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微风起 第十章 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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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夜有些凉,而今夜的我注定无法入睡。我不曾觉得我有多热爱我的国家,可是真当离开的时候,还是会舍不得。那毕竟是家乡啊!
抬头仰望天空,觉得今夜月色不错,便随手拿了件披风,独自一人出了房间。随意的走动着,只想寻一处幽静的地方独自赏月。
晚饭的时候询问过店小二,据他所言,此店靠近乌霞关,离小城最繁华的街道不过是百步的距离。店面百亩,是城中最大的客店,店中的格局是老板亲自布置的。前面两成地方是大堂跟下房,过一道门后便是上房了。上房都是独立的小楼,依山傍水而建。上房之地,亭台曲桥随处可见,是供客人休息闲聊之用……
漫步在其中,隐约觉得有些江南之味,我想这老板或许是江南人士,来这北方之地,怕是思念乡里才做了如此改造。身在其中,又怎能让我不想我的家人呢?
对于父亲,我曾经恨到了极致,可是当我了解到他也是被人所迫之后,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自从进了宫闱,终于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是逼于无奈。当别人拿你最在乎的威胁你时,你只能乖乖听话。我不曾畏惧死亡,可是如果我的解脱是用家人的安宁换取的话,我又怎能如此死去。
还记得出嫁时母亲为我梳发的样子,还记得母亲忧伤而强颜欢笑的神情,还记得母亲的不舍。从那天上花轿到如今,已有近三个月了。不知母亲过的好不好,也不知母亲是否会替我担忧。钥城这些日子应是春雨绵绵的季节,也不知母亲的风湿是否犯了,身边的丫头有没有帮母亲盖条毯子。
从八岁起,哥哥便不在家中,因为那年他以十六岁之龄考上功名后,朝廷给了他一个候补县官的品阶。哥哥斌羽是个清高孤傲,满怀抱负的人,对此安排很不满,辞官而去。之后常年在外游走,想寻个赏识他的人一展抱负。对于这个哥哥,我却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只是希望,不要因为我,让他原本不顺的仕途更加坎坷。
望着盈满的皎月,心中的愁绪反而更多。都说月圆之夜,应该是家人团聚之夜。何奈我一个人在此陌生的地方,竟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珊荷姐姐,你是否在天上看着懦弱的我呢?……
像是知道我的悲伤似的,远处隐约传来忧伤的曲调。在这边城之夜,跟我同样寂寥的人吗?等我醒悟过来,我已站在了湖边的石桌旁。一蓝袍男子正站在湖边吹箫,箫声悠长,伴着轻风飘散在远方。
一曲终了。男子转身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既然来了,便同坐赏月,不知可好?”
美若谪仙的男子?心头一惊,却回以淡然一笑,落坐石桌旁。男子见状,挑眉笑问,“小姐不怕我是坏人?”
“音律骗不了人的。”望向湖面泛起的微波,心中尽无限踌躇。有人也能听懂我的琴声,一个不辞而别,一个故意刁难。
“小姐懂萧?”男子有些讶异的看着我。
“不懂。”诚实的回答换来询问的眼神,莞尔一笑,轻言对答:“我虽不懂箫,可是音律之中蕴含的情感是一样的,只是表达的方式,承载的乐器不同罢了。”
“是我唐突了,那请问小姐精通何种乐器?”男子一脸期待的表情。
“学过两年瑶琴。”简单的回应。
男子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接言道:“吾妹自小学习的便是瑶琴,我这个做兄长的这次来炎国,正好带了把瑶琴给她。小姐稍等,我去取来。”男子的话中很明显是要我弹一曲,我刚想婉拒,却发现,他早已离我百丈远。
轻叹一声。我本可以就此离开,可是不知心里在作何思考,竟然呆望明月。等我回过神,那男子正坐在石桌另一面,对着我饮酒。
“让公子见笑了。”虽是道歉,其实是不悦,盯着女孩子看,是何曾的不礼貌。
“啊!在下姓黄名长风,汉仪国人氏。不知小姐芳名?……刚才是我多有冒犯,请小姐不要放在心上。”黄长风说罢,便抬手作揖,表示歉意。
微微一怔,眼前这人是汉仪国的?可是看言谈举止应是炎国的读书人啊?“黄公子是汉仪国人氏?可是……”木然间竟将疑惑道出。
等我有所反应,黄公子已是有些惊色的看着我了。我想说不用在意的,可是却听到他带笑话语,“小姐务须奇怪,我母亲大人是炎国人氏,我从小也接受炎国礼仪教导,所以……”
“我冒昧了。”我想我刚才的语气,一定让他觉得我对汉仪国有偏见吧。今天晚上似乎太心不在焉了,还是想个借口先行离开吧。
黄公子随意笑笑,并不在意我的冒昧。再饮一杯,感叹道,“不知小姐能否弹奏一曲?明月当空,有酒却无音律,岂不可惜?”
