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取出衣柜里的西装外套，唐宛尽量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动作。前天带着失忆的陆游回到这个久违的地方，因为没有说出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唐宛只好对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的陆游说谎。若是在陆游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回家一趟，或许可以骗过今天即将回家的妻子。
    整理外表后，唐宛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房门，却看到一身睡衣的陆游站在门口望着自己。惊讶地凝视这个眼神充满困惑的男人，他像是掩饰尴尬地谄谄笑着。
    “你。。你起床了。”
    “是不是有事要做？这么早就起来。”陆游瞄瞄墙壁上的挂钟，上面的时针刚好走到凌晨六点的位置。
    “今天。。我有事要早点出门，所以必须。。。”
    想到必须隐瞒陆游关于出门的真正原因，唐宛莫名地觉得过意不去。看着绞扭手指的他，陆游忽然轻叹口气。
    “你不用这么紧张的啊，我只是听到你的房间有声音才起床来看看的。”
    “呃。。哦，这里有二十元，你等会自己去买些早餐吃吧。我。。。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唐宛说着把一张绿褐色的纸钞交给面前的陆游。
    “这是不是太多了？我不需要那么多的钱。。。”下意识地，陆游推离开他的手。
    “你就拿着吧。要是我连中午都不回来，你还是要出去吃的。”
    把纸钞塞到陆游的手里，唐宛尽力压抑住被拒绝的尴尬感觉转身离开。
    “你是要出去很久对吗？”
    在唐宛即将推门离开时，陆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肯定地给了陆游回答，唐宛大步离开玄关。在走到远离那所房子的地方时，唐宛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掩面哭泣。面对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孔，他很明白深埋在心底的沉厚感情，唐宛仍旧像多年前一样深爱陆游。但失去记忆的陆游让唐宛的心焦躁不已，他想要陆游恢复记忆，恢复那段相爱至深的记忆。
    要相处在一起很简单，只要自己愿意的话，即使是失去记忆的陆游一样可以跟他朝夕相处。。。如果能抛开自己的家庭，抛开心中的隔阂，或许唐宛会不顾一切地丢弃所有，勇敢地告诉陆游关于过去的一切，把自己交给那期盼已久的虚幻幸福。此时脑中仿佛有个恶魔在喃喃低语，或许陆游的失忆正是上天给予的珍贵机会，那么为何不丢掉现在的所有去体会再度被爱的滋味？
    用力摇头甩掉那极度诱惑的念头，这不是勇敢不勇敢的问题，而是唐宛作为一个成年的社会人，有自己和家庭的责任。陆游的幸福或许并不是跟他再次相爱，或许这次的失忆就是陆游自己的选择。。。
    唐宛悲哀地捂住面容，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地步。被抛弃时衍生出的深深憎恨曾经占据自己的全部思想，想过抛弃自己的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他是恨过陆游，却从来没有祈祷过他发生这么可怕的事。陆游现在遗忘了关于他的一切，是自己的罪恶让陆游这般报复他，心酸地颤抖身体，唐宛突然憎恨起那个黑暗的自己。
    ****
    怀抱着满心的酸楚感，唐宛打开了自家的大门，已经回家的赵丝尘在听到开锁的声音后，拿着要整理的上衣走出主卧室察看情况。当看到本应在上班的唐宛出现在大门处，她惊讶地说：
    “阿宛？你怎么回家了？”
    “。。。是有点事，所以回来一趟。”微微点点头，唐宛疲累地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很累吗？是不是我三天没回家让你不适应了？”
    俏皮地眨眨眼睛，赵丝尘将上衣叠好放进衣柜后走到厨房，随后便端出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
    “谢谢。”
    接过妻子泡的热茶，喝了一口的唐宛突然对自己即将欺骗妻子的行为厌恶起来。他今天回家纯粹是为了向妻子撒谎，因为无法丢下失去记忆的陆游独自生活，昨晚就考虑了一夜的他决定欺骗妻子，用公司派他公干的理由搬出家里。
