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贺新婚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38  更新时间:22-12-08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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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恒言的婚礼如期举行,这日晴空万里无云,温柔的春风拂面而来,纵使二月春寒未歇,喜悦的心情依旧熨帖的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整个殷府上下所见皆是一片红色,装点出盛大的喜庆氛围,陆临泽穿着为今日特地新裁的朱砂色花莲纹圆领缺胯袍,站在其他五个傧相中间,准备跟着他家大哥一起前往郡公府将新嫂子接回来。
    殷恪言自然也在其中,与陆临泽一色的衣着,褪去了儿童时期的圆胖,面部骨骼线条也变得硬朗和削窄,有些内陷的眼窝让眼睛分外深邃,无形中平添了些凌厉,而随着青春期的抽条身高更是跟个窜天猴一样刹都刹不住,此时站在他身边,简直压迫感满满,陆临泽想跟前面的傧相换个位置。
    他怎么就长恁高啊,有没有一米九啊!敲!
    辞别父母,由殷恒言抱着大雁打头阵带着他们几个傧相和百十来个壮汉,雄赳赳气昂昂架着迎亲花车直奔郡公府。
    锣鼓奏起的乐响响彻街头巷尾,道路两侧俱是笑闹围观的人,一时之间可以说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一行人也多费了点时间才到达坐落于永兴大街的衡南郡公府。殷恒言头戴缨冠着青衣红裳,腰间白玉革带上,后系大绶,前缀玉佩,脚蹬红靴,如画的眉目配上这摄盛的爵弁,直把守门的婆子羞红了脸。
    陆临泽站在男方的人堆里笑看他们这边迎亲的被对面捉弄,殷恪言在旁边小声说道:“待会开门的时候……”
    “知道。”
    双方关于开门不开拉扯了几轮后,随着其中一位傧相的诗吟完,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陆临泽和殷恪言眼疾手快将殷恒言拉到一边,将将躲避迎面而来的大棍,他们几个当即将新郎团团护住,嬉笑着向手持棍棒从门内冲出来的娘子们告饶,不轻不重的棍棒便全招呼到陆临泽等人身上。
    围观的起哄鼓掌笑作一团,直到娘家姑嫂打累了才装模作样的拉几下,从正门里缓步走来一个身穿明黄色真丝交领衫外套桃粉色绣金枝团花纹大袖衫子着红色如意纹百迭裙的妇人,精心梳理的云鬟髻上,掐丝嵌红宝石牡丹发簪随着妇人的走动摇曳生辉。她巧笑着将手中的玉质酒杯端到殷恒言面前:“酒是蒲桃酒,将来上使君;幸垂于饮却,延得万年春。”
    噫~说得好听,里面还不知道掺了什么料呢。陆临泽对于这个时代的婚俗十几年生活下来也是了解一二的,他看着殷恪言就义一般上前一步端起酒杯:“酒是蒲桃酒,主家意情切;如今为饮罢,两姓相交欢”,说完一口闷。
    然后殷恪言差点一个没忍住呕出来,惹得对面哈哈大笑,殷恒言感激地看着替他承受这一切的恪言,好兄弟!
    笑笑嚷嚷的“弄女婿”终于宣告结束,他们可算是踏进郡公府了!有人替殷恒言打头阵在前面吟诗开中门,开正堂门,身后与大哥同期的另一个傧相小声问道:“那酒里放什么了?”
    殷恪言抽着嘴角,忍住还在嘴里四散的古怪味道:“酒,糖,辣椒粉还有酱油,再加上茶水泡出来。”
    好惨,不会拉肚子吧。同情的目光瞬间将殷恪言包围,殷恪言瞪了一眼身边的陆临泽:就应该让你上。
    嘿!我才不傻呢!陆临泽忍着窃笑对着殷恪言挤眉弄眼,借着大哥的喜事,他俩之间居然也有了这次短暂的称之为和谐的交流了。
    真是不容易。
    殷恪言一直记恨着伴读那事,尤其是栖黎羽对他越来越好之后,两人间就再也没有正常的说上一句话了。
    陆临泽在当初的陷害下对殷恪言没有了任何好感,对他现在的迁怒更是只感到好笑,但他依然想维持好表面的和平,维护一门的面子。
    “两心他自早心知,一过遮阑故作迟;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峨眉。
    十步笙歌响碧霄,严妆无力夜迢迢;羞将妆黛凭人试,留与殷郎见后描。”
    前头的大哥在后面百十来人的唱和声里已经一篇篇《催妆诗》将新娘子催出来了,正堂的屋外围聚了一堆人,在“奠雁礼”行完毕后,随着陆临泽吟唱的《去扇诗》:“青春今夜正方新,红叶开时一朵花;分明宝树从人看,何劳玉扇更来遮,”他们的新嫂子的面容终于得以窥见。
    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一双精心描摹的双眼里闪动着含羞带怯的喜悦,朱砂点绛的红唇勾出浅浅的笑意,金錾银刻的凤冠掩映着乌木般的黑发,深青色的大袖长衫配金丝织成的霞帔着在身上如花枝上的绿叶衬托牡丹花开的娇嫩。
    陆临泽小小的惊叹一声,真是便宜我那剩男大哥了。
    衡南郡公夫妇俱已是年过六十的人,哪怕早已经历过几次膝下儿女的的婚嫁,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的出嫁,终是做不到平心以待,亲自送英娘出了正门,郡公夫人已是哭花了妆容,虞郡公拉着英娘的手,哽咽着半晌才说出出嫁赠言“戒之勉之,夙夜无违”。
    陆临泽看不到这位新嫂嫂的表情,只是从遮挡的盖头下,看到一滴泪水滴落在地,砸起飞扬的尘埃。
    回程的路上自然少不了居住在街道两旁的百姓障车,郡公府与大将军府的联姻,百姓可是使足了劲折腾,这些闹婚的自然是不能让新郎出马,他们这些傧相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被一群讨喜庆的人围着,陆临泽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二月初暖的天气让他出了一身的汗,不算远的路程回到殷府也已是华灯初上,整个殷府已经是宾客云集,随着新娘子的到来,鞭炮锣鼓齐鸣,火药燃烧升起的浊烟掩盖了众人喜庆的面庞,待新郎新娘稽拜过父母,陆临泽继续簇拥着这对新夫妇步入婚房。
    婚礼的最后一步终于要来啦!虽然不是他结婚但折腾了一天,又累又饿他真的坚持不住啦!
