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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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了,学校要举行一次以“绿色行”为主题的公益活动。据说这已经是学校里的传统了。好比“无车日”照样驶车此类的节日。每年在这个时候都要举行一次。因为奥运会的关系。学校打算把绿色行的更远更大更广。学校因为这伟大的事,开会整整两日。第三日学校门口多出一张条幅,上面写着“绿色C市行”,条幅下面排着一堆由各班挑选出的部分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我因为闲着没事和寝室里的人一起参加了。这不像以前时候,举行一次活动,老师就成了最光荣的人,由老师安排几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去,被选中的也觉得和老师一样的无比光荣。因此那时候真就觉得参加一次什么活动,真是无上光荣的事。事实上,自己那点可怜的青春都浪费在这上面了。
到现在了,什么活动不活动没人参加了。班长一说出这个“行”的时候,我们都认为不行。就算闲着也不行。最后老师一出面,我们就只好冲锋了。
这一群人里,情侣居多,一对一对勾肩搭背,足够缠绵,其次就是凑热闹的,喜欢在一群人里大吼大叫,寻找那种被众人鄙视自己还浑然不知洋洋得意的感觉。还有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定能有个把艳遇的机会。遇可能会有,但是不是艳就不一定了;就算有艳,能不能遇还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最需要深思的是,还是醒醒吧。再有就是我们寝室这几个人了,纯属被老师生拉硬扯过来的。说我们寝室脏,趁这个机会好好学习。老师也可能认为,在绿色的环境里,就算潜移默化也能熏陶出一定水平来。
福娃最喜欢参加这个活动,他告诉我们,每一次的不同经历都会给他带来不同凡响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灵感。这种灵感能指导他写作。阅历,阅历,不光要阅还有经历。
我说,是啊,但前提是有阅。
福娃说,那你是在怀疑我的阅读量。
我说,我真没怀疑。就是不明白,你就在写啊写啊,却一篇文章发表不了,就这么一直自恋着。有没有考虑过什么原因啊。
何南接过话说,肯定是福娃写得不怎么样,真好,肯定有人要。我们现在时不时的拿这些事开福娃的玩笑。寻着别人的痛苦,让自己开心。想一想这还真变态。
福娃就不说话了。每次一提到这个问题,他总搬出那副忧郁的表情,若是这个时候让哪个姑娘看见了,肯定爱死不偿命。从认识福娃到现在,他总是找各种机会发表自己的文章,结果都是文章发过去了,表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光投出的信封就够一辆卡车拉上一会的。
前些日子,福娃上网频繁,每次回来都是那副忧郁的脸,看见谁都觉得自卑,谁被他看到都心软。此时何南也装得悲天悯人,抚摸着福娃的头,来回蹭,估计等到手上的油都蹭干净了,方才收工,偶尔会语重心长的说两句,孩子啊,你还年轻,什么大灾大难的都还要经历,这点打击就承受不住了。
每次何南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偏偏想起《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
一个周六,何南和我从香江酒店打工回来。福娃一个人呆坐在寝室,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亮堂堂的灯很昏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福娃那副忧郁的脸更忧郁了。我看他失神的坐在那里,肯定想着什么解不开的事情。我们没想打扰他,站在门外。福娃保持坐的姿势,眼睛看着地板。
我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要是女的,我会把我所有的都给福娃,只要他能高兴起来。我认为这个女的肯定是一位母性极强的人。我把这个突发奇想告诉何南。
何南说,你就算给他一百个女人也没用。他现在要的不是泄欲的机器,而是支撑精神的支柱。
我对何南刮目相看。估计何南家破产的时候,他和他爸都这样过来的。何南够坚强,因为他挺过来了。
有过经历的人,心里都藏着执着的信念。