    “你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难道这三天过得很不顺利？糟糕，要是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去参加那个会了。”
    “没什么，我只是加班累的。”
    “那今天休息吗？”替唐宛把茶杯放置在一边的茶几上，赵丝尘担忧地凝视他。
    “。。。不。我是回来拿行李的。。。公司。。公司要派我去外地公干一段时间，所以。。所以回来准备一下。。。”
    垂下眼眸的唐宛不敢看妻子的面容，愧疚的情绪随着出口的谎言逐渐加深。丝尘是个相当善良的女人，面对结婚多年的丈夫有着很广大的包容心胸，她曾说过因为明白唐宛受到很多压力的折磨，自己也就不会像他人的妻子一样任性妄为。
    “这样啊，那我帮你整理好了。你们男人啊都不会准备东西，往往是到了目的地以后才发现很多必要的物品没有带，特别是你，就更粗心了，我想想看。。。有满多东西要带的。。。”
    边说着，赵丝尘走进卧室开始准备唐宛的行李箱。
    凝望着忙碌的娇小身影，唐宛的心全是浓烈的愧疚。其实他是爱着这个贤惠美丽的女人，多年来照顾自己的温柔心灵同样能唤起心底的柔软，可那种爱跟对陆游的爱恋又不同。对于丝尘的爱是亲情的爱，就像爱自己的家人一样温馨、安定；但对陆游的爱。。。那是更加深沉、更加疼痛，几乎要刺穿心灵的爱，宛如锥心刺骨的烙印般深刻在心底。
    “已经整理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漏下的？”
    将行李箱提到唐宛面前，赵丝尘的笑容在话语中依旧灿烂着。
    “恩。可以。。。可以了。”客套地扫视一遍，唐宛点个头就提起行李箱起身。虽然心里的歉疚情绪仍在翻滚，但一想到陆游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难过，唐宛就会像着魔般自动移步。宛如逃命似的离开家门，唐宛在回头的瞬间还看到妻子轻轻地微笑说‘早点回家’。
    他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为了曾经抛弃自己的恋人就离弃妻子，离弃家庭。。。明明是欺骗的行为，他却做得理直气壮，纵使丝尘没有怀疑，纵使到最后都不会被发现这是个谎言，他都是一个行为恶劣的丈夫。
    回到陆游的住所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想说陆游是不是已经出门吃午饭去了，唐宛却在开门后看到他的皮鞋整齐地摆放在玄关。客厅里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虽然有阳光的照耀，可唐宛竟感受到夏天不该出现的寒冷温度。将行李箱放到沙发边，他走到卧房里察看陆游的身影，可厨房突然响起的金属碰撞声适时地拉住他。
    快步走到厨房里，唐宛惊鄂地看着做菜的陆游。发现身后视线的他转过身谄笑着挠头，身上的围裙因为汤汁的泼溅变得很油腻，望望手上不稳的汤锅，陆游呐呐地说：
    “我。。我想出去吃很麻烦，就。。就试着自己做做看，可没拿稳这个锅子。。。就。。就洒了。。。”
    “没关系，你还是别做了，我们出去吃。”
    为他取下围裙，唐宛将陆游手上的汤锅放进清洗槽里。在看到陆游因为做菜而受伤的手指时，他的心竟微微地揪痛起来。失去记忆前的他跟现在完全不同，宛如饭店大厨的精巧手艺曾让观看的自己瞠目结舌，低头轻轻包覆那双手，唐宛颤抖着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这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伤，你不用介意的。”困惑地歪头凝视低垂的头颅，陆游这样说。
    “。。。对不起。”
    唐宛突然涌出紧紧拥抱他的冲动，可颤抖的心还是隐忍下来。陆游的幸福究竟是什么？跟这个自私自利的他生活在一起会幸福吗？为了重新出现的恋人而抛弃妻子，甚至连家庭都可以不屑一顾的他有资格给予陆游幸福吗？或许离开他的陆游会过更好，就算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也可能在别人的身上获得幸福。。。
    “你不用这么愧疚的。。。是因为早上的话吗？那不用在意，别在意。我没事的，你看，我的手指没事。”
    从唐宛的手掌下取出自己的手，陆游轻轻微笑。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有些郁闷，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像我在医院时就会因为什么都想不起而心情糟糕。”
