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心字成灰 第十章难赋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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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让我下地狱,那么我们一起。
————夏无情语录
院子一角处,一个白衣男子正迎着明月而坐,不管是在何时何地,但凡他在,再平凡的景致,也会因他就自成一道风景,让人一见难忘。
他坐在院中吹萧,同样是萧曲,他的犹如天籁,我的犹如鬼嚎。他的萧音彷似牵引着四周的景致,映得他整个人身上隐隐有光华流动,越发衬得一袭白衣的他风姿绝代。
我不知道曲目,可我听得出曲子中的欢愉,仿佛姹紫嫣红的鲜花争相绽放。
眼前的一幕让我不敢出声打扰,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明月,今夜的月色显得格外明亮,仿佛它也感受到了萧曲中的明快气息,我眯着眼睛又扭头看向他,他却正在看我,双瞳如黑宝石般,奕奕生辉。我朝他灿烂一笑,他一怔,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笑,天籁般的乐声再度响起。
萧声竟是无限的优美,丝绒般倾尽了天与地。凡世的喧嚣和明亮,世俗的快乐和幸福,不过如风一样转瞬即逝,余下的,漫是无边无际的寂寞和破碎的流年,一个人的孤独日子明媚而忧伤,时光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回忆湮灭成尘埃。
我沉醉在这柔软得无法触碰的萧声里,久久无言。萧声空灵,如风般飘来,又似水流去,无影又无踪。
千回百折。
分明是明快的萧声,心里面却不合时宜满是薄薄的忧伤,忧伤如流水般从心头流过,汩汩的。
他静静地吹,我静静地听。
青蓝天幕,皓月侧悬,夜色如水,我们对坐在院内,月下吹萧,四周是如画一样的景色,翠竹为舞,萧声为乐。
成亲已有一年之久,然而这个成为我夫君的男人,依然让我有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实感,有时觉得他近在咫尺,有时又觉得讳莫如深。
妩媚温柔,寒意冷冽,温暖亲切,刀光剑影。
或许是我天生多疑,但这却是我对这一年来的夫妻生活全部的概括。
冷月清风,竹叶潇瑟,我忽地觉得身上有点冷。身旁的他萧声顿时停了,望着我柔声责备道:“进屋吧。冷了也不说。你总这样。”
就是这样的声音,就是这样的表情,就是这样的他,仿佛只要我稍有不适他都能瞧见,都在意。让我这一年来的理智渐渐被腐蚀,心绪摇摇颤颤,酥酥麻麻,一圈圈漾开,又一圈圈悠回,如丝如缕,缠绵不绝。
眼波轻触处,若有情,似无意。
情是罂粟,是毒,无论何种感情,皆使人变得脆弱、不堪一击,尤以男女之情为最。
只有极度自信的人才会经常选择与对方的眼睛直视,君怡笑与我同样是这样的人,与他相处的时间越多,越明了我们是同一类人,尽管他掩饰得防若天衣无缝。
一个同我一样的人,多疑,凉薄。这样的人会为爱走天涯?我淡淡一笑。
人生不管做什么都如逆水划舟,没有平稳,也不会允许你原地踏步,如果你不奋力划桨,那只能被急流推后。
我望着自己的手掌出神,想起几年前路过云城,想起那个街上的瞎子,想起他为我批的卦。他说我掌纹细枝多,心思复杂机敏,细纹交错零乱,心中思虑常左右矛盾,三条主线深而清晰,虽有矛盾最后却仍一意孤行,他说我天煞孤星,注定孤独一生。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顺从命运的人,我最厌恨的就是被人安排我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所以,我随君起舞,与你归隐山林,与你成亲。我只是想知道,你打得是什么主意。君怡笑,你真得会如同我料想的那样,露出你最真实的面目么?
用爱情来杀人比用刀子来杀人更残忍,这叫杀人不见血。既然敌人迎上了门,我又岂会不战而逃?这断不是夏无情的风格。是的。我是夏无情。
如果想让我下地狱,那么我们一起。
我仰头看向了天空,今时我们并肩望月吹萧,它日是否会反目成仇,冷眼相对?如果一切的温情终将成为记忆中不能回首的碎片,那我所能做的只能是珍惜现在。
纵是人皆负我,我却想豁出所有去信上一回。不若此,人生岂非太过苍凉。仿如父亲遇着母亲,人人都会遇上那么一劫。而我的劫,便是你了。
以欺骗为起点的感情该怎样才能走到相持相爱的那一天。
风云逐鹿的乱世,恩怨情仇,庙堂相争,人心为何如此复杂;
你算计我算计,脚下处处有陷阱,处处是悬崖,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海誓山盟空对月,这会是我们唯一的结局么?
在乱世这样一个大舞台上,我们演一场叫做‘归隐山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戏,你是戏子,我也是戏子,你在那边,我在这边,也许我们会靠近;也许会远离。也许我们最终会相持相爱,也许我们最终仍是以孤独收场。
不到最后,我们谁也不知结局如何。
戏很精彩,有时却忘了台词。
“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皱眉道:“在想晚上该吃什么。”
他摇头失笑:“一直是为夫做饭,你只顾着吃。你还需考虑么?”
“我不会做饭,但我会摘蔬果。”说着从藤架上摘下一个来,对着他笑道:“晚上吃胡瓜吧。”他眼中荡漾着笑意说:“这是黄瓜。”我顿时大窘,辩白道:“谁搞得清楚是什么瓜,都差不多么。”接着在袖子边蹭了蹭就大咬了口,咕哝着自己种的果然比较好吃呢!他摇了摇,已经不想纠正这是他种的成果,而我只帮了倒忙,一棵都没种活。
我和他沿着田边慢步而行,日头已经西斜,田野间浮起朦朦暮霭。袅袅炊烟依依而上,时有几声狗叫鸡鸣。荷锄而归的农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时,虽有疲惫之色,神态却安详满足,脚步轻快地赶着回家。
我脑子里忽然滑过“男耕女织”四字,不一定真的男要耕,女要织,其实只要能如他们一样,和乐安宁的守在一起就好。偷眼看向他,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两人的眼神蓦然相对,盈盈笑望彼此。从我们身旁经过的路人无不羡慕回望。然而,路人又怎知我们已站在悬崖上,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天长地久。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走吧。”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知道这终究是一场戏。
我们是两条困在浅滩里的鱼,不是相濡以沫,就是相忘于江湖。没第三条路可走。我们别无选择。
他执起我的手,缓缓向前,留给夕阳的是我们若即若离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我们身后,夕阳忧伤如水,仿佛已经预见一场玉石俱焚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