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花秋月何时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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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噼噼啪啪的从早上就没消停,春水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头,想继续睡。
    他们这类昼伏夜出的人到了早上正是开始睡觉的时候,偏偏外头鞭炮又放个没完没了。
    “别睡了,”寒竹掀开春水的被子,笑道,“看样子得放上半天呢,你睡得下去?”
    “睡不下去就不睡啦?”春水没好气地回着,横臂挡在脸上,遮住阳光,“晚上得罪了客人算谁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放炮,还睡得着?”寒竹拉下他的手,调侃道。
    “要不咱俩换换?我保证就是房子塌了你都醒不了。”春水抢过被子,又钻了进去。
    “他都该回来了,你怎么还接客?”寒竹不解。
    “他回来与我何干?不接客,不接客你养我啊?”春水理所当然地回。
    “怎么与你无干?”寒竹奇道,“他这一路上的花销、到京城的打点费用可都是你的血汗钱,他还想白拿啊?”
    “哦,那个啊。他不知道是我的。我偷偷放他门前的,青莲为记,他从来不知道那是谁给的。”
    “猜也该猜到是你啊!”寒竹一急,一把把他的被子扯开,“他一穷书生,除了你还有谁能平白给他钱?”
    春水嘿嘿一笑:“怎么会呢?他现在是状元郎啊。也许就有人慧眼识珠,未卜先知呢。而且,你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若有那么一笔钱还不先为自己赎身,怎么就会给他当盘缠了?说来,这事他也问过我,还真说不去赶考了,要先为我赎身,让我推了。”
    寒竹脸色立时一寒:“科考什么时候不行?他还真让你在这儿呆着!”
    春水笑笑:“不怪他,是我说人家给他钱是让他赶考荣归的。若挪作他用,恐怕人家就将钱要回去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寒竹气道:“这傻子,还真信!”
    “你该夸我说谎说得好!”
    “我打你说谎说得好!”寒竹又问,“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是你的钱?”
    春水抱着被子自嘲:“就咱们这营生,他若知道了,能安心考试么?”
    寒竹低低一叹:“你就不怕别人顶了你,白白把这么个状元抢了?”
    闻言春水抬首,晶亮的眸子转瞬黯淡下去:“抢就抢吧。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他继续下去。他现在,不比当初了。”春水神色淡然,“他是朝廷的人,怎么可以与我这样的人牵扯不清?”
    “那你做的这一切,都白做了?”
    春水笑道:“怎么会白做呢?我是要他一展抱负,要他笑傲河山。我这不是做到了么?”说话间,春水眼中竟流过一丝幸福。
    “那你呢?那你呢!你怎么办?他是飞黄腾达了,你怎么办?”寒竹使劲儿摇着春水的肩膀,像是想把他摇醒一般。
    “断了断了,哎呦,我说你轻点,这可是吃饭的家伙。”春水一手按着脖子,“我在这儿很好啊。我要走了,谁跟你斗嘴啊?”顿了顿,春水又道,“寒竹,我的苦,你知道。我既然费了这么多心血让他到这步,就不许任何人破坏。”即使是我自己。春水在心里续道。
    “你不说,我说!”说罢,寒竹转身便欲出门。
    “寒竹!”春水喝住他,涩声道,“算我求你了,别告诉他。他不能跟我在一起啊,我不能毁了他!寒竹,你知道我到这儿之前是什么身份。一览江山,那也是我的梦啊,我从小的梦啊!我已经没机会了,我只能让他替我完成这个梦啊……”
    停住脚,寒竹低声道:“春水,你别这样。”
    春水神色凄婉语气却决然:“答应我,寒竹,什么都别告诉他。让他忘了我,让他替我圆梦吧。就这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也很幸福啊。”说到最后,语声渐低,竟隐有哭音。
    寒竹走过去,抱住他:“你个傻子!他能考上状元看来也不是个笨蛋,早晚会知道的。”
    春水闷在寒竹怀里,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没关系的,不用太久……”
    春水是正午醒的,左右没事做,就去找寒竹。寒竹睡得极轻,有点风吹草动的就会被惊醒,所以一般睡得都会比较久,不然恢复不了精力。
    这日却见寒竹是醒着的,一个人,端着杯凉透的茶,倚在窗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春水走过去,拿下他的茶杯,顺手把凉茶倒掉了,又为他续了杯温的。
    寒竹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一口喝了。
    “不说?”春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今儿晚上我可自己找客人打听去了啊。”
    寒竹无可奈何地瞪他一眼:“我说就是了。他……被皇帝赐婚了。”
    “哦。”春水应声,“然后呢?”