一会儿,福娃走出来。我认为他发现我们了。弯着腰趴在门缝里偷窥真是一件很累人的工作,我开始体谅做贼的苦。福娃看见我们,先是惊讶,之后大骂我们,还威胁说,要是吓破了他的胆,就等着瞧。
我们忍下了。
福娃说,我今天看到有人在网上说年轻人最好别在文学道路上挤。我看完之后那个伤心啊。
我们找到福娃今天失魂落魄的根源了。不过他现在看起来精神比我们还好。我认为这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福娃接着说,冷静想想,就是狗屁。就中国人口这个情形,干性产业都挤。你们说若是有这样一个人是文学奇才,一听文学道路挤啊,之后就心灰意冷了,那文坛上就少了一个人才了。这吃饱了没事干的人都喜欢胡扯。
我认为福娃受的伤真的不轻。
福娃问我们,你们倒说说,是不是。
何南和我慌忙点头,又口口声声说,是。
对待生气的人,我们就应该顺着他,等他气撒完了就消停了。若是你还跟这样的人较劲,就等于跟自己较劲。问题解决不了,还惹来两肚子气。就像和醉鬼打交道,醉鬼喝醉了,你很生气,就想数落数落他,但是你知道,现在他醉着,你就是打死他,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要想报仇,等醉鬼醒来,再劈头盖脸的说一顿。不过说不定到那时候大家都心平气和了。当然,若你就想骂他,不希望他知道,这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福娃说,奇怪了。你们两个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搁往常谁不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论,就跟做爱不带安全套似的,心里肯定不稳当。
我们说,是是是。
福娃说,是什么是啊。
我们说,对对对。
福娃说,对什么对啊。
我们说,好好好。
福娃说,好什么好啊。
我们说。。。。。。
福娃说。。。。。。
这一夜我们就这样心不平气不和的过去了。到第二天我们都没适应过来不说“是是是,好好好”的感觉。何南和我都觉得这么折腾自己太委屈了。一想这可是为了哥们,就觉得这都是小事。
学校安排的路线是从A路走到B路,绕过C路,从D路绕回学校。正好走成一个圈。学校的中心思想还是绿化绿化自己家周边得了,其他的地方爱谁管谁管,自己管不着,整个C市多大啊,真的绕一周白白给别人打扫卫生,凭什么。以这个气势,就算学生真的原意干,老师也会真阻止。想想这不也就是“C行”了吗,恰好一个圈就行了。
我们领到学校派发的一个写着“绿色行”的徽章,要求学生戴在自己的左胸上。
当然,我们肯定不会戴在别人的左胸上。情侣就说不定了。
还发了一个塑料袋,要求把垃圾放在自己的袋子里。
这个大家都说不定了。
何南懒得戴,随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他说我们傻,这“绿色行”的徽章就戴这么一次,衣服还要穿上个把月呢。
我们一听有道理啊。把刚要贴在胸前的徽章扔进口袋里。
看着学生都是奔着“春令营”来的,垃圾没捡多少,自己制造的垃圾就已经把塑料袋装满。零食袋子拎了满手,另一只手拉着一个小手。
春天正是生机盎然的季节,草要长莺要飞。路边的柳树正抽着新芽,已经冒出了头,绿油油的一点。我正感动于这生机的时刻。
福娃来了一句,你看,那绿色的芽像不像绿帽子。
何南竟然惊喜连篇,是啊,是啊,很像,很像。
遍地的楼房挡住了我远观的视线。近处路边的草坪没有绿,凑近看才知道,不是草懒惰,春天了还不发芽,而是里面根本没有草。我们走过一座桥,一对对情侣开始纷纷飞奔过去,有相机的开始一边拍照,一边看着没相机的人,没相机的人一边看着别人拍照,一边厌恶桥下的臭水沟。感慨环境污染了,人人有责啊。顺便把嚼在口里很久的口香糖吐进河里。
我想,人之所以有两只眼睛是有这样独特的原因。
回来的时候大家都走得累了。我们偷偷走上公交车。公交车里人不多,都死气沉沉的,好像登上的不是公交车,而是殡仪车。
何南把徽章拿出来粘在塑料袋上,顺手把塑料袋从公交车里扔了出去。何南说:“你们也扔吧,留个纪念。”
我真不明白,这叫什么狗屁纪念。跟过去那些人爱在旅游景点的某个位置刻上“XXX到此一游”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寄望于以后自己的子孙再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祖先曾经丑陋的素质。我想这招要是用在夫妻身上,离婚的时候,双方在对方身上刻上“XXX到此一游”,肯定离婚率就没了,结婚的也就考虑慎重了。一慎重就晚婚,晚婚就晚育,国家的政策顺利实施。
刚踏出公交车的大门,一对对“绿色行”都已经走进学校的大门。
我问福娃,我们比他们走得早,怎么就比他们来得晚了呢?