我知是我刚才有所失礼,也不好驳了黄公子的面子,点头应允。“我姓水。”算是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吧,虽然有些迟钝。
“水小姐。”黄长风礼貌性的重复了一遍。
“那我献丑了。”说罢,双手扣上琴弦。那种熟悉感漫上心头,不自觉的合眼,嘴角上扬。
第一个音划出后,微合的眼中便不禁有泪……
怎会是那一曲,怎能是那曲。“水儿,此曲只可为我弹。”“水儿,我想听《荷》。”“水儿,我定填个词给你。”……往事幕幕,是我不曾忘记,还是不舍忘记。明明恨透了他,为何记得的只有——他。
“锵——”的一声,琴弦断一根。猛然睁眼,看着右手无名指的殷红,不觉伤痛。本想继续弹奏这未完的曲调,手却落入了另一只手中。
“你没事吗?怎么还想抚琴?不要这手了吗?”他语气中的责备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曲子未完,听完吧。虽断了一根,剩下六根便够了。”我含笑回答,笑的灿烂如繁花。
听闻我的回答,他眼中有丝怒意,好看的远山眉微憋。在气我毁了他送给妹妹的琴吗?明明有话想说,却只听到一句哀叹,一句“胡闹!”。他抓过我的手,从怀中取出瓷瓶,径直上药。指尖微凉,淡淡的荷香弥漫在鼻尖。
这药……呆呆的看着这个低眉为我擦药的人。第一眼见他时,虽知其是公子,却有种女子无法企及的柔美。那种无法让人侧目的荣华,女子会羞的无地自容,男子怕也会为之倾心吧。而这样华美更胜女子的男人,此时却正细心轻涂,为我上药。动作优雅的犹如天人,长长的睫毛在夜色中轻颤,显得更加——妩媚……
“若你是女子……”怕是引得无数王侯,倾全国之力得之吧。
“若是女子,怎样?”收了药瓶,放开我的右手。黄公子望着我的眼中有着一丝冷色。看来,他定是很反感别人讲他当作女子称赞。
“若是女子,便义结金兰。”被迫撒谎,明知是对方的伤痛,何须揭人伤疤。可是,之前我觉得他美,却没那等想法,为何突然之间……
“可我是男子,莫非男子就不能跟小姐成为金兰了?”笑言,并未点破我的谎话。
我无言以对,他沉默是金。
“水小姐,是大炎人氏吧?不知来这边城做什么?”许久沉默之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寻药。”他是汉仪国的人,难道我能跟他说,我被你们汉仪国的皇族绑架来的吗?也只好拿小蝶编的身份应付着,“家父身染重病,大夫说只有汉仪国有琼花这种药,我便带着丫鬟与随从去汉仪国寻药。”
“哦。”黄长风应了一声,也不接话。
其实,无论是谁询问刚才的问题,我都不会据实以答吧。我不想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他们知道又怎样,能带我离开吗?何必让他们枉丢性命。而我也不想冒险。离开那个地方,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半个月来,没有任何关于德妃被绑的消息传出,一路北上,也没有大批搜索的人。还记得走前放下令牌时,一同丢下的那方锦帕。因为时间匆忙,我只好在换衣时,咬破食指,在随身的锦帕上写上寥寥几字:无须为一人置千人不顾。
我本来只以为是妃子间排除异己的手段,想让皇上不要因为我一人,伤了三千妃嫔。谁知这竟是敌国的要挟,那话便成了不要来救。不过从另一方面讲来,这是好事,如果让人知道大炎的皇宫大内,别人能随意出入,那大炎国的颜面何存?宫中丢了德妃,春分的家宴,又要怎样瞒天过海?……呵,这些与我何干?我现在只担心瑶衣她。那个宫闱,即使有皇上的庇护,她能照顾好自己吗?她那柔弱的性格不会给人欺负吧。
“水小姐,此礼物送与你。”黄公子从怀中拿出一木制小方盒推至我面前。打开一看,是一对耳饰,通体银质,坠儿是一朵倒置的荷花,其托着一颗珍珠。这款式跟我发间的簪子是如出一辙的相似。我一怔,有些不解。
他举杯饮尽杯中的酒,又慢悠悠的斟了一杯,随后勾唇一笑,“这是我在炎国京都看到的一对耳饰,见精致如此便购置了下来,打算送与家中的妹妹。今日见小姐的发簪,觉得这两样饰物本该是一体的,冒昧送与小姐,希望小姐还让这两样饰品团聚。”黄公子说的诚恳。
“无功不受禄,况且我与公子只是初识,不敢受这等贵重之礼。”虽说第一眼见这对耳饰我便甚是喜欢,但还是婉言谢绝。
黄公子见我拒绝,轻笑着询问,“姑娘忍心拆散它们?”漫不经心的浅酌杯中之酒。
望着石桌上泛着点点光亮的荷花,心中有些茫然。而随后作出的决定让我也有些吃惊,我取下簪子,放于木盒中,将盒子推给他。见我此番动作,他差点将口中的酒喷出。
“那我将这簪子送与公子吧,我戴着这簪子也无用,送与有缘人也好。代我向令妹问好,望她珍惜吧。”说完便转身走了,不敢留下,虽是身外物,却是难得喜欢的一件,怕舍不得。
而身后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笑的心花怒放,毫无顾忌。似乎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好笑的事情。我回头,看到他边饮酒边笑,全身都有着明媚的气质。原先的他,虽是笑着,却多是魅惑,邪魅。原本以为是因为他长得阴柔,现在才知原来是性格使然。其实,他也可以笑得很阳光啊。
含笑离开,刚才的不舍,不复存在。如果一支簪子换一个人展开笑颜,这簪子便送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