    “他没答应。”寒竹回道,“不过……”
    “不过,”春水替他说下去,“也许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是死罪。”为自己倒了杯茶,春水笑道,“你看,他根本没机会找我来,还担心什么?”
    “春水……”寒竹担心地看着他。这两个人是他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又有谁知道,他们这样的人,想寻一份真爱有多难?某种意义上,这两个人就是他们的神话。让他们暗藏一份希望,他们也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甚至春水想要抽身他也不敢拦,自己离开,把爱留在最美的时刻,总比最后被人赶开,再弄得魂断神伤来得好。是,他一直相信,这两个人的爱是真的。只是,即使是真爱,又经得起多少磨难呢?也许,如果春水还是以前的身份的话,他们两个还有机会创造一段佳话?到了今天这样,他们两个的缘已经断了,谁生谁死,谁高贵谁下贱都再与人无关。
    秋末还不是很冷,但春水依旧喜欢赖在被子里,尤其是早上。
    想想这样似乎也不错,比起以前起早贪黑的日子来轻松多了。没有父亲揪着他耳朵拽他起床练武,没有师父一个看他不顺眼就让他蹲一天马步。虽然闲暇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总的来说,这里的日子还是很逍遥的。只除了一点……
    “春水!你给我出来!”
    一大早就听见张府小姐凌霄的喊声,春水双眼朦胧地爬起来穿上衣服。才睡下没多久呢,这张家小姐就不能起晚些么?自己就跟她犯了冲了,怎么成天阴魂不散的?
    说来春水也着实是无语,不知道楼主犯哪门子邪了,只要有钱,不管男客女宾都能进来。春水琢磨着,要不跟楼主说说,他连女客都接好了。女人总比男人好对付吧?
    春水一面乱想着,衣服还没穿完,张府小姐已冲了进来。
    “呀!你个流氓!你怎么不穿衣服?”凌霄捂着脸退了出去。
    春水好笑道:“我们这儿是妓院,来者都是客,小姐听说过婊子接客还穿衣服的么?我又不是清倌。”
    “你你你……”凌霄气得话都说不顺了。
    春水收拾好身上的衣服,回问:“不知道张小姐到我们这小地方有何贵干啊?”
    经他一提醒,凌霄才想起自己所为何来:“哼!我来是告诉你,梦哥现在是状元了,他不会再来找你了!你不要再缠着梦哥了!”
    也不知道沈梦怎么就勾上这小丫头了,她不敢怎么沈梦,却见天地找自己麻烦。沈梦进京前,凌霄的父亲知道了她喜欢上一个穷书生,就把她锁了起来,春水这才消停两天。沈梦高中的消息一传来,她家里又把她放了出来,看样子是想钓金龟婿呢。
    春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得可比小姐早。”
    “还有呢!”凌霄叉着腰,小小年纪,却颇有泼妇的风范,“皇帝已经给梦哥赐婚了!虽然梦哥拒绝了,可是你别以为他是为了你!如果皇帝知道他宁愿要一个男妓也不要皇帝给他找的人,皇帝不会高兴的!”
    春水骤然敛了笑意:“我知道。”
    “你……哼!反正你什么都帮不了梦哥,只能害他!”
