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春恋歌(8)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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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金般的余晖泼洒在黄浦江蜿蜒的水波上。海伦和秉诚乘车沿着江滨大道前行。秉诚探身望向窗外,忍不住感叹:“南方的夜生活真是热闹啊,比起北方可丰富多了。”
    “那你得常来,”海伦接话道,“上海有意思的地方多着呢。”
    “真想啊,可惜时间总是不够用。”秉诚语气里带着一丝向往和无奈。
    两人说着话,车子已不知不觉驶入了餐厅所在的巷口。这是一家临江而设的露天餐厅。金色的夕照漫入其中,为桌椅和水晶杯盏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恰似人们心头无法按捺的雀跃与微澜。藤蔓缠绕着铸铁灯柱,悬垂的暖黄灯泡尚未点亮,只待暮色四合时悄然苏醒。铃兰与白玫瑰在晚风里轻轻摇曳,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清甜气息。
    二十来人围聚在餐厅的露天平台上,为即将远赴重洋的学姐践行。海伦挤过人群径直去找到学姐,为她送上祝贺。学姐见到海伦很惊喜,两人相拥,“好久不见,你现在还好吗?”两人攀谈起来。
    秉诚在角落停驻,观察周围的环境。远处江面,悠长的汽笛声滑过水面,与餐厅里慵懒流淌的爵士乐低吟交织,却并未打扰这方寸间的私语天地。
    秉诚放松下来,慢慢地适应这里的节奏。不一会儿,手机铃声不识时务地响起,搅碎了他难得的闲适。
    几分钟过后,秉诚急切地寻到海伦。见他正与人应酬,秉诚先礼貌地向旁边的客人点头致意,随即轻拽海伦手腕示意,将他引到一旁。“导师刚回复了,要我明早去找他。”他语速飞快,带着明显的遗憾,“所以……今晚必须赶回去。”
    “可都这个点了,”海伦的声音瞬间低落下来,“还有航班吗?”
    “刚问了航空公司,还有最后一班。”秉诚看了眼时间,眉头微蹙,“我现在得赶回酒店取行李再去机场,时间很紧。”
    海伦见他焦灼的模样,只得咽下挽留的话,勉强道:“好吧……那下次再来。”
    “嗯,”秉诚眼神忽然亮了一下,那份急切被期待取代,“下次我再来见你说的那位恩妮。”
    “那我送你出去!”海撂下手里的杯子。
    秉诚赶忙拦住他:“别忙了,陪你的朋友吧。”说完笑着摆摆手,转身汇入门外的人流,只留下一个越走越急的背影。
    念恩刚下车,正从巷口走进来,边走边接听着电话。与此同时,费秉诚步履匆匆,平视前方疾步走来,两人就在巷口擦肩而过。费秉诚毫不停顿,径直朝路口走去。
    念恩走出两三步,方才那一瞥掠过的正脸……不正是他?她骤然收住脚步,急转过身:“费秉诚?”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即将融入街角的背影,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等她追出巷口,秉诚已经坐进了路边的出租车。车门“砰”地关上,车子迅速启动,汇入了车流。
    “费秉诚——!”念恩的喊声撕破了空气,带着不甘追了上去。她焦急地向路过的车辆挥手,试图拦下一辆,但没有车停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出租车越来越远,自己徒劳地边喊边沿着路边奔跑。
    车内,秉诚对车窗外隐约的呼喊毫无察觉,他只是焦急地频频看表,催促着司机:“师傅,麻烦再快点,我赶时间,真的很急!”
    念恩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心慌意乱。就在这时,她的脚猛地磕在一个不知什么东西上,身体失衡!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结实,膝盖和手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挣扎着抬头,视野里那辆载着费秉诚的出租车早已消失不见。冰冷的现实连同身体的疼痛一起袭来——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追不上了。最后那点渺茫的希望,就在这狼狈的一摔中,像流沙一样彻底从指缝间溜走了。
    海伦在巷口来回张望,不见念恩人影,不禁嘀咕:“奇怪?不是说就到巷口了吗?”
    这时,念恩心神恍惚地从远处走来,正撞见海伦在巷口焦躁地踱着步。海伦一眼发现了她,立刻快步迎上,看着她略显狼狈的样子和失神的表情,满腹疑问冲口而出:“恩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念恩没有解释,只是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没事,”海伦压下心头的疑惑,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先进去吧。”
    露台上笑语喧腾,不同语言的片段如溪流般跳跃、交汇。在海伦的引荐下,念恩一一认识了学姐和几位同学。
    有人隔着桌子探身,故意拖长了调子喊:“学姐,去了那边,可别忘了我们啊!”
