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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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雨越下越大。
天暗得如夜。
护城河的水越涨越高。
河里漂浮起一具具灰青色的尸体。
交战结束得很快。金兵弃甲曳兵败北而逃。
郝连春水没有下令追击。与训练有素的金兵交手,郝连家军也伤亡不小。
吹角士吹起了胜利的号角,开头而立的将士使劲挥舞着郝连家的军旗。毁诺城的城门慢慢地放了下来。大军驻扎在城外,郝连春水带着一支郝连家的死士长驱直入。之后还跟着两辆马车。鱼天凉、华年和白婉婉坐在马车中,跟着入内。另一辆是载着重伤未愈的追命,随同的还有医师三名。
华年的小手撩起湘竹车帘,探出小脑袋,“啊呀!太好了,又回红泪阿姨家了。”
白婉婉伸出手揽过华年,晃着脑袋,故意装怒,“坐好小娃娃。外面那东西看着多晦气。”
“什么是晦气?”华年不安分地爬到车的另一边,鱼天凉的身边,奶声奶气地问。
鱼天凉放下车帘,“河上漂浮着死人。”
“死人就晦气?”
鱼天凉刚要点头,突问,“是不是你师父另有一番说法?”
华年笑笑,说“是啊,师父说死人就像大白菜。没什么稀奇。”
鱼天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确实,你师父杀人就像切大白菜一样。”
华年水灵灵地眼睛眨着,“那我师父杀的人,是该死不该死的?”
鱼天凉愣了愣,眼前闪过顾惜朝出掌重伤追命的画面。。。。。。她抿了唇,没有回答。
白婉婉拉过华年,“华年娃娃,很多问题,要等你大了,才能真正明白。”
房内气氛极其紧张。
无情是男子,不能入内,虽然眼下,恐怕没有谁的医术会比他更好。接产方面,他也是很有了解,这个说来颇有缘故,因为几年前,当还患有疯病的顾惜朝待在六扇门时,他看过他的一些医书,里面就有有关生产方面的。
最先冲进来的是郝连春水,他银枪往下属怀里一丢,沾了血的盔甲都来不及换下,就不顾一切地往产房里冲,侍女们拦都拦不住。
之后鱼天凉、戚华年和白婉婉也到了。
白婉婉先问,“怎么样了?”
“难产。郝连公子已经进去了。”无情言简意赅。
息红泪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华年紧张地往鱼天凉怀里钻,“谁在欺负红泪阿姨?”
“没事。”鱼天凉安抚着华年,“有个小宝宝要从红泪阿姨肚子里出来。所以她现在很痛。”
白婉婉气得一跺脚,“小妖娃儿进去有什么用!他又不会接生!”
“别拦我!”白婉婉推搡着堵在门口的侍女。
侍女们左右为难。
无情也不好开口。
白婉婉气得又是一跺脚,高喊:“郝连小妖!红泪娃娃和你孩子的命你还要不要!”
“快进来!”里屋内传出郝连春水焦急的声音。
无情暂时舒了一口气,有了千古神医白婉婉,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变成了一盆盆的热水端进。
息红泪的叫声也没有了那么声嘶力竭。
终于,一声婴孩微弱的啼哭声响起。大家的心落了地。
白婉婉出来,一身衣裳都被汗湿,额前的白发顺着汗水贴着前额,遮了眼睛。白婉婉用手擦着汗,喘着气,“差一点。。。。。。脚先出来。。。。。。差一点。”
华年欢快地拍手道,“宝宝出来了?是弟弟还是妹妹?”
白婉婉笑得有些暗淡,“是漂亮的男娃娃。可惜不足月就出了世,怕是会后天体虚。日后要好生照料呀。”
郝连春水抱着小宝宝出来了。那孩子面色白得很,全身裹在浅青绿色的襁褓中,就露出了一点小脸。可那眼睛漂亮得紧,像郝连春水的,细长着,映着弯眉,仿佛一笑就会生了媚。“好漂亮啊!”鱼天凉在这几天中难得的笑了,剩下的话她只是在心里想,若是个女儿身,定是继她母亲的名号,成下一代的武林第一美女。可眼下这小宝宝,和小华年一样是个男孩子呀。咦?华年呢?
