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沙场初点兵
    宁扶光去寇勇营报名那天人山人海的场面真是吓了她一大跳。
    本只招五千人，却来了九千余人报名。
    无惊无险的过关斩将后她终于成了那五千人中的一员。
    领到自己的编号与装备后，他们新生全部被分散到各个营区，而她分到的那个小队恰好跟寇青海是在一个营。
    每天五更天的时候就被营号吵起来，先负重5斤绕着营地周围的山跑一圈。等跑回来的时候天差不多就亮了，吃过早饭后就是格式的体能训练，然后在吃晚饭之前又在负重跑30里然后回来。
    每每吃完晚饭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宁扶光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
    也有好事的见宁扶光身形矮小瘦弱便来找麻烦，被她打趴下后反而心服口服起来，跟她称兄道弟。
    一般来说他们每隔十天就有一天可以休息，这一天宁扶光往往是偷溜出军营去洗个澡，然后再悄悄摸回来，剩下的时间则是看自己带来的书，准确点说，是从璇玑阁牵来的书。
    她自然是对璇玑阁向往已久，所以借着那次皇宫之行从璇玑阁里拿了不少自己感兴趣的书。
    然而宁扶光进冠勇营不到三个月就遇到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战役。
    寇青海在一个月前就接到探子密报，流国在江国要在边境以演习为名，实则对宣朝发动突袭。此次突袭流，江而过共派出十万人，其中两万为先头突袭部队，两万骑兵，四万步兵，还有两万弓箭手。
    “倒还真的是准备周详。”寇青海看到这份数据时露出一个令人寒毛悚立的冷笑。“我要叫他这十万人有去无还。”
    西南边境以密林山地为主，而寇青海的冠勇营共有8万驻军，大部分散于密林，山地各处，然彼此之间也相互有照应。
    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个地方。
    然而实际上流、江两国的突袭提前了10天。他们走了一条从未曾发现过的小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逼近了密林的中心地带，切断各个营地之间的联系与前锋部队对密林前方的驻军形成包抄态势，而后就开始了如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虽然寇勇营早有准备，却还是有点措手不及，密林前方的部队损失惨重，还好后方及时发现通讯异常，硬生生的冲进包围圈里厮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幸存人员逃了出来。这一役，寇勇营折损了五千余人。
    寇青海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硬生生的捏碎了手上的茶盏。
    出了营帐看到那些或奄奄一息或带着伤的兵，怒火也只能生生咽下，吩咐随行军医好生照顾。
    宁扶光在前方部队被救回来时就返回了自己所在的营帐。跟她住一起的是十来个同期入营的新兵，一见她回来纷纷上前来打听消息。
    “也许我们不久也会上前线去。”宁扶光只说了自己最终得出的结论。
    “敌人真有那么强？”其余新兵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摸样。一般来说寇勇营的新兵没训练到一年是绝对不会投入战场的，这也间接的保证了这支军队的素质，以及士兵在战场上的存活率。
    “并不是因为敌人强，而是他们占得了先机，所以我们现在处在极为不利的地位，但是还是有可能打赢的。”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所有人不得瞧了过去，是一个叫唐风的男孩子。
    他跟叶景秋差不多大，却比叶景秋还高还瘦，不过倒是有见解。宁扶光赞许的笑笑，不像其他人，盲目的自信与悲观。
    现在这个局面朝廷上原则上是不会派兵增援的，以寇青海的傲性，不到最后关头也不会求助，所以现在他们只能以现有的兵力来对抗敌人的10万大军。
    从敌人偷袭的那条小道就可以看出，他们现在可能连地利这个优势都不能占到。
    然而比她想的还快的是寇青海。当他收到前方部队重创的消息后已经派出了一对人马对敌方进行了反偷袭，却在途中就被发现，成了直接对垒。
    两边直接对垒的情况下，果然还是冠勇营更占优势。