    “是。”春水毫无语调地回应。
    “你!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凌霄说完,转身就走。
    春水目光微微闪动,似是决定了什么,忽道:“等等!”
    凌霜狐疑地回头,戒备地看着他:“干嘛?”
    “你想嫁给沈梦么?”春水只觉得自己的声音突然间变得遥远。
    “关你什么事?”
    “我可以帮你。”
    凌霄满脸的不相信,盯着春水的眼睛,想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你有什么条件?”
    “没有,你照顾好他就好。”
    “我为什么要信你?”凌霄敛了气焰,疑道。
    “随你便,但是你应该清楚,只有我能让他娶你。”说话间,春水竟有了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我自问,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要说之前还在怀疑春水是在说大话,现在她是实实在在地信了。沈梦的爱好、习惯,从衣饰的款式、颜色,到吃的东西什么料多些什么少些,从惯用墨的成色、气味,到沐浴时水温多高,春水知道的可以说是巨细无遗。凌霄背得头直疼。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真的有资格呆在沈梦身边么?在有了春水之后,沈梦还有可能看自己一眼么?
    直到回到家,回想起那个沉浸在自己回忆中犹自笑中含苦的人,凌霄自问,自己真的有资本与他争么?
    性别与地位,可能是沈梦看中的东西么?
    寒竹站在春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了,回神了。张府小姐都走了半天了。”
    春水抱歉一笑,随他进屋。
    “怎么想着把沈梦给她了?”寒竹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把菜摆开。
    春水接过一个馒头:“沈梦不喜欢与人相处,他没耐心等着什么人去了解他。而且他娶凌霄总比娶跟朝廷有关的人好。我不想他还没摸清朝廷的脉络就哪派笼络了去。那对他施展他的抱负不利。更何况,凌霄对他是真心的,会好好照顾他。”
    “你这……你这架势,怎么跟托孤似的?”寒竹笑着调侃。
    “寒竹。”春水突然正色,声音不高,却听得人心一沉。
    “怎……怎么了?”寒竹诧异地问。平时总是嬉笑的人,突然正经起来总是比较吓人的。
    春水却扬扬眉,又恢复了往常的摸样,笑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得保证你听完后不骂我。”
    “什么事?”寒竹皱眉。春水平日没个正形,跟沈梦好着的时候经常做些让他心惊胆战的荒唐事。寒竹比春水略大些,有些将他当弟弟看,便时不时训他两句。
    “嗯……就是吧,我前阵子看了看大夫。”春水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寒竹神色,“大夫说我有点小病,大概,不太好治……”
    “你就说能不能治!”寒竹心里一紧,依春水的性格,若是小病,肯定不会告诉自己。只有他出了什么事,自知瞒不住的时候,才会跟自己说实话。可是瞒不住的病……
    “能!”春水答得干脆。
    寒竹心里一松,却听他又道:“不过缺点儿药……”
    “什么药?”刚放下的石头又提了上来。
    “那个……”春水挠挠头,看寒竹瞪他了,才嘿嘿笑道,“解药。”
    “你中毒了?”
    “呃……我家不是出事了么,那死老头子杀不了我又不想放了我,就下了点儿毒。我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解药没有,解解毒性却是不难。我本来想先把毒压下来,将来有机会再找解药。不过……时间不太够了……”
    “还有多久?”
    “大概到不了年关。”
    “他,知道么?”
    “我没说,也没想说。反正我们没关系了,没必要。”春水自顾喝酒吃菜,心想,要不是怕等我毒发了你再骂我,连你我也不说。
    寒竹什么都没说,只是直直看着他,看得他觉得喝酒都噎得慌了,突然拂袖而去。
    春水喝口闷酒:“就知道你得生气……死皇帝!下毒也不会下发作快的!要是一毒发就死了,留封遗书就好,反正死了什么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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