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学渣的脑子真的想不了那么多的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38  更新时间:22-08-10 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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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帘之隔的街市上人声鼎沸,吆喝叫卖不绝于耳,而马车内却是一片静默,连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都能觉察出来,陆临泽偷眼打量身边的殷骞,张嘴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安静但对上那有些冰冷的脸,终究还是怯懦的低下脑袋,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是没看到身边孩子懊恼失落的样子,殷骞也不是在气他的莽撞冲动,他只是自责自己的无能,杨太师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连缘由都看不明白,让这孩子入宫选伴读他也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殷骞感到深深的无力爬满心头,他什么都不懂就让他贸然入宫,选不选的上在其次,他只是担心这孩子……
    突然一声马嘶,他们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在车外响起:“远远瞧着就觉得驾车之人是将军身边的随侍牧朗,看来来得早不如凑得巧,特地登门拜访将军没有见到,倒是在街上遇见了。”
    这个声音!殷骞率先掀开帘子,迎着乍然跳进来的日光,身材颀长的男子一袭花鸟缠枝暗纹锦缎长袍站在一匹高头大马前面,温润清和的眉眼逆着光仿佛也能看到一丝浅浅的笑意,男子叉手揖礼,连声音都是春天里被日光浸润的山泉一般温暖:“见过殷将军,将军别来无恙。”
    酒肆里吵吵嚷嚷,男人们三五一群聚在一起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店小二端着叠的满当当的托盘,高叫着小心穿梭在每一个桌子面前,此刻正是就餐时候,大厅的热闹连楼上的雅间都不能隔绝。
    陆临泽抱着碗一口一口扒着白饭,整个人都怏怏的完全没有见到给自己亲娘申冤的”青天大老爷”的激动。
    温琰之给他夹了块肉质细腻的鲈鱼肉,关切又带着打趣般问道:“小公子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将军苛待你了?”
    陆临泽慌乱摇头委屈的看了眼殷骞便又缩起了脑袋。殷骞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便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与温琰之听,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殷骞浑厚低沉的声音如角落的沉香一般,弥散在整个房间。
    温琰之错愕的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扫过,最后落到情绪低落的陆临泽身上,由衷称赞道:“当初在乔宁村,听到你对你娘一案提出的诸多疑点,我就说你是个聪颖的孩子,今日所闻,看来你不仅聪明还有一颗悲悯苍生的善心,实在难能可贵。”
    “我家临泽本来就聪明,今天太师大学士柯大儒都轮流夸了一遭了,琰之你就别再说这些虚的了快帮我分析分析,杨太师此举何意?我实在是担心临泽,这终选可是要入宫面圣的,他才来天都三个月啊,就这么贸然面圣,要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龙颜大怒……”平常要是有人夸陆临泽他一定嘴巴咧到耳后根,可现在他实在没心情,尤其是才经历三个文人一顿夸就擅自给他儿子做决定这事后。
    殷骞的急切不安在脸上表露无疑,温琰之只得安抚他:“也许,杨太师只是因为惜才才做此决定呢,并无其他想法。”
    殷骞明显不是很赞同这个猜测:“那些参选的高门大户里,不谈出身光才华哪个不是翘楚,又与宫中交往密切,这伴读还真能落到普通人家身上不成。”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杨太师这提议属于脱裤子放屁,说得再天花乱坠骗骗下面那些人就算了,真选人最后还得按出身来决定,这也是他不赞同恪言凑这个热闹的一部分原因。
