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心字成灰 第二章一曲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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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给我一分,我便回敬十分!谁也别想轻易的欺负我!这是我的生存之道。
————夏无情语录
冰冷的黑暗一拥而上,潮水般将我霎那吞噬。
闪电忽来,直裂长空。四周人影幢幢。
我凝神贯力,猛然翻手掷出银枪。在月下,银枪如白虹凛冽,乘风御电而去,在空中化出一道光晕,扫过四周人群。
电光寂灭。
惨呼似已连成一线,沉重的倒地之声在我耳边响起。
月隐入云层中。黑暗再次吞噬大地。
后脑隐隐发疼,一阵一阵眩晕的感觉扑过来,像浪一波一波要将人涌倒。
我怔怔抬头,想要看清楚四周的一切,却只看到身上、手上,到处是血……天地间一片猩红……
火,惨碧色的火,笼罩了天地,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忽然一道银光陡然掠起,天地间俱是血红一片,大股大股的鲜血如洪水一般涌来,即将没顶……
我极力挣扎,神智渐渐清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仿佛置身惨碧色大火之中,全身痛楚无比,稍稍一动,胸口便传来牵心扯肺的剧痛。
混沌中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这一切的一切,令我无比烦躁。烦躁得整颗心仿佛都要炸开。我想要大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被困在原地。我不停地挣扎,一声一声大叫,却无论如何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犹如困兽之斗。
突然,梦中似乎出现一双深邃的眼睛,映着灼灼火光,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时抚上我的额头;朦胧中,是谁的声音,低低同我说话?
我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渐渐安宁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睁开眼。
床幔低垂,烛火摇曳,隐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深深吸一口气,触摸到柔软温暖的被衾,才相信不是在梦中。
那一场噩梦是真的过去了,此刻我安然躺在床榻上,真的已经安全了。
我怔怔出神,仍然沉浸在刚才的噩梦里。梦里的一切是那样真实,那样可怕。漫天的大火,鲜血四溢,映红了天际,四周凄厉声、怒吼声、杀戮声不断。犹如地狱。我闭上眼,沉沉呼吸,头隐隐抽疼得厉害。
噌……
空中传来一声淡淡虚渺的低音。
沉而不钝,轻而有质。
低音过后,却是连着几个高亢亮音,如黎明时分山间蓦然被走兽惊飞的白鹭拍打翅膀高飞出林。
铮铮琴音绕梁而升,叫人心旷神怡,慨然感叹。
我睁开眼,心已渐渐平静。下了床塌,轻轻提起脚步,随着琴音的方向缓缓而去。
是夜。周围一切渐渐模糊虚散。
眼前月光晶莹,薄雾似的烟岚缓缓弥漫,天地间盈满流离失所的青色。
我看见不远处的石亭内,那白衫的身影坐于其中,优美的乐曲从他修长的指间流淌而出。
我静静听他弹琴。
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
清幽琴声,尤如扑面而来,如山泉出于岩石,潺潺顺山势而下,悠远动人。
四周俱静,仿佛天地都为了这天籁琴音屏住了呼吸。
琴声渐渐从悠扬转为急促,又慢慢渗入甜蜜的温柔,到最后,以一个高亢颤音结束此曲。
一曲阑干,琴音婉转低回。
不久以后他放开琴,起身。
他转过身,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眉如远山秀,目似春水流。
原来现实中果真有这样的人。
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有着极为尊贵的气度和慑人的风采。
他启唇一笑,虽是男子,这一笑竟然风华绝代。
只此一笑,却让我的心弦“嗡”的一声,惶惑了。
他有着一双狭长的凤眸。
那眸子会说话,似乎清澈坦然得象条小溪,可仔细望进去,又如深潭。彩光流逸在瞳内,一个眼神,便藏了千言万语。那双眸子竟让我觉得如此熟悉。
此刻,这双眸子的主人正不动声色地回望着我,尔后,朝着我微微一笑,“你醒了?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回他一个暖暖笑容,“你是谁?”
他微微一怔,仿佛对于我的问题惊异不已。
他温声道:“夏大人,你怎么了?不记得我了么?”狭长的凤眸不放过丝毫的细节,而面前的我,只是困惑地望着他,迟疑道:“你……是在同我说话么?”
“当然。”
我眼神直白坦然地回望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又不认识你,何来记得、不记得一说?”
他微微一笑,“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我惊疑地望着他,仿佛他头上长了角,道:“那是自然。我姓秋,秋无意。你又是哪位?”
“在下君怡笑。”他顿了顿,道“不过,在下不知夏大人何时竟改了名讳?”
