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妙故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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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9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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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恩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出房间,伸手就要抢手机。肖珍铁青着脸,无情地掐断通话。
“妈妈,你干嘛?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闭嘴!”肖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
念恩缩了缩脖子,趁母亲摔进沙发的瞬间,一把捞回手机。她贴着墙根溜回房间。
电话早已挂断,可秉诚仍将手机贴在耳边,仿佛那头的忙音还藏着未说完的话。
“哥,你发什么呆呢?”黛莎倚在门框上,歪头打量他,显然已经观察了好一会儿。
秉诚这才猛然回神,匆忙放下手机,勉强扯出一抹笑,走过去在沙发坐下。
“今天怎么没出去玩?”他随口问道,试图掩饰方才的失态。
黛莎一屁股挨着他坐下,眼睛亮晶晶的:“哥,我们明天去找惠茹姐玩吧?”
“找她做什么?”秉诚微微皱眉。
“哎呀,你们俩多合适啊!”黛莎掰着手指数,“性格都安静,做事很专注,简直是天生一对!”
秉诚怔了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书桌上的那卷画。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轻声说,语气温柔而笃定。
“谁?!”黛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猛地跳起来,一把抓过那卷画,三两下拆开。
“这画……谁画的?”她盯着画中栩栩如生的肖像,语气里满是惊讶。
“李念恩。”秉诚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眼里漾着柔和的光。
黛莎瞪大眼睛,咂了咂嘴:“哟,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画得倒挺像!”她眼珠一转,忽然促狭地笑了,“该不会是上次舞会,她对你使了什么”美人计”,你就这么被拿下了吧?”
秉诚的脸色骤然一沉,霍然起身,声音冷硬:“注意你的言辞。我不准你这样说她——现在不准,以后也不准。”
黛莎瞪圆了眼睛,秉诚斩钉截铁的态度让她意识到这事已成定局。她慌乱地转身冲出房间,拖鞋在地板上啪嗒作响。
“大伯母!出大事了!”她带着急切的喊声在走廊回荡。
客厅里,柏蓉英正往青瓷茶壶里注入第二道水,氤氲的茶香被突如其来的骚动搅散。费承德从报纸上抬起头,费祥和和邱瑾雯也停下交谈,林文岚闻声也从厨房出来,五道目光齐刷刷投向气喘吁吁的黛莎。
“秉诚哥哥他……他和李念恩……”黛莎上气不接下气地抓着椅子,“他们在一起了!”
茶壶盖“当”地磕在茶几上。柏蓉英的手悬在半空,费承德的报纸滑落膝间。林文岚的茶杯突然倾斜,深色茶渍在米色桌布上洇开一朵丑陋的花。
刚迈进客厅的允希猛地刹住脚步。他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血色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此刻的秉诚正站在楼梯转角,手指深深掐进扶手木纹里。他看见允希踉跄后退半步,看见父母震惊的眼神,看见二叔下意识摸向手机的动作。
允希抬头时目光穿透人群,与秉诚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嘴角**了一下,突然转身冲向楼梯,与秉诚擦身而过。
“等等!”秉诚紧追上去。
允希的房门甩在墙上弹回,最终被秉诚的手掌抵住。昏暗的房间里,允希倒进扶手椅。
——“请出去。”
秉诚吃了闭门羹,识趣地退出了房门,就看见柏蓉英从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
“秉诚,去阳台谈谈。”柏蓉英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绷紧的琴弦般发颤。
阳台的藤木椅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柏蓉英坐下时,竹编的椅背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承受不住此刻凝重的气氛。
“你的终身大事……”柏蓉英的手指在膝头蜷缩又松开,“我不会强加干涉。但你要明白,费家现在经不起风浪了。”她突然抓住秉诚的手腕,指甲在皮肤上留下几道白痕,“选妻子要慎重,不能草率。”
夜风吹乱秉诚的额发。他望着远处路灯下盘旋的飞蛾,轻声道:“感情是很自然的事,也要权衡利弊吗?”
“体面!”柏蓉英拔高的声音惊飞了栏杆上的麻雀,“我们家至少要体面!”她松开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从齿缝间淬出冰冷的字句:“那女孩的父亲……风评可不怎么样。上梁不正——”她刻意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剐过秉诚的脸,“这样的家教,养得出什么好女儿?光天化日就往男人身上贴……”
“妈,”秉诚的声音冷硬如淬火的铁,“您教过我,看人要看眼睛。”他毫不闪避地迎上母亲审视的目光:“念恩看我的眼神,清澈得像泉水。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轻浮之人?”
