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篇锁 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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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影
    前记:
    当爱不再天真。
    ——鎏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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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来的部门经理进办公室的时候,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不算高大帅气,却从内里散发出一股淡淡忧郁和沉静的味道。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吧?少了二十岁的浮躁和青涩,说话的语速不急不慢,走路的姿势沉稳有力,就连笑容都深浅适度,这样的男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分外显眼的——何况在这个女人顶大半边天的地方。
    我走上前向新领导汇报工作,习惯抓重点是我的作风,所以若干情况说完之后,他手中的东西才刚刚收拾妥当,正打算把最后几本书放在桌子上。
    我有些尴尬——自己并不是急躁的性子,这次却失了调理,没等他屁股坐稳就急促地工作起来,实在不符合我以往的作风。
    看见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我这才讷讷地把手里的材料放在离他手边最近的地方,慢慢转回身,一眼瞥见他的办公桌上,一个精致的玻璃相框里,有一个年轻的男孩。男孩穿着淡蓝色的羊毛衫,头发在夕阳的光线里镀着一层粉金,眼睛明亮,很灵气的样子。
    能够摆在一个男人办公桌上的男孩的照片……
    “他是你弟弟吗?”
    突兀的问话不由掌控地说出口,我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还有胸腔里不规律的跳动。
    “不,”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被阳光照得分外明亮的照片,“是我爱人。”
    “咚——”我分明听到沉重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呼进肺里的气息停滞不前,卡在喉咙里憋得人很难受。
    他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只静静地看着照片,静静地开口:“前年去世的,因为一场车祸……”
    一个科室工作,免不了要打交道,何况我和他这种上下级的关系。一来二去,我们熟络起来。
    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仿佛我不是要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而是要去跳火坑,他们不拉我一把都对不住我似的。
    “‘宁找离了婚的,不找死了妻的’,”朋友恨恨地拍着大腿,“连女人都懂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你的话里有明显的性别歧视。”我笑着提醒他。
    “狗屁!”朋友喝多了,眼睛通红,脑子倒还清醒得很,“你有心理准备吗?二手男人总会不自觉地拿你和以前的那个比,从一开始你就处下风呢,失去的永远比拥有的好,你怎么跟一个死人比?你说!”
    “我……”我不知道……
    二十六年来,我始终恪守着宁缺毋滥的底线,苦苦寻觅和等待着,终于遇到让我肯为他万劫不复的,只可惜,迟了那个“他”一步。
    我的确不能奢望和一个死人比,但是,“他”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
    半年以后,他换到了别的科室,我们却正式开始了同居的生活。
    又过了半年,有一次我从他的办公楼下经过,找借口进他的办公室,就为……看看他办公桌上相框里的人换了没有。
    看到照片,我愣了一下,相框里的人仍然是那个笑得很阳光的男孩,那笑容,灿烂得耀眼。唯一不同的,是在大照片的右下角多了一帧小照,是他和“他”一起去布鲁塞尔旅行时拍的合影:他的左手揽在“他”的腰上,他的右手搭在“他”的肩上,两人亲密无间,背景,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回到我和他共同生活了半年的家,看到他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我放下手中的包,从后面紧紧抱住他。
    “加班了?”他揉了揉被辣椒的辣味熏得通红的眼睛,“一会就好,你……”
    “我想了。”我的唇紧紧贴在他脖子上,右手已经毫不犹豫伸进他的裤子。
    “喂!”他倒抽口气,湿漉漉的手在围裙外面按住我不安分的动作,“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了。”我呼吸粗重地回了一句,左手已经固执地抽掉自己的皮带,赤裸着下身凑近他的身体。
    虽然有些懊恼,但他依旧没有推开我,只反手关了煤气灶,配合我的动作把手按在我裸露的身体上。
    沾湿的手带着浓浓的凉意,我更焦急地向他怀里钻去,双手抓住他的东西粗鲁地撸动起来。
    “哎你!”他恶意地在我身上拍了一下,“这么凶狠,把我弄坏了怎么办?”似乎被我这激烈的动作弄得兴起,他的手指紧跟着熟练地向我身后探去,“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不会是出去看片子了吧?”
    我不理他,只急躁地磨蹭着他的前身,在感觉身后的手指之后却倒吸口气,“你……啊!……”
    “怎么了?我还没动啊。”
    “你的手……”我苦笑皱眉,“辣……”
    “辣?”他抬起手先在自己鼻子前温了闻,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啊,我刚剥了辣椒……”扳过我的脸笑笑,“要不,咱别弄了……”
    “我不。”我故意又撸了下他那根已经硬起来的东西,“我要。”
    “可是这……”
    “没事,”我决绝地看着他,“你来吧!”
    他的手又犹豫地在半空停了片刻,这才如同慢动作般探进我的身体——带着火辣辣的疼痛。
    这场性爱终于结束,我的那里被火灼烧般地痛着,近似被撕掉一层皮的感觉。
    做到后来,两个人的皮肤都成了辣的,包括彼此的脸颊和嘴唇,我们成了翻滚在地板上的两团火,我几乎觉得欢爱的终点就是灰飞烟灭。
    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我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感受着两个人的喘息。
    “你……”
    “在你心里,始终是放不下他的,是吗?”