    学姐笑着举起酒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灯光下晶莹闪烁,映着她含笑却微微泛红的眼眸。“叮——”清脆的碰杯声在秋夜里格外清亮,像是一声小小的祝福。
    气氛愈加热烈。念恩也端了一杯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向学姐敬酒。觉得那微甜带涩的滋味意外地合口,不知不觉间,竟又连着喝了几杯。海伦在一旁看着,眉头悄然蹙起——他从未见她如此主动地喝酒,更别说一杯接一杯。今晚的她,安静地坐在热闹里,眼神却像蒙了一层薄雾,心事重重。
    不远处的黄浦江在夜色里静静流淌,泛着幽微的光泽。偶尔,一艘灯火通明的游轮滑开水面,拉响悠长的汽笛。那浑厚的声音在清冽的秋空中荡开,仿佛带着水汽的凉意,轻轻拍向岸边。
    而露台,宛如悬在璀璨与幽暗之间的一方孤岛。头顶,梧桐枝桠间悬着的暖黄串灯,此刻成了抵御秋凉的小小星辰,闪烁着温煦的光晕。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与食物的香气、人们的笑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夜晚独特的微醺气息。
    念恩忽然觉得一阵头昏袭来。她悄悄退出喧闹的人群,朝餐厅旁侧一个更隐蔽的角落走去。海伦不经意间瞥向她的位置,发现人不见了。目光四下搜寻,才在侧边一把遮阳伞下的圆桌旁发现了她。她安静地坐着,拇指正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哪里不舒服吗?”海伦轻声问道,在她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可能喝多了,”念恩的声音带着点倦意,“那鸡尾酒开始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劲儿上来了,头有点痛。”
    “你不会是……把那鸡尾酒当果汁喝了吧?”海伦的语气里带着调侃,眼底却满是心疼。
    念恩想象了一下自己豪饮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那笑容因微醺而显得格外放松,带着一丝不自知的迷离,像石子投入深潭,在海伦心底漾开层层涟漪,凝住了他的目光。
    或许是被酒精卸下了心防,念恩忽然转向海伦,声音里裹着一层薄薄的湿意:“我今天……遇见了一个故人。”她目光飘向远处,没有焦点,“就差一点……就能追上他,问一句”是你吗?”……可惜……”
    “谁?”海伦心头一紧,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一个……我以为只活在记忆里的人。”念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消融在夜风里,眼眶却迅速洇红,“以为是幻觉……可今天,他真真切切地从我眼前走过……那么近……原来不是梦……”她嘴角牵起一丝苦涩。
    这番话,落在海伦耳中,像是迟来的告白!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近乎恐慌的占有欲瞬间冲垮了理智——他不能让她被那个影子带走!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他倾身向前,一只手颤抖地捧住念恩发烫的脸颊,在她因惊愕而微张的、润泽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带着决绝意味的深吻。
    念恩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猛然睁大双眼,身体本能地后缩,却被椅背挡住退路。短暂的僵硬后,她像被烫到一样,慌乱地用手推开海伦的胸膛,踉跄着站起身。
    “海伦……你……”她语无伦次,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倏地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看着念恩惊慌失措、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海伦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清晰:“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表达我的心意……只能用最笨拙也最诚实的方式告诉你。”
    念恩的心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然而,在这剧烈的悸动之下,一种空落落的酸涩却悄然蔓延——那个刚刚被深吻覆盖的瞬间,心底深处,竟顽固地浮现出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带着挥之不去的遗憾。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片刻后,念恩似乎稍微清醒了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我送你!”海伦立刻站起来,语气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
    “不用!真的不用!”念恩连忙摇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出门打个车就好。”话音刚落,她已迅速转身,几乎是逃离般,脚步仓促地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通往出口的灯光阴影里。
    “恩妮!”海伦的呼唤哽在喉咙里,脚步下意识地往前追了两步。可看着她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那背影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他所有想说的话挡了回来。他僵在原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白静听完念恩的讲述,惊得从草地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四年?!整整四年音讯全无,他居然还能在你心里占这么重的分量?”她凑近一点,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海伦呢?你就……一点都没对他动心?我们几个可都看得明明白白,海伦对你用情至深。这两次聚会,我们特意没跟去,就是想给你们多点独处空间……”
    念恩沉默了几秒,将下巴搁在并拢的膝盖上,目光投向远处模糊的树影,声音清晰而认真:“感情的事,我从来只想跟着心走。和海伦相处,我也想着顺其自然。如果水到渠成,真的喜欢上他,我会欣然接受。”她顿了顿,语气染上一丝无法自控的苦涩,“可是……当那个人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根本无法自拔。那些早已褪色的记忆,像浪涛一样拍打过来……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滚烫的温度。”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下去,将脸深深埋进了膝盖之间,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
    白静看着她蜷缩的背影,眉头微蹙,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轻声问:“恩,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人,只是你先入为主的一个执念?你把他想得太完美,把他当成了一个寄托所有美好想象的”影子”?毕竟,四年……足够改变很多事,也足够模糊很多记忆了。你确定你放不下的,是现在的他,还是……当年那个被你理想化了的影子?”
