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拉下了风帽，月光穿透窗户，洒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慢慢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轮廓，那是叶小蝶的脸。只是比平日里的她显得美丽妖艳，冷静机敏，而且，现在的叶小蝶，拥有一双纯黑的眸子和长发，黑得似乎能将这夜色吞没。
    这是妖灵族的纯血皇室才可能有的“双黑”，出现率并不高。
    现在的叶小蝶，和白天的她完全不同。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她。她的真名，叫做夜翛蝶，妖灵族新任女皇，能力是飞翔。
    夜妃飞奔过来，紧紧地抱住女儿，止不住地抽泣，“太好了，你没事，我的孩子……”
    “母后……”夜翛蝶拍着母亲的背，像哄孩子似的，轻轻对她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四个字不断敲击着夜妃的心，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一种安抚，一种宽慰，一种希望，同时也是一种解脱。
    “对了，沨儿呢？”夜妃有些奇怪，她一边仔细看女儿的脸，抚摸着，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似的，一边问儿子的下落。
    “哥哥……哥哥他，现在正活在我的记忆里。”夜翛蝶扶住母亲的肩回答。
    “啊……”夜妃软了下去，幸而女儿提前把她扶住了，才没有倒下，“你是说沨儿他……死了？”泪水顺着她美丽的脸落下来，打在光滑的地面上，泪珠在月光下灿烂地闪烁着。那是一颗颗爱子的心啊！
    “翛儿，告诉我，沨儿，沨儿是怎么死的……”
    “母后，答应我，听了以后……不要太难过。”
    夜翛蝶*过往烟云
    那年我还小，妖灵国被缙国侵占了。我依昔记得父皇战死时不甘的神色，母后被抢走时绝望的表情。
    后来我和哥哥被送到一个很可怕的地方。
    当时那些押送我们的缙国人恶狠狠地说：“小混蛋，你们就等着在这里被吃掉吧……”我从他们那里得知，这里好像是魔界和灵界的交界处，有很多想吃掉我们的怪物。
    我怕得哭了。老实说，这是种没骨气的表现，做为妖灵族的下一代妖皇，是很丢脸的，可是我真的怕。哥哥紧紧地拉着我，说：“小蝶别怕，有哥哥在呢。”
    接下来我们一直过着逃亡的充满饥饿的生活。哥哥带着我在荒凉的山谷中挖草根吃，他挖，我就去捡。山谷里的泥硬得像石头一样，哥哥的手掌被划得鲜血直流。那时，我的泪，也就和哥哥的血一起流下来。即使是这样，哥哥也绝不让我动手，他说：“小蝶，你是皇啊，不能让你受伤，不可以让你受苦的。”
    是的，我是妖皇，哥不是，只因为我有黑色的眼睛——历代妖皇都是黑眸的——而且我还是拥有同样漆黑的头发的“双黑之人”，据说尊贵无比，而哥哥没有——他有顺滑的黑发和炎红妖艳的眼睛。
    我喜欢哥哥的眼睛，在那个苦难的岁月，唯一支持着我的，就是哥哥温柔的眼睛。
    有那么一次，我和哥哥在南面的山谷里拔龙须草，哥哥那双满是伤的手已经变得很有力了。他拔了好多好多。我把那些沾着血的草捡成一堆，我知道哥哥的手一定又破了。可是他还是对我笑着，继续做下去。
    “哥……”
    “怎么啦，小蝶？”哥哥还带着稚气的脸这时显得那么温存。而我在那个瞬间真的好想在他怀里哭一场。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不可以再让哥哥为我担心，也不可以再自私地流泪。于是我换上微笑的表情，说：“哥，你休息一下吧。”
    就在哥哥准备回答我的时候，山谷深处传来了奇异的巨大声响，我听见山石崩落的声音和山谷那头传来的吼叫，下一秒，我看见了寒冰兽长长的兽角……我忽然飞快地弯下腰，去抱那堆龙须草，哥哥一把拉住我的手，只说了一个字，跑！就拉着我没命地飞奔。
    “哥，你的草！哥……”
    “不要管它了！小蝶，来，这边！”
    “哥……”我扭过头，只看见漫天飞扬的沾血的龙须草，和寒冰兽通红的双眼。我感到跑在前头的哥哥手心里的异样——滑滑的，像是液休——我发现他拉着我的那只手，已经从指缝间向外浸血。
    我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愤恨，但我知道自己在恨什么：是那些缙国人！如果他们不侵占我们的森林，我和哥哥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父皇和母后，还有那些族人也不会……
    跑着跑着，眼看寒冰兽追近了，当时已经饿了几天的我，竟用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抱起哥哥的腰，飞了起来……我庆幸自己拥有的能力，它使我们不被那怪物吃掉。
    我越来越没力气，几次向下坠落，我听见耳边风被撕裂的声音，还有哥哥的叫喊：“小蝶，听话，把我扔下去，不然你会受不了的。”
    我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哥哥，这使得手臂上的肌肉被狠狠地撕开血口，可是我没有出声，也没有松手。任凭鲜血染红我的破烂的衣服。
    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后来，我从昏迷中醒来，才得到了哥哥已死的消息。我和哥哥经历过那么多危险，天天都面临着被杀或饿死，可是只有这一次，我记得最清楚，因为哥哥，就是在此之后死的。
    哥哥知道我们妖灵族人灵力强大，这也是我们被那些兽族追杀的原因——吸收了我们的灵魂，就能得到强大的幻力。所以，那天，哥哥背着摔得半死的我来到了魔界。他和魔王琉卡定了契约：哥哥献出自己的灵魂，琉卡可以任意处置。作为交换，琉卡要治好我的伤，把我抚养长大，给我力量，让我能够回去拯救我的族人。
    琉卡告诉我哥哥的死迅后，带我来到了哥哥的尸体前，他说他欣赏哥哥，还有他那日见到浑身是血的我们时真的吓了一跳……他后面的话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趴在哥哥身上痛哭流涕。我大声地叫他：“哥！哥！夜沨！夜沨！
    “哥你起来啊，怎么不说话，我是小蝶啊……哥，你是不是睡着了啊？怎么不理我呢？我给你讲咱们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守护之森上刻的画？那时我们多快乐啊，你刻了几条曲线，说是流水，代表夜沨，我乱刻了四个圈，是蝴蝶，代表夜翛蝶，你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永永远远，不离不弃……
    “哥，我会快快长大，能背动你的时候，我就背着你回妖灵之森去好不好？我保证，那些缙国人会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滚，不骗你！
    “哥……”你不要丢下我一人！我再也说不出口。
    后来，我从哥哥紧握的手掌里得到了一声半焦的木片，上面是模模糊糊的半个圆圈，和曲线……
    原来哥哥早就知道，我们美好的童年，已被战火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