    “可是,对于杨太师来说他也不会损失什么啊。”温琰之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谁能选上最后还得是陛下决定,杨太师引荐了,若小公子真能选上杨太师面上有光,若是不能,也不过是一个尽了引荐之责罢了,将军不必太过忧虑。”
    殷骞思虑片刻,面色舒缓了一些,算是接受了温琰之的话。
    “只是没想到,关于端王殿下的伴读一事,居然变成了这样的挑选方式。”宽大的衣袖遮挡住温琰之大半张脸,只留下那双漆黑似墨的双眸,将光芒隐于其间。“这事也只有杨太师能担下来的了。”
    “此话,何意?”对面二人都抬头望向他,但对比殷骞毫不掩饰的疑惑,陆临泽只是转动了两下眼珠便像是窥明白了其中的利害,这让温琰之暗暗吃了一惊,清润的声音不动声色问道:“小公子怎么看这次选伴读一事。”
    “啊?我?”陆临泽指着自己的鼻梁,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能有什么看法,我连不想去掺和都没资格拒绝。”虽然,这事是他自己头脑发热作出来的。
    “正因为如今你也参与其中,所以才更应该看清一些啊。”温琰之遥望窗外,依稀可见屋外的碧倾湖光和岸边盛开的兰花,舒展着翠绿的叶脉和柔嫩的花枝,馥郁浓烈的香气像是随着风吹到了他的鼻尖,令人心情愉悦。
    见殷骞也只是拿探寻的目光看他,并没有明显的拒绝,陆临泽便放下碗筷沉吟半晌终于说道:“之前听爹说,杨太师今年就要致仕了,不止陛下连朝中百官都无不不舍,想杨太师三朝元老,这几十年里为大黎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又能与同僚关系融洽,揪不出半点错处,杨太师的为人处事定是有他高明之处的。”
    陆临泽犹豫地望向殷骞,纠结后面的话要不要说,温琰之拍拍他放在桌上的手,鼓励道:“这里只有我和你爹,但说无妨。”
    “我不好揣测圣人是什么意思,但是观目前的情况,朝中定是分为太子派以及拥护有大都督做靠山的端王殿下两派,而端王殿下的伴读便是如今两方争斗的焦点。”从上元节皇帝说选伴读开始他就在思考这些,可他也只是在心里琢磨连殷骞都没有说过,尤其是当脑子里自然而然想深远一些时,陆临泽就觉得格外陌生,仿佛那些思绪并不是来自他的灵魂,这种感觉让他恐慌,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国舅爷虽握有兵权但并不是全部,纵有军功在身但外戚这一身份本身就被那些文官们不喜,若想实力与声望同时拥有,以……呃、图……未来之事,端王殿下是需要一些世家大族支持的,所以这个伴读人选的出身定是要能够比肩太子殿下那边的,可是。”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一股脑把话全说完:“这一打算被杨太师在上元宫宴上的提议打乱了,为了大黎的社稷稳固他这个一辈子都八面玲珑的人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一个要致仕的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就算皇后娘娘与国舅爷心有不满,应该也不敢有半点表露。”何况这杨太师把调子起那么高,直接搬出太祖皇帝的遗训,谁敢说半个不字呢。
    屋外河岸的杨柳郁郁青青,垂落柔软袅娜的树枝,仿若堆起层层叠叠的青烟,笼住这临窗一隅的春景,柳叶丝丝缕缕缠住窗内人跳动的心脏。
    殷骞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的陆临泽,眼中的讶异与震惊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朝中关于储君之位的争斗他这三个月多少也看出来一点,但伴读择选他除了觉得奇怪也没有往他处想,这个孩子居然看得这么透彻,只是通过伴读择选便觉察到这些纷争,只是个六岁孩子啊……殷骞神色复杂地问道:“这些,谁告诉你的?恒言吗?”
    陆临泽以为殷骞要责怪他与大哥妄论国事,连忙摇头:“不是的,跟大哥没关系,我就问了大哥杨太师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太子殿下的伴读是什么出身,其他的都是我自己瞎想的。”
    殷骞看着陆临泽清透不染杂尘的眼睛,心内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温琰之倒神色如常,只是眼眸似是因为垂下眼睑遮挡了窗外的日光而显得有些幽深:“那,你再揣测揣测圣人的想法?”
