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定的水！”萧阳把一大桶纯净水从肩膀上面卸下来，工服袖口处漏出了鼓鼓的肱二头肌。
    “进来吧！”张平说。
    萧阳拿出了鞋套，“我是旅游鞋，不会踩坏地板，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换拖鞋。”
    进屋套鞋套，是送水公司的规定，考虑到有些客户不喜欢外人穿家里的拖鞋。
    “没事，不用换！”张平对萧阳说。
    萧阳套完鞋套，拎起桶装水进屋。抬头的功夫，看到了一个有点儿熟悉的面孔。
    眉毛微微一动，认出了这是昨天情商捉急那小子。
    地球还真他娘的小啊！
    他走到饮水机前换水，又把空桶拎到了门边。
    “小伙子，外面挺热吧！”张平看着满头大汗的萧阳，问了一句。
    “嗯，挺闷的！”萧阳点头，随后递给张平一张名片，“我是冰山纯净水的送水工，一般是晚班，需要换水可以直接打我的手机，这样会比通过公司水站叫快一些。”
    “你是新来的吧，我记得以前送水的不是你，我总联系那个送水工没接电话，我才通过水站叫的。”张平觉得面前的送水工很眼生。
    “嗯，他是白班，我是晚班，今天他车坏了，我替他。”萧阳微笑着解释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张平收起了名片。
    “阿姨，我可以走了吗？”看着送水换水的戏份结束，易寒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老公，你开车送易寒回去吧！”张平对丈夫说。
    “我自己回去就行。”易寒说。
    “别啊，来了时候都是接过来的，哪有请佛不送佛的道理。”张平依旧很客气。
    “真不用，我去我同学那！”易寒换上了鞋。
    “那我送你去你同学那边！”王胖子可不想对上司的儿子照顾不到位。
    “我还没和同学约好哪里见面。”易寒再次回绝。
    “啊，这样子啊！”王胖子看了媳妇一眼，然后对易寒说道，“那我给你打个车。”
    “爸，你啥脑子啊，人家都没约好在那里见面，你让人家打车去哪里。”王芳看出来这位帅哥确实不想让人继续“尾随”自己，给易寒找了个台阶下。
    “哦，也是！”王胖子搓了搓手，“小芳，你给他们送下去。”
    他们？易寒忽然意识到，自己要跟“社会青年”一起坐电梯。
    他看了萧阳一眼，发现萧阳也在看自己，赶紧低下了头。
    “我，可以走楼梯。”不知道为啥，易寒不想和萧阳独处。
    “易寒哥，这可是27楼，干嘛走着下去呀，想锻炼身体吗？”王芳笑着说。
    易寒瞄了一眼电梯口的数字，“27”层！刚才上楼的时候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王胖子家这么高。
    也是，只能硬着头皮进了。
    王芳送两个人进了电梯，一阵手机铃声从屋里传来，声音还挺响。
    “小芳，有人给你打电话。”张平冲着家门外面说了一句。
    “你回去接电话吧，我们自己下去就行。”萧阳很有礼貌。
    “那好，你们慢走。”王芳又把目光转向了易寒，“后会有期。”
    别了，易寒可不想再来了，他觉得比补课本身更恐怖的就是——碰到萧阳。
    也说不上哪里怕，反正就是怕！
    原来惹不起也躲不起的感觉这么悲催。
    萧阳审视着易寒，好歹也是跟人家一个桌上吃过饭的，他连句“再见”都不说，是在装酷？
    电梯自动关闭了，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易寒挪到电梯一角，迅速调动起来所有脑细胞，每层楼的运行速度不会超过一秒，王胖子家是27楼，到一楼应该是20秒，就算是中间上来人的话，有陌生人在，也不用说话。
    撑20秒，还不算太闹心。
    电梯开始启动，易寒闭上眼睛，整个身体伴随着重力加速度下沉，心里默数着“20、19、18、17、16、15、14、13——”，还没等数完，“呼呦”一下子，电梯停住了。
    身体随着电梯震了一下，什么情况？
    这么快就到一楼了？不是还没有数到“1”吗？
    睁开眼睛，对面那张帅脸离他不到一米，仿佛在看一只大熊猫。
    萧阳双臂托在胸前，靠着电梯的金属墙面，嘴里慢慢悠悠地吐出了四个字，“电梯坏了！”