    虽然陆游的笑容在阳光印射下十分开朗，可唇角微微颤抖的弧度仍是泄露出他心中的不安，明白他只是故作坚强地安慰自己，唐宛难奈地低头沉默着。被突然中断的话题就像厚重的石块，沉重而压抑地落在两人心头。
    “你会想起的，一切的记忆总有一天都会想起的。”
    “。。。或许吧，医生也跟我说过，可能一觉醒来就会想起，可能连死亡的最后一刻都不会想起一切。。。”
    陆游的话让唐宛的心慢慢抽痛，那种蒙胧的表情让他觉得陆游似乎要突然消失一般，让他突然兴起一股大声说出一切的冲动。好想告诉眼前的人，自己是他从儿时就相爱的人，想告诉他那是一段多么甜蜜的恋爱。。。但唐宛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如果真的不顾一切说出来，现在的陆游一定会用嫌恶的表情远离自己，要是被这张曾经眷恋的唇瓣吐露出的恶毒语言刺伤，唐宛宁可永远埋藏过去，宁可以朋友的身份守护他。
    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了。。。唐宛凝视着眼前渐渐哀伤的人，不断地这样说服自己。
    “就算是不可能想起，但你不能这样灰心，只要用开朗的心情去面对一切，事情总会变好的。说不定某一天的时候，你就会突然回想起所有的一切。”用这些话安慰难过的陆游，他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恩，我相信你。”
    点点头，陆游温和地笑着。
    听到床边闹钟的规律响声，唐宛突然从床上弹跳起身。抬眼打量蒙胧视线下的摆设，那略微熟悉的家具让他产生出漂浮的空虚感。这是什么地方。。。发呆了良久后，他才后知地想起身处何地。昨天在跟妻子撒谎后，唐宛就提着行李搬到了这个住所里。
    对于唐宛原来的住所地址，陆游曾经试着询问过他，结果唐宛已含糊暧昧的回答‘我原来是跟父母住在家里’回应他的疑问，当他再想继续问下去时，被唐宛用沉默的态度阻止了话题。
    下床脱下凌乱的睡衣，唐宛从衣柜里取出深灰色西装慢慢穿好，在凝视镜中的自己时不禁下意识挺直背脊。这张白暂的脸曾经是最幸福的面容，可现在能看到的却只有满脸的疲惫和沧桑。忽然觉得有点难以呼吸的唐宛赶紧关上衣柜门，是谁说回忆会随着时间遗忘？过往中沉重的景象还是那么清晰地存在于脑海中，每每想起时出现的痛楚总会令他泪染双颊。
    叹气地离开房间，唐宛再没看到陆游的身影后，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面额二十的纸钞放在餐桌上。虽然陆游存过不少的钱，但在支付了住院和治疗费用后，剩下的钱并不足以花销多久。为了不让陆游变得生活拮据，唐宛早已决定负责他的生活费用，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一样。
    走出公车后，唐宛才发现原本灰蒙蒙一片的天空开始下起细微小雨，但幸好雨势并不大，用公事包挡在头顶的唐宛大步跑向前方的公司大门。即使对妻子撒谎说自己被派出公干，他还是得照常去上班，不过为了不让谎言被拆穿，唐宛必须找共事的同伴提前预防。
    快中午的时候，唐宛叫上了同办公室的几位朋友一起吃饭。选择了附近一家价格稍微便宜的店坐下后，喝着侍者送上的清水，唐宛很严肃地拜托面前的好友们。
    “拜托各位，如果我妻子问起我的行踪，请用‘公司派我到外地公干’的理由回答她。”
    “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你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点上香烟的李群困惑地望着唐宛。他突然出口的要求让所有的人都十分纳闷，不明白这个有着模范丈夫的好好先生为何有此一举？
    “事情要说出来很复杂，其实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
    “那也没有必要用这种话来欺骗她啊。。”
    “我原来想过别的方法，可是到最后还是觉得这个办法最浪漫。请一定要帮我，我们夫妻的幸福生活就全靠你们了。”认真地说出谎言，唐宛暧昧地向他们笑着。
    “是这样的吗？”
    “那就没办法了，谁叫唐宛是出名的模范丈夫。”
    “对呀，我们被这样拜托，要是不帮忙可就糟糕了。”
    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同事们显然接受了唐宛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