。
“谢了小哥,拿去买些酒喝吧!”
看样子,阿览很有可能是被强行掳走的,不过,人该是安全。
一放下心,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肚子早已唱绝了空城计。
将怀里闻着香早已不老实的狼崽分开放到地上,在把那碎肉分两分堆到它们跟前。两只睁眼没几天的小崽子抢着吃食的猛样儿叫我放心不少。只是,那只眉上有两点白毛的那只强势得很,吃完了自己的份是显然意犹未尽,舔着嘴巴跑过来抢兄弟的食儿,俩小东西大打一架,撕咬得嗷嗷直叫。我知道这是必然的天性,也没去制止,只是在那只小个的被白眉咬得委屈退到一旁馋着眼干看的时候,又叫了一斤五花肉。
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边看着两只狼崽,直到它们都吃饱了趴地上打起了盹儿。
这新大厨虽说一直跟在阿览身边当副厨,手艺果然还是不及阿览。清蒸鲈鱼、红烧鸡块儿、油焖大虾,这些我爱吃的菜,嚼进嘴里干巴巴的,总觉得缺点儿什么……缺点儿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