福娃说,人家打的,你坐公交,能比吗。
我觉得这个答案不合适,或许也是一种。但是。。。。。。难道是爱情的力量?
我有看报纸的习惯,每天早晨起早了,不一定去上课,就是赶早去买报纸。不过我们学校附近卖的报纸都是些讲家长里短的事,因为学校周围一圈都是家属院。我不知道为什么还在买,风雨无阻的一买就是半年。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昨天在D路上发生一起连环车祸,大概这家报社从没有代理过这么大的新闻事件,有点不知所措的味道,本来页数不多,整份报纸的三分之二全给了这起车祸。开头附带一张照片,一位大叔拿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上赫然贴的是“绿色行”的徽章。我心想,这次完了,这次何南完了。
报纸上写,据司机师傅称,当时他看见一不明飞行物,从空而落,盖住他的视线,自己赶紧刹车,但还是撞到了前面的车尾,后面的车又刹车不及,一连撞车四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接着出面的是小报记者开始到我们学校采访,本来像这种露脸的事,谁都想沾点光,不管怎么样先混个脸熟,说不定有机会告诉别人,看,我上过电视。但这次性质大有不同,脸是能露,但不好看。最终还是要有一个出面的,我们班主任史老师,临危受命。
我们在采访的周围,围成一个圈,还是有挣扎着要混个脸熟的人。
记者问,有目击者看到,昨天贵学校集体扔垃圾。
史老师说,我们是举办“绿色C市行”,绿化C市。
记者说,可是有目击者称,的确看到扔垃圾了,还造成了车祸。你们对此怎么解释。
史老师说,我的解释是绿化,我们都告诉过学生这些事情。我相信我们的学生。
我真是为老师感到可惜,她相信我们,可是我们不值得她相信。
第二天学校就见报纸了,史老师也上报纸了。就这样一来二往的,学校竟然出名了。大街上一提起S学校没有人不知道的。
刚开始传言的是,S学校一个塑料袋造成一场车祸,厉害;传到后来成了S学校有一塑料袋,厉害;传到现在,谁都说S学校,厉害。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富不过三代,一蟹不如一蟹了。就这样传诵下去还不知道能传出个什么玩意呢。
我还明白,原来出名的路途是这样走出来的。
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走出学校到大街上,满大街都游荡着我和何南还有像我和何南一样身影的人。
我跟小便说了,也跟何南说了,我就是讨厌发传单。第一次说得那么坚决。可惜的很,收效甚微。第一天说完,第二天又屁颠屁颠跑出来干了。而且比今天灿烂的阳光还灿烂。
小便说我是无奈。何南说这是犯贱。我认为都是被逼的。
何南说,谁逼你了。
我还真说不出来。
到处找工作奔波的日子,都是阳光灿烂的。我从很久开始,就早忘记阳光的味道。
何南说,生活真充实。我也这样觉得。
何南说,我们根本就没做什么,可是就觉得充实。我也这样觉得。
我还有我周边的这些人,他们时不时的总会喷出一些这样的话,怎么就空虚了呢?每天重复着上课吃饭睡觉,最后连上厕所都觉得是无比充实的事情之后,我们就不再觉得这有什么,那时候我们都开始麻木。早就分辨不出生活中的五味杂陈。
我和何南开始每天穿梭在C市的街街巷巷。每天下午赶着匆匆不知何处去的人流,随波逐流。偶尔会看到和我们一样的流浪人,只不过他们更名正言顺。每当这时候,我都不厌其烦的告诉何南一句,我真羡慕他们的生活。
何南也总会不屑一顾。尔后又说我,得了吧。
有时候我们都会忘记是出来找工作的。看着谁家又开张了,跟过去凑个热闹,看看大舞台的表演。侃侃自己下流的想法,例如哪个姑娘漂亮。起风的时候,又竭尽全力看到她的内裤是什么颜色。有时候还会悲天悯人一番。若是我说,你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他老公会什么样子。何南就说,见不得人。若是何南先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会不会被人包养了。他未来的老公会怎么样?我就说,忍者神龟。