    当消息传回来时正是晚饭时间，当即全军欢呼起来，呼声震天。
    “果然不愧是寇青海，心高气傲，不肯让别人讨了便宜去。”宁扶光自言自语，却不慎被旁边的人听了去，“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损人？”
    “怎么会？句句发自肺腑。”宁扶光笑眯眯的看着搭话的唐风，“小风你想我也夸你一下么？”
    唐风顿时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算了，我宁愿你从来都不要夸我。”
    “真想上战场啊。”宁扶光托着腮帮子，笑盈盈的看着唐风。唐风被她这分外诡异的目光看得老大不自在：“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宁扶光低头继续吃饭。
    ”神经。”唐风白了她一眼，也低下头去默默吃饭。
    敌人的袭击来的很迅速，在不到一个月内与寇勇营大大小小交手了十余次，明面上两军是打了个平手，但是寇青海清楚的很，如果不是他们久驻于此，熟悉地形，要不，非败不可。
    寇青海也想过十万大军来此补给必然成问题，因而只要毁了敌军的补给线，自然就可不战而胜。然而经多方探查，不仅没有发现敌军的粮草运送路线，就连敌军的粮仓也没找着。
    “他们是借道庆国运送的粮草。”宁扶光在半夜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寇青海的营帐，将一份情报放在他的桌上，上面于细微处有个心照不宣的火焰密印。
    事实上这份密报是宁致远传来给寇青海的，只是被宁扶光看见，着实心痒，就给截了下来。
    拆开一看连一贯停留在她脸上的微笑都僵住了，立刻潜入寇青海的营帐，呈之于他。
    寇青海打量了宁扶光一阵，见她目光坦荡，心下也就没有多问，想来是把她当宁家的探子，从矮几上拿过那封密报抖开一看，果然脸色突变。
    “这可当真？”寇青海脸上立即流露出一股煞气，连宁扶光都忍不住倒退一步。
    她镇定心神道：“军机大事岂可儿戏。”
    寇青海紧紧捏着那封密报，纸张全部揉成一团，过了很久他才平复下来：“将军还说什么没有？”
    纵然他已是掌管冠勇营将近十年，潜意思里还是当宁致远是他的将军，他仍是当年他麾下的一名士兵。
    “尽量活着。”宁扶光想，若是宁致远在场也会说出这句话吧。
    哪知寇青海一听，眼里竟氤氲起来，但他很好的掩盖下去。他将那份密报放在烛火上点燃，看它慢慢烧成灰烬。
    “这个消息务必不能在营里面散播。”寇青海严厉的叮嘱宁扶光，突然问道：“姓名，编号，所属连队？”
    “秦靖亚，096432，九连六营。”宁扶光下意识的就报出来，已经完全适应了“秦靖亚”这个名字。
    “我还以为，你会叫，宁，扶，光。”寇青海一字一句的说道，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宁扶光一愣，随即笑道：“寇叔叔真是冰雪聪明。”反正看到那封密报后她也不打算再继续隐瞒她的身份，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寇青海给猜出来。
    “你长的跟他们很像。天舒太小，衡清已经在范淮那儿了，虽然很难相信，但是不得不相信是你。”。
    还有一点他没说，带有火焰密印的情报一般不会假借人手，而认得出来的，除了他们，也就只有宁家的人了。
    寇青海此刻表情已经趋于柔和了，他虽然一直呆在这边，但是好友们偶尔还是会给他传信，时不时的在信里也会提到眼前的这个孩子，而且多是赞赏有加。
    “你回营去吧，我们今后有场硬仗要打。乘着现在还有时间，好好休息吧。”寇青海当下已经打定主意，在召集将领之前，先把宁扶光打发回去。
    “寇叔叔，让我去庆国吧。我知道他们粮草的运送路线。让我去摧毁他们的补给线吧。”宁扶光却不如他愿，双手撑在他的矮几上，目光灼灼。
    “你一个女孩子家。。。。。。”
    他还没说完便被宁扶光打断：“我现在是秦靖亚，是你的士兵。况且，我们必须要摧毁这条补给线。”
    说完，她伸手看似平常的往矮几上一拍，那矮几在手掌拂上的那一霎那便从中断裂开来。
    “你的天云纵竟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寇青海看的是又是惊讶又是惊喜。现在的宁扶光比当年的宁致远也不遑多让。
    天云纵乃宁家绝学，杀伤力极大，据说练成之后即便是在天云之间，也可纵横，是以其名。
    “我刀剑跟暗杀都也还不错，暗器跟药理方面稍微差了点，但还是马马虎虎。”宁扶光说的很平常，因为这些一直是她功课。