鱼天凉看着身旁没了华年的身影,目光一转,瞧见华年已经扑到了郝连春水那,“小妖叔叔,华年也要看看!”
郝连春水微笑着蹲了下来,让华年仔细地瞧。
哇~真好看!华年细细的手指轻柔地抚过襁褓中婴孩的脸,婴孩睁了睁眼睛有闭上了。华年睁大着眼睛,惊叹:“红泪阿姨好厉害。自己长得美,生的宝宝也美。”
郝连春水有瞬间的挫败感,“宝宝,不是红泪阿姨一个人可以生下来的。只有娘没有爹,是生不出小宝宝的。”再说,宝宝的眼睛多像我呀!
“哦~那为什么。。。。。。”华年的声音里溢出了悲伤,“为什么师父从小就不让我喊他娘?”
众人皆是一惊。
“啊?这、这个。。。。。。”郝连春水小小声地回答道,“因为你师父是男人呀。。。。。。”
华年很迷惑,“男人怎么了?难道我不是我爹和我师父生的宝宝?”
华年实在很不解。
手足无措的一干人,同时默契地打算避开这个话题。无情先开口,他笑着朝郝连春水拱了拱手,“郝连兄,真是恭喜你,喜得贵子。”
“是呀!做父亲了,以后的责任更大了。”鱼天凉也说道。
白婉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进来,进来就笑,“嘻嘻!小妖变老妖了!”
“去!本公子风华正茂着!”
“哇~!”郝连春水怀里的婴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郝连春水起身哄着怀里的孩子。
华年不好意思地一笑,小脸蛋红彤彤的,“我亲亲了宝宝嘴嘴。”
“噗哧~”鱼天凉笑了出来,“华年亲宝宝了?”
“还亲的是嘴?!”郝连春水郁闷呀,刚才他都没仔细看,宝宝的唇是泛着奇异的红,他儿子的初吻啊。。。。。。
华年昂首,一脸正气,“爹爹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跟他亲亲,亲嘴嘴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就是爱咯!爹爹常对师父这样做呢!”
童言无忌!众人自动忽略掉华年令他们汗颜的话。
再开口的又是无情,“不知郝连兄为爱子取什么名呢?”
郝连春水将孩子抱还给奶娘,坐到一边的红竹椅上。喜上眉梢地说,“这是我刚才就想好了的。我儿子就叫郝连胜!”
“为什么叫郝连胜?”白婉婉问道。
无情笑了笑,说,“想必郝连兄是因为进城前大破了金军吧!”
“是呀!孩子是在我打了胜仗后降生的,单名一个‘胜’字。我也希望他今后,可以是一位杰出的人物。”
“不!”华年爬到郝连春水腿上坐着,“你看宝宝的眼睛,应该叫繁星。郝连繁星。这名字多好听,和华年的一样好听。”
无情思索了一下,缓缓道:“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
“呀,好名字。”白婉婉也赞同。
“小鬼头~”郝连春水摸了摸华年的头,“好吧,就叫郝连胜,字繁星。”
“噢!太好了!繁星!繁星!我的繁星!”华年跳下郝连春水的腿,“我去奶娘房里陪小繁星。”
看着华年蹦蹦跳跳地离去,郝连春水支着额头,幽幽地来了一句“我对这两个孩子将来的关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啊。。。。。。”
众人含笑默认。
当晚,除了郝连春水陪护着息红泪,其余人都集中在追命下榻的房间里。
“是顾惜朝伤的?”无情开口就问。
鱼天凉叹了口气,点点头。
她说,“现在顾惜朝到底是敌是友?”
白婉婉插进嘴来,“老头我已经把过脉了,追命娃娃他——”
无情抬手,示意白婉婉不必再讲下去。
“如果是顾惜朝出的手,那么绝对还有救。”无情斩钉截铁地说。
白婉婉惊了惊,没有说话。
鱼天凉惊喜地握住追命的手,半跪在床头,“那怎么救?他中的是落凤掌。”
无情褪去追命的上衣,他前胸的掌印还清晰可见。
“不是落凤掌。”无情肯定地说,“落凤掌要采补女子纯阴之血。顾惜朝,不会那样做。”
顾惜朝不是慈悲为怀的人,这每个人都很清楚。玉面修罗有多狠,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不过,熟悉顾惜朝此人的人多明白,顾惜朝是多么自视清高的一个人。他的委曲求全,是会用无数人命换回的。所以,重练落凤掌,采补女子阴血练功,他是不屑于这么做的。
“他不屑于这么做的。”无情对这鱼天凉说道。
“可是,当时就连戚大哥也是口口声声认定他出手的落凤掌。”
“他们呀。。。。。。”无情将锦被盖到追命身上,“是在演戏吧。戚少商还会不了解顾惜朝。”
鱼天凉沉下目光,“那这是?”