每次有这样的发现,我们都回去告诉小便,告诉他等影楼开起来了,咱们一定比谁谁谁家开张仪式更火。把哪个漂亮的姑娘请来,跟咱们专门跳上一段舞蹈。
奔跑在大街上的感觉很自由。何南最喜欢的是在大街上飙车,那比飚跑风驰电掣多了。那才叫自由。
我说,在大街上飙车多白痴啊。等你碰到交警同志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自由了。
在大街上溜达时间一长,我能知道犄角旮旯里的地方,犄角旮旯里开着一个什么商店,从门口第二排开始数,到第四个是我最喜欢吃的面包。而和何南相处久了,我发现这小子看事物的角度就是够独特。
在大街上看到一辆跑车,我由衷感慨,这辆跑车真漂亮啊。
何南随之感慨,开跑车的女人真漂亮啊。
在超市里看到一件很漂亮的衣服,这时我们活跃在女衣卖场。
我说,这件衣服真漂亮。
何南若有所思地说,能穿这衣服的女人身材真好。
突如其来的一日,小便告诉我们,以后就不用发传单了。我问他为什么?小便说,找工作太难了,连发个传单都要应聘。我当日就想,若是给我一次机会,杀掉世界上其他人,我决不心慈手软。
我饶有兴致的做了一些工作总结,发传单这个工作看起来简单,满大街都能看到,你伸手来我伸手,传单就发出去了。够举手之劳的简单。做起来就真难,因为更多的时候都是我伸手来你张口,说声不要。这还算是礼貌的。多是躲发传单的跟躲乞丐一个脾气,就一个及时。而这次是我传单史上最大的一次失败,一张传单没发出去,还赔进去一百块买传单的钱。现在想来那不是傻吗,哪有人花钱买传单发的。明显就是个骗局。当时一看人家一小姑娘领了五百块就财迷心窍了。为什么那个姑娘就能拿到五百块的薪水,我们就只能赔钱?难道是一个骗男不骗女的公司?
我想不通了。感慨,时运不济,钱途多舛。
影楼呢?影楼还开不开,这个想法我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之后就再也没意思提及了。现在看来提出的话也真是没什么意思的事。
我的日记
香江酒店不像他外面那样光芒四射。我认为许多东西都是这样子,表面看起来是这个样子,事实上还有另一个样子。对香江酒店,说的客气一点,顶多算是学生寝室的放大版。
我和何南刚来的时候就幻想啊,该怎么在这里工作呢?然后飞黄腾达?两个人往门口跟柱子似的一立,客人一到,我们就招呼:来宾X位,姑娘们出来接客吧。我们都憧憬这样的生活,多美好啊。
在这些人眼里都是放大镜的世界。看芝麻就是西瓜。就像我们现在干的端茶倒水的活,需要培训。端茶倒水谁不会啊。不行,你就是不会,然后花大把银子和时间培训,出来了,还是端茶倒水,没见过能端茶端出花,倒水倒出尿来。不过看起来很好的是,因此得到一项虚荣,尖端培训生。听起来像武器的名头。
到现在,白驹过隙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和小贝都混得不熟。可是我们还要混下去不是?为了钱为了明天有钱。不熟装熟。
我来这里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奶,心里特高兴。一见心情的事情我们干过不少。进后厨要拐个角,在拐角的时候,我和何南就猜,第一眼看见的会是谁。自个心里都明白祈祷着要看见希望看见的人。若不是小贝和小奶,这一天我们心情就不会好。
小贝找我到前面拖垃圾。我心想,朋友妻不可欺啊。忙招呼何南去。此时的何南竟然和我玩腼腆,就是不去。
小贝说,就找你。
我今儿特高兴。路上跟小贝说,你诱惑我。
小贝对这话敏感到打喷嚏,说,大哥,真没那个意思。
我心想,至于嘛,大家都这么熟了,说句玩笑话都不行。我忽然发现是自己厚脸皮了,还有自己高兴的忘了形。自认为说得是玩笑话,可别人不那么认为。最前提的原因还是我们根本不熟。
我发现小贝是个很高傲的人,仗着自己有些姿色的高傲,跟香江酒店似的,外面光华灿烂,肚子里满是故事。
像何南那次说小贝漂亮的时候。小贝高兴的绽放了。