    殷恪言端上盛着饭的“同牢盘”,端端正正跪坐在两位新人对面,由殷家亲戚里一位全福妇人为主馔,吟诵着“一双同牢盘,将来上二官;为言相郎道,绕帐三巡看”,一边递上肉饭,让两位新人各吃上三口,而陆临泽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那肉饭,忍不住直咽口水。
    真不怪他现在看到吃的眼冒绿光,这结婚真是体力活!
    杭氏精挑细选的两个玉面粉白的小孩子端来小瓢,里面盛放“合卺”用酒,依次递给两位新人,“一盏奉上女婿,一盏奉上新妇”,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陆临泽实在忍俊不禁,他看着两人同时喝下一口,预先留下的头发也使人端上来用红绳缠绕到一起,放置于小瓢内,随着一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两个小瓢再次合二为一,妥善存放到金丝楠木的盒子里。
    一场婚礼才算是走完了全部流程。
    祝福将眼前的两个新人包围,高烛照红妆,佳人光彩明,一片欢欣庆贺里陆临泽兀然产生了一丝恍惚,结婚是每个人必经的道路,那他呢?跟一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的女人结婚,过一辈子,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跟着人群离开新人的婚房,陆临泽眼神空茫,造型精美的花灯点燃了夜空,映衬笼罩整个府邸的红绸,灼目的色彩里他依稀看到谁的身影款款而来……
    “端王殿下到——”
    就像是绚丽气泡的倏然破灭,陆临泽惊然梦醒,隔着拥挤的人群,他看到那位他陪伴了十三年的殿下踏着清辉冷月,身披漫天星光,在千灯万盏的煌煌光彩里降落神祇的垂怜。
    前厅的筵席已经散去,只依稀剩下本家宗亲还在酒桌攀谈,喧闹了一天的喜庆在子夜下渐渐平静。陆临泽单手支颐望着窗外廊下系着红绸的琉璃灯,薄红的眼尾好似也染上了灯火的璀璨,流动着妖冶的光。
    妖冶,这不该是形容陆临泽这个文俊气十足的人的词语。栖黎羽端着手中的酒盏,清透的酒水里清晰的倒映着对面人微醺的醉态,总是干净清透的黑眸此时像是弥漫了一层水汽,衬着眼角脸颊的醉意显露出一丝可怜的味道,有些薄的唇殷红的仿若女子涂染的丹寇,微微挑起的眼角,那抹红就像活了起来一样流动着,在心里翻涌出一道鎏金彩绘的长河,浪花浇灌着岸边盛放的妖娆撩魅的花。
    他招招手,侍立在一边的颜华立即明白了其意,转身下去准备醒酒汤,差点与刚回来的洵都撞了个正着:“你去哪了?今天府里忙成那样,就没怎么看到你的身影。”
    “你都说忙了,自然是帮忙去了。”洵都微垂着头,敷衍的回答了一句便想往里走,被颜华一把拉住,洵都烦躁的想挥开的手在颜华的话里生生止住:“端王殿下在里面,你可小心点。”
    “……”洵都静默半晌,抽回被颜华抓住的衣袖,闷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撩起竹帘进了屋内。
    颜华在原地驻足片刻,有些吃不准刚才洵都的样子,她……是溜去哪里躲着吃酒了吗?眼好红,还是?
