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不知不觉间已是阳春三月，院子里脱去冬日的萧瑟，绿意涨满了整个眼帘，临窗的桃花更是满树娇烂漫红，似是将这春天融在这一片灼人粉色里，陆临泽支着下颌看着窗外烂漫花树，阳光洒落的金屑落在眼角眉梢，使人昏昏欲睡。
    洵都带着小丫鬟在外室手持熨斗仔细地熨烫着衣物，间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陆临泽对她们并没有太多拘束，导致这三个月里，只要洵都颜华不在，都跟他嘻嘻哈哈的，陆临泽倒一点不在意这些，他也是个苦出生的，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只不过没想到洵都今天会由着她们叽叽喳喳的拉呱，陆临泽的瞌睡都被她们吵跑了，索性走出去看看。
    纱帘被掀开，刚刚还跟麻雀一样吵闹的小丫鬟们立刻闭上嘴了，陆临泽有些奇怪：“在说什么，我不能听嘛？”
    “在说二公子呢，自过了二选，二公子仿佛换了个人，待下人都和气了。”苕儿嘴快，当即说道：“二公子看来是真的想选上伴读，连性子都收住了，不折腾我们这些下人还老老实实学规矩呢，刚才蔓菁还在花园里碰到二公子学走路呢。”
    “是啊，是啊，所以我们刚刚在讨论要不要为二公子祈福呢，愿他入宫陪端王殿下。”几个小丫头笑作一团，陆临泽也弯起嘴角，自从殷恪言跟着杭氏一番软磨硬泡最终让殷骞同意去参选这个伴读海选后，他张扬跋扈的性子全都收起来，要多老实有多老实，既不打人也不发脾气了，整个府上一片祥和，原先被他欺负的仆从俱都感激涕零，真心实意盼着他选上，但是，真的能选上吗？
    这伴读的挑选跟公司面试一样，首先初试，参加的人家附上名单画像，长得丑的先pass掉，殷恪言这小子胖是胖了点，但胖的喜气又好看，成功进入复试，复试是作首小诗，端王殿下可以大字不识一个，你伴读就得有点子水平在身上才行，而问题就出在这，殷恪言从小骄纵惯了，杭氏又溺爱不明，他压根就没认真学过什么，认的字恐怕还没他多，更不用说作诗了。陆临泽拿起书架上的对韵书，默默叹了口气，这诗还是大哥启程回云麓书院之前殷恪言苦苦求大哥写的。
    这种作弊其他人家有没有他不知道，只是最后一轮终试可是要直面皇帝和那些大儒的，到时候穿帮了，陆临泽实在担心殷骞会不会被处罚，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出，还以为殷恪言真有真才实学，高兴的甚至红了眼眶，狠狠地夸了他。
    “公子，你不开心吗？”苕儿见陆临泽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与她们笑闹，反而心事重重，担心他是因为二公子能参选自己却没有而难受，遂赶紧安慰道：“公子，你别难受，入宫做伴读也不是那么好的，有句话不是”伴君如伴虎”嘛，要是一不小心说错话可是会掉脑袋的，多可怕啊，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去学塾，到时候金榜题名，一样风光呢。”
    听着苕儿脆生生又一本正经的声音，陆临泽噗嗤笑出声：“我没有为这个难受，你们别乱想。”
    我只是担心到时候被发现作弊，殷爹和大哥受牵连。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跟她们说的，他只是摆摆手，不愿再谈：“祈福可诚心点，祝二哥得偿所愿。”
    “她们啊，自然是诚得不能再诚了。”洵都明显感觉到陆临泽的情绪低落，但小主人不愿谈她也将话题话题扯开，说起其他的趣事，一时之间又热闹起来。直到颜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殷骞身边的牧郎：“四公子，主人请您过去一趟，还请换身衣裳跟属下走一趟。”
    陆临泽一看到他腿肚子就打颤：“又去学骑马？不是说今天可以休息吗？”自开春以后殷骞有空没空都带他去学骑马，作为这个时代最快的交通工具，陆临泽身为一个男孩子只得硬着头皮上，第一天就颠得屁股仿佛裂成四瓣，直接给他留下阴影，现在他一看到牧郎就觉得要去上刑场。