    白静的话,让念恩的心更乱了。像一张无形的蛛网骤然收紧,在她心底狠狠打了个死结。
    念恩从画廊回到学院。正要进校门,不远处阿金就在喊她的名字。她赶紧回头,阿金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恩妮,海伦他有来找过你吗?”
    “这两天没有!”念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这两天没去上课,也没回宿舍,电话也关机,不知道去了哪里!”阿金急得直跺脚,“那他到底去哪了?真是急死人了!”
    念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思索着海伦可能去的地方。
    “阿金,我们分头去找!你去你知道的地方找,我去其他地方看看。”说完,念恩立刻动身,把她能想到海伦可能去的地方都跑了个遍。最后,她在地下乐队的排练室找到了他。
    排练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架子鼓旁,机械般地不停敲打。凌乱的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一件湿透的T恤紧裹在身上,汗水浸透的布料像是晕染开了一张复杂的地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浑浊的汗味、烟味,混合着啤酒的微酸气息和灰尘的沉闷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杂味。舞台角落的地上,散乱地堆满了空啤酒罐和烟头。
    念恩的脚步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望着架子鼓旁的身影。这……真的是海伦?前天他还是那个神采飞扬、干净清爽的小伙儿,此刻却像被强行按进了一个颓败的躯壳里,散乱的发丝下露出的半张脸,竟陌生得让她心头一窒。
    一曲终了,沉重的鼓点余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抬手抹了把汗,一抬眼,看见念恩不知何时已站在台下,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他顿了顿,随手将鼓棒往地上一扔,起身走到堆满杂物的桌子旁,又开了一罐啤酒,仰头就灌。
    “别喝了!”念恩几步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啤酒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课也不上,宿舍也不回,你到底在干什么?”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海伦没有看她,目光低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他是你的初恋?”
    念恩看着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又听到他提起“那个人”,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原来,他这几天的失踪和颓废,竟是因为自己。她心里五味杂陈,既然他想知道,那就说清楚吧。
    “我们是高中校友,”念恩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静,“但认识他,是因为他舅舅和我爸爸是朋友。虽然偶然遇见过几次……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总能在我难过的时候,用一些温暖又通透的话开解我,和他在一起,会觉得特别放松。”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遥远的遗憾:“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说破过。这四年我们也未联系,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只是我单方面的暗恋吧。”
    海伦听完,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一些,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但随即,一丝疑虑又爬上他的眉梢,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念恩,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可是……四年了,恩妮。时间过去那么久,再深刻的记忆也会模糊。也许……你念念不忘的,只是记忆中那个”特别”的感觉,未必是那个人本身?”这是念恩第二次听到有人说她只是执念。她不由地怀疑自己。
    在往后的日子里,念恩带着困惑,依然按部就班地工作、学习、生活。而他,则像一道安静的影子,始终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所有想要靠近的急切,选择沉默而恒常的陪伴。他深知,此刻任何过分的索求或强势,都可能将她推得更远。这份带着距离的守护与克制的温柔,就这样无声地流淌在两人之间,一直延续至她毕业。
    毕业前夕,念恩支起画架准备毕业作品。面对空白画纸,她悬腕许久,迟迟不知该落下什么。最终,她开始落笔,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人物轮廓。不知画了多久,她放下画笔,后退审视。画布上呈现的,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深邃文雅,一双仿佛沉淀着智慧光泽的眼眸,浓密的眉,温润而线条分明的唇。念恩凝视着画中人,瞬间愣住。原来,费秉诚在她心底留下的烙印,竟如此深刻清晰。
    然而,最终提交的毕业作品,却是另一幅画:明媚阳光下,一片开满各色野花的草地,几只彩蝶振翅欲飞——这正是费秉诚当年送给她的那张珍贵照片里的风景。念恩将它精心复刻成油画,并在画中添加了两个并肩远眺的少年少女背影。这幅画,承载着她珍藏的青春记忆。
    毕业典礼这天,肖珍和念施特地从苏城赶来为念恩庆贺。念恩穿着学士服,和同学老师们拍完一圈合照后,又兴高采烈地拉着母亲和妹妹在校园里找地方合影。
    海伦来美院找念恩,穿过花园时,一阵清脆欢快的嬉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循声望去,只见念恩正举着相机,像个专业导演似的指挥着母亲和妹妹摆姿势。
    念恩透过镜头看着母亲努力配合却略显僵硬的表情,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妈!你这假笑也太标准了吧,好呆哦!”