    楼下大厅喧哗声此起彼伏的传来,嘈杂的就跟窗外栖息枝头的鸟儿一样,饭菜的香味混杂着窗外飞花青草的味道,熏得陆临泽一阵头疼,他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老实巴交地摇头道:“不知道,那可是天子,天子的想法要是我都能猜到,你们这些在他眼皮子底下当官的还要不要吃饭了。”我才不稀的说这个老年痴呆症皇帝呢,管他是支持名正言顺的太子继承还是偏爱后老婆生的,搞得朝廷两派对立都是个傻叉好吧。
    “也是。”温琰之被这话逗乐,连酒杯都险些拿不稳,他刮了一下陆临泽的鼻头,对他眨眨眼:“聪明的小子。”
    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翠鸟立于枝头闲适地梳理它绚烂的羽毛,阳光落下折射出华美夺目的光芒,倏而被夹道上的游人惊扰,振动双翅快速飞入天际,消失在苍穹之巅,头戴幂篱的女子三两结伴衣裳环佩如彩蝶翩跹,笑声清脆灵动伴着舒怡的微风,美好得令人驻足侧望。
    牧郎扶着陆临泽进入马车,深蓝色的帘幕落下,遮盖住两人所有的视线,殷骞看着还在轻微摆动的帘幕眉头深锁:“琰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温琰之抬头仰望如水洗练过的碧蓝天空,几缕遮盖住暖日的流云在风的催促下挪动着它白胖的身体缓缓离开,日光得了那一点空隙,泄露下金箔凝结的光缎,落在远处的屋瓦,近处的青石砖上,折射出砂砾般的光泽。他抬起手臂似是要遮住这并不强烈的日光:“将军,凡事顺其自然便好,不必太过担心。”
    陆临泽长久没等到殷骞,忍不住撩起窗帘向外面看去,正好与外面二人的眼神撞个正着,吓得陆临泽当即扔了窗帘,在马车里正襟危坐。温琰之微微一笑,回身对殷骞说道:“小公子机灵可爱,此番际遇又怎料定是祸不是福呢?”
    马车继续吱吱呀呀碾过并不平整的石板路,牧郎挥动马鞭的声音隔着车壁亦是听得一清二楚,陆临泽小心翼翼打量身边的殷骞,虽然看起来不像从陈大学士府上出来时那么生气了但是好像还是很不开心,他惆怅地耸拉起脑袋,你说你多那个嘴干嘛,封建社会不就是普通人不是人,出身大过天吗,指望这群剥削者为老百姓考虑,他无声地翻了白眼,我真是疯球了。
    “临泽。”殷骞出身打破了这狭小马车内的寂静,陆临泽快速从自我腹诽里回过神:“是,爹?”
    殷骞犹豫片刻还是直视他的眼睛轻声说道:“今日在酒肆说的话,切不可再跟其他说起,知道吗?”
    陆临泽眨眨眼,很快明白过来,忙不迭点头:“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傻不愣登把朝廷还有可能关乎储位争夺的事往外说的。”议论多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我懂!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孩童的脸稚嫩又透着明媚的朝气,连殷骞心里的郁结都被那笑容驱散了不少,他将陆临泽依然瘦小的身体抱到怀里,带着厚茧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虽然粗糙的指腹蹭到他的额头带起一阵细微的疼痛,但陆临泽却很受用甚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殷骞怀里,他听着殷骞温厚的声音在上方传来:“杨太师既然已经说出口,便没有拒绝的余地,你……十日后便和恪言一样,进宫去试试吧。”
    “嗯……”陆临泽闻着殷骞衣裳上皂角的清香,认真地点头。
    “礼仪规矩回头让谷妈妈教教你,你不要害怕,到时好好表现就行。若能选上,爹自是为你高兴;若是没有,也不打紧,爹并不在乎这些名与利,到时真要是殿前失仪,有爹在,没事的。”马车外嘈杂纷乱,但男人的声音却没有沾上半点杂音,清晰的真切的一字一句传到陆临泽的耳朵里;“让你们入书塾念书,虽然存着你们能有个好前程的想法,但更多还是希望你们往后能做一个明理通达的人,将来是考功名也好还是做个闲散的普通人,爹都尊重你们自己的决定,惟愿你们四个将来相亲互爱,一家人和和美美,我也没什么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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