我知道谁都经不起赞扬的折腾。
像我说的那句话就不对了。人家那么漂亮,用得着诱惑你吗,你什么身份啊。就一个破打工仔的,吃饱了撑死混成龟哥那样。
这样一想,我就刹不住车浮想联翩了。刚来的时候,有幸和小贝到楼底拿张桌子。楼底是个停车场,旁边有一个桌椅木工房。
回来的路上,小贝指着一辆车给我看。我心想,原来小贝真有钱啊。BMW都有了。小贝说,你看那车,里的女的,她老公都七八十了。就有钱。
我心想,没有钱能经得起二奶的折腾嘛。我说,穷人好,开心。不是有句话叫穷开心吗。
小贝疑惑的看看我,很不解。
我想象的是她应该开心的笑了才对。现在收拾出这些记忆,我才发现我们和小贝根本就不是一张网上的蜘蛛。
设想一下,若是我有钱,有车,有洋房,西装笔挺的往她面前一站,连骂带淫地说,臭婊子,你诱惑我。小贝笑了。
我觉得她真无耻。
一天工作刚要结束,麻烦事又来。我觉得今天麻烦事特别多。有一会石经理来到后厨喊了一嗓子。我当时真没听见,后厨整个跟菜市场似的,锅碗瓢盆叮当乱响,揩油的打情骂俏的。
石经理气愤填膺,冲到我们面前说,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我和何南够疑惑的。石经理说,到前面撤垃圾。这个过程里后厨一直都是菜市场进行时。
这就是小时工和正式员工的区别。小时工干完活说走就走了,说不定哪天不想来就说不来就不来了。正式员工们还要长时间的相处下去。有点气都是我们收着,什么大气小气傻气稚气都往我们身上泼,油盐酱醋的也跟着凑热闹。一天工作下来浑身没一处干净地,还弥漫着一股股的乌烟瘴气。
石经理让我拿着托盘到后厨洗了。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寸步不离的守着这些托盘。我认为不至于,放那里就忘记了此事。
后来要找托盘了。我又想起来还在后厨沐浴着呢。到后厨寻,看见被西餐厅一小子拿走了。我过去说了声谢谢,刚要抱走。那小子站在一群人当中缩着头喊,放下。
我茫然。何南在一旁抢过我手里的托盘就要抱走,一副见魔杀魔见佛杀佛的气势。那人躲在人群里又喊了一句,放下,是你们的托盘吗?
何南说,不是我们的是你们的。讲道理行不行。
那人就不说话了。我暗示何南抓紧走,甭理他,只要把托盘往咱那一亩三分地一放。他想赖也赖不走。
何南抱着托盘往里走。那人再度喊出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放下。
何南说,你说放就放啊。我们一鼓作气冲进我们的地盘。回头亮给他一根中指。
那人背负着雪耻的心,领着刚才一起的七八的弟兄找石经理要我们拿走的托盘。在石经理面前装的够委屈,还狠辣兼备的就说我们拿走了他的托盘。
石经理问我们,有没有这事?我仿佛看到了包青天的光明正大。
我们当然还是摇头不承认。
那人第一招没过关,再用下一招,拉出身后的七八个弟兄,说他们刚才都看见了。就是这两个人拿走的。那七八的小弟木然的点头。
何南说,你醒醒吧,读读法律,都你手下的小弟能当证人嘛。要那样,我们全中餐厅的人都看见我没拿你们的托盘,二十几口子人你比得过嘛。
本来托盘就是我们的,我们才不怕呢。那人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走了。踏进他的地盘时,那人一转身伸出一根中指。
看来他还是没醒。我和何南指着他——用中指——对石经理说,姐,你看,什么素质。
石经理说,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再给我惹这样的麻烦,扣你们的薪水。——小沐子,我不是让你看着了吗。
我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一不留神忘了,他们就得手了。
石经理给我们讲了关于香江酒店里中餐厅和西餐厅的斗争历史,表面上看起来是中西合璧,但还是两家各自掌权。相互提防着比防贼还狠。
我们才明白,这不是我们的原因,是他们早有窝里斗的历史传统。
回来的时候洗发水又被人用了。心情乱七八糟。都算了,我藏起来,连同乱七八糟的心情一起。
