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你答应我不会难过的。”夜翛蝶抱着哭泣的母亲，眼角闪着晶莹的东西。“我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我了，我在流亡的十几年间，已经脱胎换骨了。我会为哥哥报仇的！母后……”
    “嗯……翛儿，我知道。”夜妃抽泣着说：“那之后呢，翛儿，你怎么在魔界活下来？那些家伙都……”
    “他们都想杀了我。”夜翛蝶显得很平静，脸上是少女本不该有的淡定从容，“可是魔界的人必须守约定，琉卡保护着我，教我了很多魔法。我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有吃有穿。但是……
    “在那里，我还是得提防有人偷袭我。因为琉卡不可能总待在我身边。我也由此练就了一身幻术。但我只在那里待了九年。”
    “九年……？”
    “因为我不能给琉卡添乱。母后，你相信吗？在我到魔界的第九年，琉卡告诉我，他爱我。他把哥哥的肉身冻存，留着他的灵魂——我认为他是想用来要挟我。”夜翛蝶继续淡淡的述说，好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并以旁观者的身份做了分析。“可我对他没有感情……我离开了那儿。尽管他说，会帮我复国，可是我没有答应。我要亲手建立我们的国家……母后，你知道的……”
    “我知道，好孩子。”夜妃轻轻地回答自己受尽苦难的女儿。
    “后来，我去了妖界，还有人界，最后才回到灵界来。”夜翛蝶闭上眼，说：“那几年间，我第一次感到世界的广大与奇妙……我又学到了新的东西——母后，方才没吓着你吧？我把宫女杀掉的时候？那个是老化术。可以操纵时间的术。”
    “那……”
    “放心，我是老化师，不会出问题——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要在天亮之前出去。”夜翛蝶拉住母亲的手。
    “翛儿，你要带我去哪儿？回族里去？”
    “嗯，我不能再让母后受委屈了！”
    “……不，翛儿，我……不能跟你走。”夜妃的神情变了，她一下子转过身去。“我在缙王的凌辱下偷生，我已不配再做妖灵族的人。翛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苟活到现在吗？你知道是什么在支持我吗？”夜妃慢慢扭过头来。
    夜翛蝶凝视着母亲那泛着水气的双眼，等待她下面的话。
    “是你，孩子。还有我项上的这颗人头。”
    “母后，我不懂你的意思。”夜翛蝶摇摇头，告诉母亲，“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经历过什么，我都要带你走！”
    “不，孩子，你听我说。我们妖灵族人有一个传统，每一代妖皇都要经历一个吸收前代皇的力量的仪式，但它在你曾祖父那一代就中断了，因为你曾祖父不愿意吸收自己父母的头颅。自那以后……”
    “母后，我与曾祖父一样。”夜翛蝶打断了母亲的话。她很快调整了情绪，从方才的惊异恢复了冷静。“我不会吸收你和父王的力量……”
    “翛儿，我苟且偷生就是为了这一天！你听我说，把我的头砍下来，带回妖灵之森，然后吸收掉我、你父王，以及前任皇的力量……这样你才能抵抗缙国啊……”
    “你在让我杀了你吗？娘……”夜翛蝶死死地拉住母亲，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她不要再放手，什么皇位，什么力量，她全都可以不要。
    “翛儿，你忘了你的父王和哥哥了吗？你忘了你的族人吗？”夜妃拉开女儿的手，温柔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这是她今生最后一次这么做了。她从女儿的眼里读到了太多不舍，但是她继续说：“你是我们的皇，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丢弃了族人的幸福——况且，对我来说，死，才是幸福！”
    夜翛蝶的头无力地垂下，长长的流水般的头发笔直地泻下来，盖住了脸。她的双手向虚空一拉，用幻术凝出了一把长剑，直指夜妃白玉般的细长的脖子。
    “给我唱支歌吧，翛儿，送我上路。”夜妃轻轻合上了自己含泪的眼，说：“唱我常给你唱的那首……”
    在一座大大的森林里
    有一座小小的树房子
    树叶随着风唱歌
    溪水从房子边流过
    树下有对小小的兄妹俩
    手里抱着大大的红苹果
    孩子已经睡着了
    母亲在房子里
    做着甜甜的苹果饼
    香气弥漫了森林
    ……
    朝阳找到了云层间的空隙，将金光灿烂的箭射向大地，萤山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条长廊，每一座院落，每间书房……都充满了清晨的味道。
    观天塔高高地站在萤山的山头，塔身上无数个棱形的窗户像一只只洞察人间世事的眼睛，永远也没有闭上过。在塔顶的房间里，占卜师正坐在桌边，托着腮睡着了，手边静静地停着几只萤火虫。在他桌前的这一小块空地方上，已经布置好了一个淡蓝透明的结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防干扰防窥视的那一类，可以保证里面的人施幻术而不为人所察觉，是结界中比较高级的一种。
    忽然，一个身影“唰”地出现在结界中，占卜师醒了。他走过去撤掉了结界，跪下，道：“皇，您回来了。”
    “嗯。”叶翛蝶一把拉下风帽，露出美丽的脸庞，她把黑袍丢给占术师，说：“虚环，我把母后送走了。”
    “我知道，皇。您用萤火虫向我下达命令以后，我就一直在用水镜追寻您的行踪……”
    “不要再那么做了。”
    “可是，我要保护您的安全啊，皇。”
    “我说不要再那么做了。巫师。”夜翛蝶没有叫虚环的名字，而是重重地咬下了“巫师”这个称呼，虚环知道她已经生气了，正准备说些什么，房间一头的镜子忽然发出了柔和的光亮，镜子里，几名学生持着长长的占星杖，正向观天塔走来。
    “皇，您回避一下，我的学生来了。”虚环收起夜翛蝶丢来的袍子，对夜翛蝶说道。然而，下一秒，他回头的时候，只看到夜翛蝶从窗口纵下的身影，那头乌黑的长发在窗前优雅地摆动了一下，划出完美的弧度消失了。
    “唉……”虚环无力地叹了口气，望着黑发消失的地方。
    虚环拉开衣橱，抽出一件占卜衣袍，用它换下了自己的灰衣服，准备去接自己的学生了。顺着冗长的楼梯向塔底走去，虚环一直为一个问题所扰——它已经困扰他许些日子了：每个妖灵族的人都会拥有一种特别的能力，但为什么，皇会同时拥有飞翔和与异生物交流这两种能力呢？
    虚环想不通。
    不知不觉已到了塔底，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用微笑的表情打开了门。几名学生已经站在那里了，此刻都向他深深地躬下腰去：“祖云大人好！”
    “大家好。进来吧。”虚环温和地回答。在缙人面前，他就是“占卜师祖云”，所以他要努力扮演这个角色。为了复仇，为了族人，也为了皇。
    学生们跟在祖云身后上了三楼，不久又有学生进了塔，祖云吸了口气，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塔外的树丛中，夜翛蝶变化了发色，眼睛，恢复成那个柔柔弱弱的叶小蝶，小心地走出来，四下张望了许久，才一步一步地向繁花院走去。如果她没记错，今天是繁花院测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