柏蓉英投来质疑的目光:“那她和允希算怎么回事?兄弟俩竟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她的话尾猝然折断在喉间,仿佛看见家族颜面正在裂开细纹。
“大概命运就爱开这样的玩笑,让我们兄弟先后遇见她。”秉诚的拇指无觉地碾过藤椅扶手上翘起的木刺,“像两粒被风卷进同一道岩隙的种子……”
沉默在母子间蔓延。月光把柏蓉英的侧脸照得发青。她猛地抽身而起。秉诚的视线钉在母亲那截微微震颤的脊背上——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弦。
秉诚回房时,撞见费承德深陷在他惯常的扶手椅中,指间的香烟已经积了半截烟灰,显然等候多时。
“爸……”秉诚的喉结轻轻滚动,声音有些发紧。
费承德缓缓碾灭烟蒂,升起的青烟在他眼角的皱纹间缠绕:“从小到大,规矩之外,我都给你们兄弟最大的自由。”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自由就像这烟,看似无拘无束,但飘得太远就散了形迹。你们兄弟要懂得收放的分寸。”
秉诚倏地垂下视线,指甲深深楔进掌心。
费承德起身时,陈旧的皮椅发出一声类似脊椎不堪重负的呻吟。温热的手掌重重按在秉诚的肩头:“允希是你血脉相连的兄弟。”手掌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你们俩心里的那点风浪,不能让它离间了兄弟间的情感。”
“是……我欠妥了。”秉诚的声音很轻,“我操之过急了些。”
费承德目光沉甸甸地压了秉诚几秒,那里面沉淀着审视:“你向来有分寸。”他短促地又拍了下秉诚的肩,力道里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意味,“这事,我相信你能落得妥当。”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次日清晨。林文岚轻轻推开儿子的房门时,看见允希正将叠好的衣物塞进行李箱。
“这是要出远门?”林文岚倚在门框上,晨光在她担忧的眉间投下细碎的阴影。
允希拉上行李箱拉链,发出利落的声响:“临时安排的出差。”
林文岚走近想要帮忙检查,手指刚触到行李箱的把手就被避开。“都带齐了。”允希的语气像他收拾的行李一样整齐利落。
走廊里,秉诚的脚步声在木质地板上来回响了很久。当房门终于打开时,他快步上前:“要出远门?”
“嗯。”允希的目光越过秉诚的肩膀,对林文岚点了点头:“妈,我走了。”行李箱的滚轮声急促地消失在楼梯转角。
林文岚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搓着。
“阿姨,我……”秉诚的声音干涩得像秋日的枯叶。
林文岚抬手止住他的话,晨光在她眼角的细纹间流淌:“感情的事……”她轻轻叹息,声音柔得像飘落的羽毛,“旁人终究说不清,只有这里最明白。”她的手按在胸口。
秉诚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异常清晰,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胸腔发疼。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像一群迷路的萤火虫,在他紧蹙的眉前乱舞。
允希站在出版社门前的树下,树影在他肩头斑驳。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玻璃门就“哗啦”一声被推开。
“允希!”念恩像只轻盈的云雀般飞扑出来,“我正要去找你呢!”
念恩眼角眉梢都跳跃着藏不住的欢喜。
“恭喜。”允希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温水里,柔软得不真实,“守得云开见月明。”
念恩眨了眨眼,脸颊泛起红晕:“你都知道了?”