    他没有说话,我却明显感觉到他肯定的动作,心莫名的抽痛。
    “在我心里,他始终是我最初的爱人,”他似乎叹了一声,把手放在我汗湿的胸口,“那年,如果不是他拼命地把方向盘向左打,也许今天不在世上的那个人就是我。你希望我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吗?你希望我是那种,有了新人就忘记过去的人吗?如果,如果我是那样的人,你还会爱上我吗?”
    不会。
    但这并不能代表我允许自己的爱情里一直有一个影子存在,或许,这片影子终会扩大,变成一片阴影,压得两个人抬不起投来。
    “我们……”我反手握住他的,“去布鲁塞尔吧。”
    半个月以后,我们登上了去比利时的飞机。在布鲁塞尔,我执着地拍了很多照片,几乎每一张都印着自己兴奋的笑脸,想拍二人合照的时候就用蹩脚的法语找当地人帮忙,以至于到了后来相机扩展卡都被塞到爆了。
    又过了半年,我再次偷偷来到他的办公室,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看向办公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的大男孩依旧是六年前的样子,那张薄薄的相片,好像一架神奇的时光机,将时光定格在那最美好的年纪。
    我被那温暖的笑脸刺痛,无力抬头。
    时光匆匆,转眼,已过去三年。
    偷偷去他的办公室看相片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由最初的半年一次到现在的一周一次,连门口的保安都知道我和他关系匪浅。
    三年来,他升了两次职,换了两次办公室,而桌上的照片,从未换过。
    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他总替我庆幸,“你们这个圈子,能有人对你这么长情,已经够不错了,你就知足吧。”
    我不知道他的口径为什么和最初的变得如此不一致,我只知道我这个活人,或许,真的要输给一个死人了……
    我久久地等待,等待他把照片换掉,哪怕换取相框的一角。然而长久的努力变成徒劳,无力感让我的努力无以为继。
    从这之后,我不再去他的办公室了。
    那种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性爱,再也没有发生过。
    又过了两年,他克服了上次车祸的恐惧,买了一辆车。
    因为办公室在一栋办公楼里,所以每天上下班,我们仍旧在一起。
    朋友见我们关系日渐冷淡,建议我换个工作,免的两个人在一起引发更多摩擦,我却没有听。结果有好几次,我们都是吵闹着上班,又吵闹着一起回家。
    爱情,已经到了不容许我们天真的年纪。
    今天早上,我不小心把牛奶洒在他刚换好的西装上,时间原本就不充裕了,所以我也有些愣怔,眼睁睁看着他把脱下来的裤子摔在墙角。
    “连个牛奶都端不好,你还能干什么?!”他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抓出来扔在地上,也不顾被烫得通红的腿,找出一套和今天会议很不搭的西装粗鲁地套在身上。
    如果在平日,我总要回他一句“谁能干谁干,我伺候你你还有理了”,可是今天,却没来由地失去了争辩的力气,只是站在一边看他忙乱的动作,如同在看我们支离破碎的爱情……
    坐上车的时候,距离开会时间只差十分钟。
    他显得很急躁,一发动车子就把油门踩到底。我看着那剧烈颤抖的表针,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扶在座位上。
    窗外的车辆楼房都在迅速倒退,好像倾泻的流水,我却仿佛看见最初遇见他时的茫然无措,带着第一个去吃螃蟹的心情冲到他面前汇报工作……以及……听到他说那个男孩是他爱人时的窃喜与失落……
    这失落,持续了七年啊……
    也不过,才七年而已……
    思绪正同这些景物一起一往无回地回放着,前面左边路口突然出现一辆小型集装箱车,暴起的强光灯在一瞬间刺得人失去了所有视觉。
    我的眼前白花花一片,思绪停止,手却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动作——抓住方向盘,以最快的速度扳住,向左旋转——
    “轰”的一声巨响,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对着我压下来,没有疼痛,只觉得视线里黑了一下。耳朵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听觉,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喷涌出来。
    原来,只是这样……
    重新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我望见他的脸,那是一种用任何语言都形容不了的惊慌表情,大张着的嘴似乎在嘶吼些什么,只是,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想说,我已经洗好了我们去布鲁塞尔拍的照片,就在书架下面第一个抽屉里;
    我想说,我一直想看到你珍视他们的样子,一直一直;
    我想说,我不想吵架,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我想说……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伸出去的手在虚空里抓了一下,我闭上了眼睛……
    续: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一间办公室的桌子上。
    在一个精致的玻璃相框里,放着一张两个人的合影。照片上,后面的人将下巴搭在前面那人的肩膀上,两手轻柔地环住他,前面的人一手搭在他手上,一手拿着胖胖的棉花糖。两个人都笑得很晴朗,正如此时的阳光。
    相片被揉得很皱,好像一直揣在怀里,被挤压久了。左下角还有几枚褐色的痕迹,好像干涸的血。
    夕阳西斜,柔和的光线渐渐偏离了相框的玻璃表面,剪出一大片阴影,遮在两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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