    “今夜月色真不错。”栖黎羽小酌了一口杯中酒,甘冽绵柔的酒香充盈齿尖萦绕,对面的人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回以浅淡的一笑,如零落的花瓣飘在水面:“确实。”
    “只是月上中天,殿下也尊陛下的旨意将赏赐带到,这喜宴也吃了,怎么还赖着不走呀。”陆临泽接过颜华端来的醒酒汤,酸酸甜甜的口感让他下意识的皱眉。
    栖黎羽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陆临泽身上,过于亲昵的话落在玩笑的语气里倒也听不出真意:“这么快就赶我走了?枉我可是为了见你才特地从父皇那讨了这个差事的。”
    陆临泽确实是喝多了,脑子里都昏沉沉的,对面的小殿下说了什么也都听得不甚明白:“我这不是担心你回不了宫嘛!”
    “你是喝糊涂了,这时候宫门早就关了。”
    陆临泽瞥了一眼角落的更漏,恍然大悟:“啊,确实。”
    栖黎羽晃了晃手上的令牌,挑了下眉有些得意:“本王还不至于回不了宫。我来宣赏确实有私心看看你的,为了这个春闱你都多久没有进宫了。”
    陆临泽眨眨眼,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也没多久吧,就几个月。”
    “你还知道是几个月。”对着眼前露出正直纯良表情的陆临泽,栖黎羽憋了几个月的怨气顷刻间消散了:“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去考呢,以你在我身边做伴读的身份,授官职不是很正常的嘛,太子哥哥身边的裴行乐不就是这样。”
    栖黎羽的埋怨让陆临泽收起玩闹的意态,他放下手中的醒酒汤目光落在对面殿下身后的纱灯上,上面以水墨绘制着喜鹊登枝图案,烛光照耀下喜鹊的羽毛纤毫毕现似闪动着粼粼光泽:“我想证明自己。”
    “你也知道的,我白身出身,得陛下隆恩做了你的伴读,却也不可避免徒增蜚短流长。”他看了眼对面栖黎羽俊逸的面庞,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当年的春蒐意外,他俩的关系便亲密无间,自然也多了好事者的编排,陆临泽不止一次听见角落里窸窣如阴沟臭老鼠的蔑视。
    他心里一直是憋着一股气的,为了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嘲讽;为了殷恪言的挑衅;为了那些对他出身的看不起,他无论如何都需要这个在目前看来最公平的选拔证明自己。
    人活着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我必打那群黑子的脸,尤其是殷恪言!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输给他,他就要去考试嘲笑这个胸无点墨头脑简单的废物,只能靠爹进金吾卫做长史!
    他承认他及其厌恶恶心殷恪言。
    “那要是考不上呢?”栖黎羽不能明白陆临泽对这些的坚持,他担心他要是失败了遭受更多的嘲笑。陆临泽的一腔愤慨被栖黎羽的一句话浇了个全灭,他不满地以食指点桌:“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我是担心你。”细致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被褐色的实木桌映衬的近乎透白,而沉闷的敲击声更是契合着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就像那只手戳在他的心脏上一样,他又想起母后的那些话了。“科举哪有那么简单的,天下士子何其多得进士者又几何,天底下就你死心眼,有捷径都不走。”
    许是醒酒汤的作用,又或者是这个话题在栖黎羽置气一样的语气里变得严肃,陆临泽敏锐窥见了栖黎羽突然的烦躁,他挥手让旁边伺候的洵都她们退下:“你怎么了?虽然确实如你所说,但我既然选这条路,自然是做足了把握,也绝不会对后果怯懦。”
    栖黎羽沉郁地看了眼眼前人认真的模样,并没有再接这个话题,反而说了一句不相及的话:“你知道春闱后五月份太子哥哥就要大婚了吧?”
    “?”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是要干嘛?陆临泽打起的十二万分精神想着好好宽慰宽慰这个担心他的小殿下,就这么啪叽散了:“自然知道。”
    这可是今年除春闱外最大的事了。
    “临泽,我……”眼前人也在看着他,眉眼柔和,本就清俊文静的面容被烛火勾勒出朦胧的剪影,隐在袖子里的手紧张到握成拳,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外面自己的贴身内侍张姚恭谨的声音:“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
    张姚的声音让栖黎羽被酒精以及情绪催化的冲动瞬间压了下去,他站起身:“知道了。”
    殷府正门,鞭炮的碎屑铺了一地,浓艳的红色昭示着白天的笙歌鼎沸,绛色薄纱包裹的灯笼里烛火静静照耀着门廊下的一方天地,栖黎羽回首了看了眼站成一排送他的殷家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陆临泽身上,与他一般年纪的青年人,消瘦的身形似青竹般挺拔,烛火映照微垂的眉眼留下如扇翼般的阴影,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微微抬头,灯火下颜色浅淡的唇染上笑意,如这个季节吹来的暖风,于无声处浸润每一寸皮肤。
    我在担心你,担心你遭受的轻慢,担心你走太快离我太远,担心那些烦扰的言辞让我永远失去你。
    他扶着张姚的手坐进肩舆,在帘幕落下时想,春闱之后再告诉他吧,不顾一切的。

    作者闲话:

    婚礼的流程参考了森林鹿《唐朝穿越指南》以及李正宇的《下女夫词》研究,不过删除修改了很多流程,不可当真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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