    果然宁家尽出变态。寇青海在心里暗自腹诽。
    “所以，给我一百人，我一定会断掉那条补给线。”宁扶光见寇青海略有松动，加大力度游说。
    “可是。。。。。。”寇青海还是有点不放心。不仅不放心宁扶光的能力，而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宁扶光毕竟不是宁致远。
    “没有可是，我必须去。”宁扶光接口道：“我们现在的兵力跟敌军相差了近两万人，一旦耗在这里就像陷进了泥潭，拔也拔不出，更别说去支援了。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这里，休养生息，才能面对以后的难题。寇叔叔，你不想你费尽心思锻造出来的寇勇营就这么陷在这里吧。我们能做的，不就是为了能让他们在战场上多活一个人吗？”
    宁扶光这一番话在情在理，寇青海沉吟一阵，当即拍板：“我明天就点一百个人给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到最后一句时，分外恳切。
    “当然，我还没活够呢。”宁扶光笑笑，对寇青海一抱拳，身影一闪，如来时般诡秘的消失在营帐里。
    宁扶光刚一走，寇青海就对一直守在门口的传令官唤道：“立刻升帐，唤各位将领速速来此。”
    宁扶光蹑手蹑脚的摸回自己所在的营帐，刚一躺下就被旁边的唐风一把扣住：“你跑哪儿去了？”
    “呀，小风，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是在特地等我吗？真是感动呐”宁扶光作出感动的样子，手上却略施巧劲，挣开唐风的钳制，“夜深了，快点睡吧，明天还要出早操呢，啊，对了，别忘了梦到我，晚安。”说完翻了个身，刚要合眼，整个身子却被唐风给扳了过去。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出去了一个时辰，就凭这一个时辰我就有理由怀疑你可能是敌军的奸细。信不信我现在立刻呈报上去。”
    “呀，别这么粗鲁嘛。”宁扶光暗自扶额，怎么一点都不可爱，“看在你这么锲而不舍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刚才是去见寇将军了，明天我要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怎样，满意了吗？”宁扶光分外郑重的语调反而让唐风更加不信。
    “信你才有鬼。”唐风暗骂到，自从认识了秦靖亚这小子以来，他嘴里就满口胡话，没一句信得。他还想再逼问时，低头一看，宁扶光已经安然好梦了。
    唐风无奈，只有缩回自己的被窝里。
    第二天正午刚过的时候，寇青海派人将宁扶光带到一处密地，那里果然已经有一百人在候着了。
    “全都是冠勇营一等一的汉子。”寇青海自豪的夸耀，眼神却分外黯淡。这次任务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他能预想到的最好结果就是宁扶光能活着回来。
    “将军，我们干嘛要听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的号令？”那一百个人里有人颇有不满的抱怨。
    宁扶光闻声，抬起头往人群里慢慢扫去，那是一种带着上位者的冷酷与残忍的目光：“谁说的？”
    “就是老子说。。。。。。”那人不服气，话音还没落下，就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宁扶光掐住，力道之大任凭他两手也掰不开，而他的任何攻击都被宁扶光轻巧的格挡住或躲开。就在他认为自己快要没气时，宁扶光却突然撤了手：“虽然我很不喜欢队伍里有你这种叛逆者，但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说完，她顿了顿，淡淡的扫了趴在地上的男人一眼轻笑道：“放心，你还有用，现在不是你死的时候。”
    “还有谁不满么？快点提出来，一旦上路就没机会了。”宁扶光对着其余的人道：“一旦上路了，我的命令就是绝对的了，你们可以提无效反对意见，但必须遵守我下达的每个指令。听明白了吗？”最后一句话带着无比的狠绝，让众人心里忍不住一颤。
    “听明白了。”众人条件反射般的答道。
    “你们没吃饭么，还是说冠勇营只养了些饭桶？”宁扶光唇角挂起不屑的微笑。
    众人被她一激，血色上脸：“听明白了！”声震如雷。
    “好的很。”宁扶光这才满意了。
    那个被他掐的男人早在她问话的时候就回到了队伍里，因而回答的也异常响亮。