寝室里的一个空柜也被隔壁寝室占有了。告诉我们的时候还光明磊落,有那种我占你的柜怎么了的自然样子。
都滚他妈的蛋吧。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天气一片大好。何南却非说有些冷。我就是不觉得。
到香江酒店后,我第一眼看见的又是小奶。我认为这就是在证明我们的缘分不浅。昨天的时候看见他的嘴唇有些干,没有说。今天她和我说起话。我才佯装无心地提了一句,你应该多喝水,嘴都干了。她没有说话。
下午放班的时间晚了些。小时工的我们觉得无所谓,反正多干一个小时就多一个小时的薪水。走的时候还是有些匆忙,拐弯的时候差一点碰到石经理。我紧张的拍拍胸口。
她说,见到我把你吓着了,我有这么吓人吗。
动人,美丽动人。我只说,没顾着回头。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石经理对我们现在不比当初。那时候就只会告诉我们,小伙子不错,好好干。这么长时间过来,石经理见我们面改说,小沐子,小南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还真敢拿自己当慈禧。可是我们不敢拿自己当太监。我家九代单传呢,何南家才八代。
石经理偶见到我还说,小沐子,你还真幽默。何南一出香江大门,就学石经理慈禧那一出,不一样的是这是个粗口慈禧,小沐子,你他妈还真幽默。我也学到,小南子,你说出来比小石子顺耳多了。
幽默都是别人说我,我自己一点没觉得。
许多时候我只能理解到后一个字的程度。
洗澡的时候何南问我是不是想追小奶。我说,没那个资本。又忽然迷迷糊糊的感慨了一句,当我们还自以为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时候,芳草们都已经在牛粪的滋养下萋萋了。
何南鼓励我说,你要她电话吧。
我说,这行吗。
何南说,这应该行。
何南陪我又折回去,见到小奶,嘴里就跟含着鸭蛋似的,磕磕碰碰的说了半天,大意是把下周王达生日的事告诉她,我想邀请她去参加。他说,行。顺其自然,我就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我只觉得很激动,比拿着五百万彩票的奖券更激动,还不已着。
龟哥大嗓门子一喊我们,激得我再也动不起来。
我们胡扯着一些话。他又说,你们平时也应该来。工作不忙,还有薪水。
何南说,挺累的。
我真瞧不起他这学生做的,很没劲。本来青春无限,风华正茂的,却表现的一表老头老太太的模样。世界上哪有不吃苦白拿钱的活呢?
前段时间满城找工作的时候就这样。为大学生兼职服务的一家公司,春光灿烂的迎接了我们。
那人给我们推销了一个工作八个小时的活。何南皱皱眉头说,太累了;那人微笑着给我们介绍了工作八小时,中午一顿大餐的活。何南舔舔嘴唇说,挺累的。还没心没脑的问我是不是?那人不耐烦地说,四个小时,体力活,很累人,干不干?何南说太累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跟爷似的。
我很强烈的感觉到,那人看了我们一眼,够鄙视。
我说,何南他女友不让。有一次他女友下死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都用上了。不过还是何南厉害,一吻定江山,吻得他女友分不清东西南北。我们工作完回去了,他女友还蒙呢,见到我们就问北在哪里。
何南说,没影子的事。
我觉得无心揭了他的伤疤。
龟哥笑着说,你呢?
我说,追求不一样。
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诌,没兴致再胡扯就离开了。
我说,龟哥性格很好。
何南说,是啊,在这地方活着,再跟头闷蛋似的,早死了。
下班后我们很快乐,感觉是飞着离开的。
在等公交车的地方,来了两个卖烤玉米的兄弟。烤玉米的味道很香。生意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