“我哥已经公开了你们的关系。”允希看见她睫毛飞快地颤动,像蝴蝶试探初春的花蕊。他突然很想伸手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但最终只是紧了紧背在身后的手。
“恩妮。”他轻声唤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这样叫她,“你要幸福啊。”话音落在她发顶的阳光里,轻得像一声叹息。
念恩得到允希的祝福,重重点头,马尾辫在脑后荡出欢快的弧度。
念恩刚踏进家门,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许久未联系的白静,她连忙接起电话。两人一聊起来就停不下来,久别重逢的喜悦让她们都忘记了时间。当白静得知念恩和暗恋的男生在一起的消息时,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对了,”白静突然想起什么,“月底美术学院要举办画展,你有新作品吗?要不要拿去参选?听说入选作品还能在上海美术馆展出呢。”听到这个提议,念恩眼前一亮,创作的热情瞬间被点燃。
她们约定好一起去上海递交作品,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挂断电话后,念恩坐在画架前,手指轻轻抚摸着空白画纸,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新的创作。
秉诚的手机一直静静躺在办公桌上,他的目光每隔几分钟便不自觉地扫过屏幕,指尖在桌面上焦躁地轻叩。尽管思念翻涌,他却始终没拨出那通电话——允希的情绪、念恩可能需要适应的时间,这些念头像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他的手。
而此刻的念恩正蜷在阳台的椅上,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出斑斓的晚霞。念施推门进来时,看到她肩头沾着一抹颜料,忍不住叹气:“姐,你该不会从中午画到现在吧?费秉诚都没联系你?”
“他大概在忙……”念恩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才瞥向静默的手机。
“恋爱是双向的啊!”念施一把抽走她的画笔,“他不打来,你就不能打过去?你们这恋爱谈得比白开水还淡!”她戳了戳念恩的脸颊,“快,现在就打电话,约他!”
念恩被推着拿起手机,拨号时心跳如擂鼓。铃声只响半秒就被接起,秉诚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直接蹦出来的:“喂?”
“费……”念恩咬住唇,耳尖发烫,终于轻声改口,“秉诚。”这声呼唤让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但她仿佛能听见他骤然急促的呼吸。
“你在哪里?”他嗓音低哑,像在克制什么。
念施挤眉弄眼的表情给了她勇气。念恩攥紧衣角,脱口而出:“我想你了……晚上能见面吗?”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刮过地板的刺响,秉诚似乎猛地站了起来。“七点,我去接你。”他语速飞快。
挂掉电话,念恩把滚烫的脸埋进掌心,念施却已经翻箱倒柜拎出一条酒红色缎面吊带裙:“穿这个!衬你的肤色——”又抖开一件乳白色风衣,“套在外面,优雅又保暖。”
另一边,秉诚扣上西装袖扣,对着电梯镜面第三次调整领带。
餐厅里客人寥寥,壁灯的暖光像一层薄纱,轻轻笼在念恩和秉诚的身上。两人面对面坐着,明明早已熟悉彼此,此刻却像初次见面般局促,连目光相接都带着微妙的闪躲。
服务员适时递上菜单,秉诚如获救星,连忙接过:“你喜欢吃什么?”
“牛排和沙拉。”念恩应着,视线却飘向四周——邻桌的女人穿着露背黑裙,像一尾优雅的人鱼;另一侧的女士吊带滑至肩头,锁骨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低头瞥了眼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风衣,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带。
秉诚点完餐,抬头时呼吸一滞。念恩今晚化了妆,唇色像浸了红酒的玫瑰。他一时忘了移开眼。
“今天天气好怪……”念恩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一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她故作镇定地解开风衣纽扣,动作慢得像在拆一件易碎的礼物。最后一颗扣子松开时,她倏地扬起脸,冲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酒红色缎面裙像一簇突然跃出的火苗,衬得她肌肤胜雪。秉诚喉结滚动,恍惚间觉得眼前不是那个总爱缩在画架前的女孩,而是从古典油画里走出的维纳斯。
“干、干杯!”念恩举起酒杯,指尖微微发颤。
秉诚一手握杯,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覆上她的手背。她的手指微凉,而他的掌心滚烫,触碰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仿佛有细小的火花在血管里噼啪炸开。
念恩猛地呛了一口酒,咳嗽得眼角泛红。秉诚慌忙松开手,绕到她身后轻拍她的背。指尖刚触到那片裸露的肌肤,他的动作便滞住了——丝绸般滑腻的触感让他心跳失速,手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念恩缩了缩肩膀,像只受惊的猫。整个后背的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温度都清晰可辨。
就在空气即将凝固的刹那,秉诚的手机突然响起。
“喂,我是……”秉诚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念恩回过神来,悄悄整理了下裙摆,轻声问道:“怎么了?”