    有一种人天生就有种成为领袖的魄力，宁致远是这种人，宁扶光同样也是。从始至终，寇青海都在一边袖手旁观，只在最后才露出一个不漏痕迹的笑容。
    宁扶光无疑很好的在她的队伍里取得了威信。这是成功的先决条件。
    “寇将军，我还想再带个人去。”宁扶光突然开口道。
    “可以，只要是在我帐下的，任何人，随你调遣。”
    “那就，谢谢将军了。”
    唐风被叫出队列时他还一脸不解。这种不解在他被带到宁扶光面前时变成了惊讶。
    “你这是干什么？”唐风惊讶的看着宁扶光以及跟她在一起的人。
    宁扶光扔给他一个行军包，很沉，比平时训练时背的负重都还要重上个几斤。
    “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么？”
    唐风摇了摇头。
    “好的很，立刻背上，我们要出发了。”宁扶光再次确定了人数以及他们即将要走的路线然后示意出发。
    “去哪儿？”唐风慌忙将行军包背上，跟随着宁扶光。
    “庆国。”
    宁扶光等人一在密地时就已经变换好了着装，一出去，就按宁扶光的指示，以十人为一小队，每队间隔十里，向着庆国急行军，务必要在两天内赶到庆国边陲地带。
    “所以说，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庆国烧掉他们的粮仓以及截断他们的供给线？这根本不可能！”在宁扶光的解释下唐风已经明白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了，他完全无法得出他们有成功的可能性。
    “只要我们配合的好，就有可能。”宁扶光淡淡的说道，夜色太过于深沉，以至于唐风完全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此时他们已经位于密林中心了。再往前走就很有可能会遭遇敌军的前锋部队。
    夜晚的密林里时常有野兽出没，然而为了不被敌军所发现，他们还是没有点火。
    “配合？怎么配合？”唐风根本不相信他们会有成功的机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么我们怎么能确定他们的粮仓在哪里？”庆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要从何找起？
    “不外乎突起，料将跟浮河三城。再远，就供应不上了。”宁扶光从背包里把地图翻出来，再在怀里摸出火折子，从地图上找到那三城指给唐风看。
    “看，离这边近，又有便捷的交通可直达流、江二国的就只有这三座城了。”
    “那么到底是哪一座？”唐风蹙起眉头。
    “还不知道。”宁扶光把地图往包里一收，将火折子吹灭，走过去叫醒4个人，示意到换班时间了。
    那四个人，拍拍脸立刻清醒起来，默不作声的走到最佳的防御位置，宁扶光跟唐风，还有其他的两个人在他们刚才呆的位置睡下。
    “什么叫还不知道？”
    “放心吧，最迟明早上路的时候就会知道了。”宁扶光安抚道，同时示意他小声点别吵到别人睡觉。“你要明白，这里一切都要听我的号令。所以，收起你那些所谓的想法，我要的是服从。”
    “服从？服从什么？服从去送死吗？”唐风见宁扶光端起架子，脸也自然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尖锐了。
    “当然。盲目的服从比心存疑惑的执行更容易在战场上活下来。我不会拿任何人的生命开玩笑，即使它的价值在于死去。”
    唐风听了冷冷的“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宁扶光也没管他，靠着树就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时宁扶光突然睁开了眼睛，不一会儿密林深处传来一阵飞禽扇动翅膀的声音，她手一抬，一只黑色的隼就稳稳当当的停在她的手臂上。
    “大人？”旁边的人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你们继续守备。”宁扶光示意刚才被惊来的人回到他们的位置上，然后从那只隼的嘴里扯出一根丝线，再顺着那根丝线在隼的喉咙里扯出一截细小的竹管。
    打开那竹管那出一小卷纸打开来，上面果然是她要的东西。
    “我就说，你怎么会像是养金丝雀的人。”
    明艳的不可方物的微笑如同修罗即来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