    什么？坏——了？
    电子屏上，一个大大的“E”字母赫然醒目。
    电梯还能出故障？
    老旧小区刷新了易寒的认知。
    拍了两下电梯门，萧阳开了口，“别敲，避免震动！”
    易寒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萧阳移到了电梯按键的位置，按下了黄色警报键。
    “这玩意，管用吗？”易寒问。
    萧阳看了一眼对面的男生，原来这个人不仅交际能力弱，还缺乏生活常识。
    “说不上管用不管用，不过就目前来讲，这是唯一的方法。”萧阳的语气很平静。
    “唯一？”易寒不解。
    看来这小子连拿手机求助都没有想到。
    萧阳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在易寒面前晃了晃，“没信号！”
    果然，易寒手机信号那栏也罢工了。
    电梯里没信号？
    老旧小区再次刷新了易寒的认知。
    “那该怎么办？”易寒怯怯地问，声音有些抖，电梯出故障这种事情，他这辈子第一次遇到。
    “既然不能通过手机与外面联系，只能等待救援了，希望这个警报器管用。”萧阳把空桶放下，摊开手说。
    “只能等？”易寒问。
    “没有别的办法，我们现在最好祈祷电梯不要突然下沉。”萧阳的语气很严肃。
    “还能突然下沉？”易寒觉得自己的瞳孔都大了一圈。
    “有什么不能的，毕竟是故障电梯。”萧阳依旧很平静，“不过如果电梯忽然下沉的话，你最好保持这个姿势。”
    面前的帅哥双手抱头，脑袋和屁股挺直并紧贴电梯，两腿屈膝下蹲，做了一个动作示范。
    穿着工服的萧阳动作规范，这身儿衣服要不是颜色不对，还真挺像消防员，有“专业人士”在，易寒似乎不那么紧张了。
    电子屏依旧闪着“E”字，易寒揣测着那个警报器到底好不好使。
    耗上几分钟也就罢了，要是几个小时——易寒不敢想。
    他闭眼坐在了电梯间的地板上，双手合十，嘴里嘟囔了几句。
    “社交障碍”没有跟自己交流的意思，不过也好，无所事事的萧阳有时间认真看看这个人。
    一张轮廓清晰的脸，鼻子高挺却很有弧度，嘴唇是极为标志的“M”唇形，闭眼时睫毛长长的，伴随着嘟囔的频率一点一点儿颤动着。
    他很静，静的就像是一尊莲花上打坐的“小佛”。
    擦，如不是困在这个鬼地方，他还真觉得自己在“禅房”呢。
    电梯里很热，一滴汗珠从易寒的鬓角滑了下来，顺着侧脸，眼看就要递到衣服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无聊在作怪，萧阳朝着易寒的汗珠伸出了手，马上碰到目标的时候，帅哥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毫米处，易寒嗅到了萧阳的呼吸。
    他推开了萧阳。
    这一下搞得淬不及防，萧阳一屁股蹾在了地上，“咣当”一声，尾椎骨都要震折了。
    电梯由于他的跌倒微微一震。
    “擦，你有病啊！”萧阳揉了揉屁股，“你他妈的想死别拉着我。”
    太阳穴蹦出了青筋，易寒知道这哥们儿是真怒，不过刚才震那一下子，他属实也吓了够呛。
    “你，干嘛碰我？”易寒问。
    “我给你擦汗。”萧阳没好气儿地说一句。
    那滴汗珠早就滴在了肩膀上，T恤上面形成了一个水圈。
    “擦汗？”易寒不解。
    “不然呢，我说你是不是傻，你感觉不出来这里热吗？”
    萧阳的话敲醒了易寒，没错，从一开始进到电梯里，他就觉得很闷，胸口透不过气，所以才盘腿坐在了地上，一是真的想祈祷，二是可以静心凝神。
    他本以为口干舌燥是因为紧张，现在看来是因为电梯很热。
    萧阳指着电梯间的棚顶，“风扇坏了，而且这个电梯比较老，内部没有空调。”
    电梯里面没有空调？
    老旧小区第三次刷新了易寒的认知。
    真是活见鬼了。
    “你刚才在干嘛？”萧阳想起了易寒坐在地上双手合十的样子。
    “祈祷。”易寒垂下了眼角。
    “祈祷什么？”萧阳不解。
    “你说过，祈祷电梯不要下沉。”易寒伸手擦了一下鬓角的汗珠。
    呦，这小子还听话。
    现在想想确实后怕，要是真引发个共振啥的，这两人估计没准儿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