“局里临时有个案子……”他眉头微蹙,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需要我回去协助审讯。”
念恩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但很快扬起一个微笑:“工作要紧,你快去吧。”
秉诚的指尖停在半空,似乎想碰触她的手又收了回来:“那你先吃,我尽快回来。”
“好,”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路上小心。”
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被餐厅的玻璃门折射成模糊的影子。念恩望着窗外,直到那辆熟悉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才发觉自己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方才被他触碰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度。她忽然意识到——原来期待一个人回来的心情,竟比相见时更让人心跳加速。
念恩杯中的红酒不知不觉见了底。她托着腮,指尖在杯沿画着圈,直到服务员轻声提醒:“小姐,我们马上打烊了。”她才惊觉窗外早已华灯满街。
结完账站在餐厅门口,夜风掀起她风衣的下摆。她固执地站在原地——他说过会回来,她就愿意等。
刺目的车灯突然撕裂夜色,一辆轿车急刹在她面前。允希阴沉的脸从车窗后浮现:“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哥。”念恩下意识拢了拢衣襟,“他回检察院……”
“他让你大半夜站在这里等他?”允希喉结剧烈滚动。那些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她为他系围巾的指尖,她唤他“海伦”时带笑的眼睛。
“我没事……”她话音未落,允希已拽住她手腕。
“回家!”他声音沙哑得可怕。
念恩执拗不肯。允希见她一脸倔强,拂袖而去。
继续等待时,浓烈的酒气突然逼近。一个醉汉歪斜着扑来,脏手抓住她的裙摆:“小、小姐……”
“滚开!”念恩的高跟鞋狠狠碾在对方脚背。绸缎撕裂声在夜里格外清晰,醉汉手里攥着半片布料。慌乱之中,一名路人猛扑过去,将醉汉死死抵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人群惊呼中,两道车灯如利剑劈开黑暗。秉诚冲下车时,正看见她苍白着脸,徒劳地用手捂着破碎的裙摆。她抬头望向他,眼里还凝着未落的泪。
秉诚脱下外套轻轻裹住她的裙摆时,他指尖在颤抖,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色里:“有没有受伤?我该早点回来……”
“那个醉汉才该担心呢,”念恩故作轻松地晃晃拳头,指甲却早已掐进了掌心,“我应该是踩痛了他的脚趾头。”
听到这话,秉诚更加心疼,轻轻扶着她肩膀。“上车,我送你回家。”
车停在公寓楼下,念恩磨蹭着去解安全带。金属扣“咔嗒”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说:“你路上小心。”
“等一下。”秉诚忽然倾身,修长的手指将她的衣襟拢紧。这个动作让两人的呼吸猝然相撞。她看见他睫毛在路灯下投出的阴影,宛如栖息的蝶翼。
额头上传来一点微热、轻柔的触碰——这个吻太轻,轻得像怕碰碎瓷器;又沉甸甸地压下来,在她寂静的耳蜗里擂起无声的鼓点。
发动机的声音在午夜格外清晰。秉诚停好车赶紧进屋,踮脚穿过客厅,却在推开房门的刹那僵住——走廊阴影里,允希像尊冰冷的雕塑,眼底凝着霜。
“还没睡?”秉诚下意识松了松领带。
“你让她一个人,”允希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砂纸,“在街边等了你一晚上?”
秉诚的手死死扣住门把,指节泛白:“是我的疏忽。”
“疏忽?”允希突然笑了,拳头狠狠砸向墙壁,闷响震得玄关画框一颤。
“你有考虑过她的安全吗……”话音猝然断裂。他在黑暗中剧烈喘息,砸墙的指关节裂开,血珠在壁纸上洇出暗痕。
“你要珍惜她!否则……”
隔着门板,秉诚听见允希压抑的、窒息般的抽气——那不像愤怒,倒像某种幼兽受伤的呜咽。
念恩耗时半个月终于完成作品,向出版社请了两天假。她先去孤儿院看望了孩子们,第二天便坐火车去了上海,与白静约好在上海美术馆见面。
“恩!”声音从美术馆门口传来。
念恩闻声抬头,看见远处的静正朝她奔跑过来。
“静!”念恩欣喜地快步迎上去,两人紧紧拥抱。
白静兴奋地叫着:“太久没见,太想念你了!”两人手拉手,开心地转了一圈。
她们随着观众步入美术馆庄重典雅的大厅。仰望高耸的梁柱,她们沿着宽敞的楼梯拾级而上,途中还好奇地抚摸着具有三十年代风情的铜铸马头。解说员一路为她们介绍着。不知不觉间,她们已走到展厅门口。
展厅内,精心布置的画廊洋溢着浓厚的艺术气息。展览的每一幅画都承载着深刻的历史背景。观众们流连于艺术家的精美之作,从中领略着新旧上海的历史变迁,感受着引人入胜的文化魅力。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画作也能在这里展示,那简直是至高的荣誉。”白静眼中闪着光,幻想着。
“会的,我们一起加油!”念恩鼓励她。
一天后,上海美术学院举办的画展也正式对外开放。念恩和白静刚走进展厅,就听见院系的老师惊喜地喊着她们的名字,快步迎了过来。
“你们可算来了!”老师笑容满面,接着便送上祝贺,“老师得好好恭喜你们啊!你们的画被学院选中展出了,快去看看!”