    “公子误会了，主人是让您跟他一起出门，不是去学骑马。”牧郎看着陆临泽如临大敌的样子，只得笑着解释。
    “出门？”
    陆临泽一路小跑赶到前院，殷骞也换好常服在等他，他恭恭敬敬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过来啦，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殷骞放下手上的茶盏，将陆临泽招到身边，替他抚平衣裳上的褶皱；“那我们就出发吧。”
    “爹，我们要去哪？不用叫二哥吗？”殷惜言是女孩，若没有节庆，后院就是她全部的活动地方，而他和殷恪言就自由很多，殷骞也从来都是一起带着出门，这次怎么……
    “你二哥如今为了选伴读一事勤奋苦学，连房门都甚少出来，别提多努力了，况且今日也是为了你走这一遭的，你爹爹已经替你寻了翰林院大学士陈大人府上的学塾，先生更是当世大儒柯文，此次你随你爹一同前去拜见先生，定要谦虚谨慎，给陈大学士，还有柯先生留个好印象。”杭氏面上一片喜色，恪儿能为了伴读那么努力上进，她心里别提多感动，如今还能让陆临泽进入大学士府上的家塾，只要他不笨，以柯先生的口碑，将来也是能有些功名的，到时候恪儿选上殿下伴读，恒言和他入朝为官，他们殷家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就是有点不好，杭氏想到恒言，心里顿感遗憾，这孩子出生时家里并没有现在这般荣光，只能凭他自己考入云麓书院，为了学业聚少离多，多少是有些亏欠和心疼的。
    陆临泽可没心思揣摩杭氏的心理变化，他听到杭氏的话便愣住了：“入大学士家的家塾读书？”
    “是啊，陈大学士出自五姓中隆阳陈氏，朝中门生广布，你能入陈府求学，广结人缘以后入仕或许也能帮到你。”殷骞摸摸陆临泽的头发，声音轻柔却带着重达千斤的认真，他一介武将，没有根基又不通官场的尔虞我诈，教不了他太多处事的道理，若能得陈大学士的青睐，他以后的路应该会轻松很多。
    短短一句话陆临泽却明白了这其中的艰辛，文人向来看不起舞刀弄枪的，哪怕殷骞得国舅爷器重，但出身微末向来为这些在金字塔上面的看不起，五大姓的陈氏，爹为他定是付出很多。陆临泽握紧垂在袖中的手，郑重点头：“定不负爹所望。”
    窗外的桃花灼灼，吹落满树落英缤纷，幽幽香气伴着融融日光从窗外传来，
    送走两人，杭氏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动，谷菱轻轻扶住她：“夫人，回屋吧小心受凉。”
    杭氏幽幽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酸：“夫君对这个孩子真好，能把他送进陈家的家塾想来花费了不少心力，唉……恒言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云麓书院也是我大黎第一书院，大公子天资不凡，又勤奋好学，再过几年定能高中。”谷菱跟随杭氏的脚步，走过穿堂径路，两侧并未长大的杏花簇拥在枝头，淡粉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纤弱袅娜，鼻尖传来幽幽香气和着融融日光，她宽慰道：“若二公子不去选伴读，定是二公子和四公子一起入陈大学士的家塾。如今二公子为了伴读，可谓是挑灯夜读，勤奋有加，若能选上，大家皆有了一番好造化。”
    想到最喜欢的二儿子杭氏脸上终于显出些笑意，掐丝梅花缀珍珠流苏掩鬓也微微晃动，光华璀璨：“是啊，我还第一次见他对一件事这么认真，都不来我身边撒娇了，看着他连睡觉都不舍得，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要把夫子绑在身边，但愿佛祖保佑，让我儿得偿所愿。”
    天空澄澈明净，钴蓝的色彩覆盖苍穹，几抹舒淡的流云缓缓移动，并不浓烈的日光拂照大地上的苍生万物，飞鸟张开双翅于天空下翱翔，留下婉转啼鸣，河畔溪柳堤上青青，飞花落不尽，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