无情淡淡地说道,“应该是顾惜朝结合落凤掌的形式自创的一种掌式。出手的轻重全在控制之中。你看,追命身上的伤就是看着重,其实很好治疗。”
“怎么治?”鱼天凉急忙问他。
这一边,无情已经写好药方。满满地一大张,很多的药。他仔细地交待下人“这些药要煎的时辰刚刚好,煎好之后倾倒入实木圆桶之中。每个时辰将每一种药换一次。”
鱼天凉好半天才问,“是要将追命泡在药水里面?”
“嗯。”无情点头以后,弯起一个微笑,“天凉。追命师弟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好好在一起,一辈子。”
鱼天凉虽然红了脸,但应得无比肯定,“我会的!”
我不是小透,不需要活在你保护之下;我不是舒动人,不会对你漠视狠心;我不是吴离离,绝不会骗你害你利用你;我不是花珍代,不会让留下的人痛苦。我是鱼天凉,我就是鱼天凉!我鱼大姐爱就爱了,绝不隐隐藏藏!绝不畏畏缩缩!我就是要一生一世跟着你!
崔略商,我就是要一生一世跟着你。
一生一世。。。。。。
“你知道吗?我曾想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戚少商戴了漫长一路的黑色眼罩终于被取下。他一时间不能适应光明,还是闭着眼。动了动身体,手脚还是戴着铁链。
最先听到的是一句这样的话——“你知道吗?我曾想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那声音软软地,轻柔地,可是带着恨意,又充满爱怜,剩下的竟是浓重的遗憾。
他听得出得那声音,是太上皇赵佶第九子,大宋九王爷赵构。
“你终于到我身边了。”赵构笑吟吟地看着他。
戚少商适应了光线,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果然是你,九王爷。”
赵构但笑不语。
戚少商从他眼里读出的不是欢喜而是哀伤。
“你再怎么笑,也掩盖不了你难过。”
“爱卿如何知道本王难过呢?你在我身边,我触手就可以碰到你。我还有什么难过的。”
戚少商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费尽心机,到底要做什么!”
“很难受吧?”赵构掩扇轻笑,还是那把日夜不离手的、上面题着皇家‘赵’字烫金折扇,“手脚被束缚着。”
戚少商不语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的心,也被上了铐链,因为你,因为你啊戚爱卿。”赵构白玉之手一点一点地覆上戚少商的脸颊,突然停在一个地方,“你笑一笑呀!我要看你酒窝。”
戚少商别过头。
赵构强行扳过。
戚少商再次别过脸。
赵构再次强行扳过。
“本王要看你笑!你给我笑!立马笑!”
戚少商冷哼一声,没有理睬。
可是赵构却愣了,他跟顾惜朝在一起久了,连神情都那么像了。。。。。。赵构无声苦笑了一笑,这就是错位的夫妻相吗。。。。。他跟他为什么可以在血雨腥风中矢志不渝为什么!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付出了所有!他的会之。。。。。。就连他的会之也作为交换的筹码被自己拱手让人,换来的却是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戚少商。。。。。。难道你真是我年少时对英雄豪杰的崇拜之梦吗?
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会之。。。。。。我后悔了。真的,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可是一切都没有退路了,没有了。
看着赵构神情恍然,戚少商思考着,试探性开口,“无论你要做什么,总之,解开我手脚的枷锁,不会对你构成威胁。戚少商纵有天大的本事,落进这王爷府也是插翅难飞。”
“是呀!纵是顾惜朝来了,本王也叫他有来无回。”
赵构回了神,戏谑地笑又浮了上来,“本王自然会好好待你。爱卿也要好好享受啊!”
赵构的手指停在了戚少商的唇边,笑得诡异,“不要辜负了本王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