我面上微微不悦,心下有些气恼,扬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下大人’‘上大人’的不知所谓。”说完,转身便走。提起脚步往竹屋而去。推开竹篱笆上的门,往里走。
屋内除外厅之外,尚有三进房,主房内则是简单几张斑竹桌椅衬着壁上的几幅字画,小玉鼎内檀香袅袅,古筝斜对着剑,坐榻上铺设着朴素的棉布坐垫,一座素雅的屏风半遮着坐榻,看上去真是纤尘不染,飘然宁静。
我怀抱棉布坐垫蜷曲坐在榻上,皱眉思索。
秋无意。那是我的名字。不过,在秋家,那些人都喜欢称我为‘那个破鞋生的没用女儿’。只因我的生母阕梦执曾是西京皇帝的女人,因为秋槐安看上了她,西京皇帝为了利益把她转送给了秋槐安。初时,秋槐安真的很宠她,为了她植了满园的白色蔷薇。可是,过不久便迎娶了第二名小妾。是的。阕梦执只是秋槐安的小妾。
第二年,我与秋淮晚出生了。
我是秋家的长女。只是,秋家长女的身份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幸福。我是个不被期待的生命。秋家人的名字皆是秋家当家题名的。除了我。
无意。那是带我来到这世上的女人给我题的名字。
无意。两个字。道尽了所有。
在秋家,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恨也罢,爱也罢,至少都是一种感情的表达。可是,那两个给予我生命的人,却有志一同的对我漠视。
漠视呵!多么地伤人。
秋家向来是个势利的地方。我的生活过得很“精彩”。
‘那个破鞋生的没用女儿’,所以众人私底下都如此唤我。
不仅是言语上的羞辱,还有更多夹带在眼光中无言的轻视及唾弃。
我或许内心深处在乎那些目光及嘲讽,但总表现得视若无睹,我知道自己倘若有一丝丝怯惧形于色,只会换来更多的鄙夷及不堪。
秋槐安虽然有众多妻妾,但他的正妻范氏却最恨我的生母。或许只因我的生母是秋槐安的第一任小妾。接着又迎娶了范氏的妹妹为妾,也就是秋淮晚的亲娘。
我自小没有双亲的保护,完全沦为范氏报复泄恨的对象。她的报复从不用亲自动手,只要使些小伎俩,多的是秋家小妾会给我好看,而她总是可以维护她高贵的形象。没人知晓宽容优雅高贵的秋家大夫人是个心肠狠毒的妇人。
在我七岁前,我只知晓秋家的长子与我同年。那个人,是范氏丈夫的儿子。也是她亲妹的儿子。那时,我想,这个人与我过得是云泥的差别生活。
直至那日,我在假山后觑见一个瘦小虚弱的身影蜷缩在假山洞内。
我立在那儿不动,只冷冷看着吃力抬起头、涕泪纵横的小脸蛋,哭声久久不止。
我无动于衷的转过身,打算离开此地。却不料衣摆被人拉住了。我扭过头,狠瞪着他,呵斥道:“干什么?”那小小人儿眼中刹时又溢出泪水。
“哭什么哭?要哭滚远点哭。看了就烦。滚!”我恶声咆哮。真没用。长子又如何?还不如我呢。我除了不是男儿身外,哪样不如眼前这个只知道哭的人了。
见他不肯松手,我冷着脸,却并没有用力扯开他的手,不耐道:“你哭什么?”
“我好痛……他们欺负我,还打我……”他抽噎着断断续续道出实情。
我自身上摸索了半天,取出药瓶,缓缓问道:“是谁打你?”
这小子既是秋家长子,有范氏护着,谁敢明目张胆地伤害他?
“恩。”他想了想,道:“三姨娘,四姨娘,秋副管事,七姨娘……还有好多人的。”
“姐,你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常被人欺负?”
“谁是你姐?”我才不像他那么笨,只被人欺负,不懂以牙还牙。我蹙着眉,帮他擦伤。这么多伤痕,想必常年被人欺负。秋家竟有这么笨的人,即使不懂害人,也该学着防人才是。被欺负了那么久,还不懂自卫保护自己。他是秋家人么?
我有些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简单的问题,却让他露出了苦恼又困惑的表情,诺诺道:“别人叫我‘那个狐狸精的儿子’。不过,在许久前,爹叫我‘淮晚’。我也不知道哪个是我的名字。”
我叹了口气。这个秋家的长子,据说与我同年,为何却是那么的“纯”。是像他亲娘么?
秋淮晚太弱,弱在他的天真及善良;弱在他的吞忍及却步。这样的性格在早已扭曲变质的秋家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被欺负那是注定的。但我与他不同,别人给我一分,我便回敬十分!谁也别想轻易的欺负我!这是我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