念恩难以置信地跨前一步,拉住老师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老师……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老师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小恩,你的作品立意特别好,以小见大,把孤儿院的点滴生活都画活了,从无到有,真实又动人,是在呼吁社会多关注这些孩子的成长啊。”老师的语气充满赞许,“看来毕业了也没放下画笔,一直在努力,要继续加油!”
说着,老师张开双臂,声音也激动起来:“来,拥抱一下!”
温暖的拥抱中,喜悦满溢。白静也凑上来,三人笑作一团,欢快的笑声在展厅里回荡。
秉诚收到了念恩发来的画作图片。他点开,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咧开,笑意盈满了眉眼。
对面的周华瞥见他这副模样,好奇地凑过来:“哟,看什么呢?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秉诚正沉浸在喜悦里,冷不防被问,一口气没顺好,呛得咳嗽起来。
周华乐了,打趣道:“哎呦,我们费大检察官今儿个可有点失态啊!什么好东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着,探身就要看秉诚的手机。
秉诚眼疾手快,一下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顺手抄起桌上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明显是想避开周华的窥探。
周华扑了个空,也不恼,反而咯咯笑得更欢了。这笑声引得秉诚自己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副局长推门进来,神色严肃:“下午谁有空?去区妇联支援个普法讲座。现在妇女群体的法律意识普遍需要加强,得去补补课。”
“我去吧。”秉诚立刻应声,接下了任务。
“好,辛苦了。”副局长点点头。
秉诚也微笑颔首。
肖珍早早来到了阶梯会议室。见主讲人还没到,她便和几个相熟的姐妹坐在一处闲聊。
旁边一位妇女压低声音说:“听说今天还请了位检察官来给咱们讲法呢。”
肖珍心头一跳:“检察官?”话音未落,会议室门口走进一位穿着笔挺的青年。
妇女们见人来了,纷纷散开坐回原位,目光齐刷刷投向讲台,充满期待。
“哟,这是谁家的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邻座的妇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肖珍,小声嘀咕。
肖珍抬眼望去——果然是他!一股尴尬瞬间涌上心头,她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把脸藏起来。
讲台上,秉诚面带微笑,目光快速而沉稳地扫过全场。就在他收回视线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肖珍正低着头,目光躲闪,刻意避开讲台方向。
秉诚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随即清了清嗓子,用清晰简洁的语言做了自我介绍。整个讲座过程中,他始终面带温和的笑容,全神贯注地向台下的听众们讲解着法律知识。
肖珍起初如坐针毡,好几次都想找个借口溜走。可环顾四周,见大家听得那么认真投入,她实在不忍心破坏这氛围,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自在,逼自己坐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秉诚身上。看着他那沉稳自信、一身正气的模样,肖珍心里五味杂陈,暗暗懊悔:“上次光顾着生气了,都没好好看这孩子……今天细看,真是又端正又靠谱,那天……唉,是我太冲动了。”
讲座终于结束。肖珍随着人流快步走出会议室,只想赶紧离开。没成想,刚出门没几步,秉诚已经带着礼貌的笑容迎了上来,恭敬地打招呼:“伯母,您好。上次在您家,我们见过面。”
肖珍猝不及防,脸上瞬间堆满了尴尬的笑容,胡乱地点着头,嘴里含糊地应着“嗯,嗯……”,然后几乎是逃也似地,猛地转身,急匆匆地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快步走远了,只留下秉诚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她仓促的背影。
中秋节将要来临,肖珍忙着张罗节日要吃的各种民俗小吃。念恩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来,看到母亲在整理像药草的植物。
“妈妈,这是什么?”念恩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想帮忙。
肖珍见念恩的手伸来,轻轻挡开:“你别弄,我一会儿就好了。”
念恩收回手,乖乖坐好。
肖珍抬头瞧了念恩一眼,便问:“你这是要去哪?”
“哦,这不是赶上中秋节,秉诚带我去沙家浜看芦苇。”
“那你等我一会。”肖珍匆忙去了厨房。
“妈妈,你快点!”念恩担心时间来不及。
肖珍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布袋子从厨房出来,重重搁在桌上,又用细绳仔细捆扎了一下。“好了,你带去吧。”
念恩看着布袋,茫然道:“这里面都是什么?我带哪儿去?”
肖珍顿了顿:“有糯米做的饼,能放大半个月的。还有……我自制的药草包,泡脚用的。你拿给秉诚。”
念恩惊讶母亲态度转变,更疑惑了:“你干嘛送人家药草呢?”
念施在一旁看了半天,见念恩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过来:“姐,这是妈的心意,让你送给秉诚,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念恩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但还是好奇:“我知道……可是哪有人在节日里送药草的?”
肖珍一脸不悦:“哎哟,这又不是吃的!泡脚用的!配方精挑细选过,老少皆宜,他家不是还有长辈嘛。”
“妈真是接地气,连送东西也这么实在。”念恩笑着搂住母亲的脖子腻歪。
肖珍赶忙挣脱:“哎,别高兴太早,我这一关可不好过!”
“妈,你在说笑呢,人家条件那么好还等你同意?”念施忍不住吐槽。
肖珍不甘示弱:“我才不管他条件多好!我只怕你姐被爱情冲昏头!”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念恩正好提着布袋从单元门出来。
“这个给你。”念恩将布袋递给秉诚。
秉诚接过这捆扎实的布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一些糯米饼和药草包。我妈说,用这药草泡脚能排毒养颜,对身体好。带回去,家人都可以用。”
“这么说,是伯母送给我的?那她……”秉诚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欣喜。
“嗯。她临走还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教你用法,你可记清楚哦。”
“嗯!”秉诚认真地点头。
“其实,我妈她是面冷心热,明明挺欣赏你,还要嘴硬。”
“能理解,”秉诚温和地笑了,“毕竟是女儿,难免多操心些。”
“我们出发吧。”念恩迫不及待地说。
碧波之畔,芦苇丛随风轻摆,漾起盈盈的舞姿。纯净的空气里,弥漫着水草与荷花的清新气息。
“我追求大自然的生态野趣,”秉诚沉醉地说道,“沙家浜就是我向往的静谧之所。春有桃红柳绿,夏闻荷藕飘香,秋看杏林尽染,冬赏雪融芦花。四季如诗如画,仿佛浸润着诗人屈原笔下那份永恒的诗意。”他继续描绘:“听说在这里可以垂钓,或者采摘园中蔬菜亲手烹饪,还可以点燃炭炉烧烤,共享天伦之乐。”
念恩深吸一口气,感慨道:“这里真纯净,纤尘不染。”
秉诚牵着念恩的手,漫步于竹亭竹廊之间,耳畔似有丝竹之音萦绕。他们悠然自得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两人叫了一艘小木船。泛舟水上,细看碧波潋滟。
头顶是澄澈的蓝天,脚下是清透的碧水,举目四望皆是摇曳的绿芦。这一切让人感觉空气是如此清澈,带着丝丝甜意。
“让我们拥抱大自然,享受这生态绿色,追寻返璞归真的意境吧!”念恩张开双臂,任微风轻拂过身体。
秉诚看着她轻松自在的样子,露出愉快的笑容。夕阳的金辉洒在芦苇丛上,仿佛将天然的绿意揉碎,倾泻在这片碧湖之中。
念恩兴致勃勃地架起特地带来的画架,捕捉眼前的美景,将内心的情感融入其中。她铺开水彩纸,开始用水粉描绘。
秉诚站在不远处凭栏迎风,蓦然回首,发现她今天穿的淡绿色纱裙,竟与葱郁的芦苇如此和谐相融,浑然天成。他走近,念恩微微侧脸望向他。秉诚俯首,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继而轻触她的唇瓣。他们的初吻温柔有度。
画纸上,那片纯天然的芦苇丛,在念恩的笔下逐渐生动起来,展现出沙家浜别样的真实与灵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