    肖珍马上佯装板起脸,扬声抗议道:“哎呀!知道我不上镜还故意戳我痛处!你这张嘴啊,毕业了也改不了毒舌!”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姐,你别拿妈妈打趣!”念施也笑嘻嘻地加入战局,“再逗下去,妈妈脸上的皱纹都要被你气得掉下来啦!”
    “好哇!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老妈是吧?”肖珍作势要教训两个女儿,伸手去挠她们的痒痒。三个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海伦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温馨一幕,嘴角不自觉地跟着上扬,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却也夹杂着淡淡的羡慕——这样自然亲昵的家庭氛围,是他心底渴望却有些陌生的。
    念恩一边笑着闪躲母亲“毫无威慑力”的追打,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花园边熟悉的身影。她立刻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朝着海伦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声音清脆地喊道:“海伦!”
    海伦也立刻抬起手,微笑着朝她挥了挥。
    “快过来呀!”念恩几步跑上前,热情地招呼,“正好一起拍张合照!”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温暖的瞬间也分享给他。
    海伦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脚步有些踌躇。面对念恩的家人,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感到一丝拘谨和不知所措。
    念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分说地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了这温暖的阳光里,拉到母亲和妹妹面前。“妈,妹妹,正式介绍一下,”念恩语气轻快,“这就是我跟你们提到过的海伦,我的学弟,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她微微顿了一下,补充道。
    海伦连忙礼貌地微笑点头:“阿姨好,妹妹好。”
    “哟!”肖珍眼前一亮,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清俊挺拔的小伙子,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好帅气的小伙子!”语气里满是热情。
    海伦对这种夸奖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谦和地笑了笑:“阿姨过奖了。”
    “来来来,一起拍一张!”肖珍显然很高兴,“能和这么帅的小伙子合影,是我的荣幸!”
    四个人在灿烂的阳光下站好,背景是葱郁的花园和庄严的美院建筑。念恩调整好相机设置,跑回位置。
    “咔嚓!”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一张洋溢着青春、亲情与懵懂情谊的画面被永恒定格。照片里,母亲和妹妹笑得开怀,念恩眉眼弯弯,而站在她身边的海伦,虽然笑容还带着一丝初见的腼腆,眼神却明亮而温暖,仿佛也融入了这片名为“家”的光晕里。
    念恩在学校多留了两天,参加了毕业晚会和处理完最后的琐事。第三天清晨,她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拖出宿舍门,白静送她到校门口——白静计划后天先回老家休整,再返回上海找工作,她渴望在大城市积累经验。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阿金独自等在那里。“阿金?”念恩环顾四周,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禁问道,“海伦呢?”
    “他天没亮就出去了,”阿金摇摇头,“问他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恩……”白静的声音突然带了哭腔,她放下行李,一把抱住念恩,“我们这就要分开了,我好舍不得你啊!”
    念恩用力回抱她,眼眶也热了:“别哭,我们又不是见不到了。常联系,我不会忘记你!”
    “嗯!一言为定!”白静抽噎着点头。阿金也凑上前,鼻尖红红的:“恩妮,还有我呢!我们也抱抱!”
    念恩转身,给了阿金一个同样用力的拥抱,声音充满感激:“阿金,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谢谢你带给我们那么多笑声和快乐。”
    这时,父亲安排接送的车子到了,司机下车,麻利地提起念恩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念恩深深吸气,压下翻涌的泪意,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站在校门口的阿金和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白静,用力朝她们挥手告别,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念恩紧紧盯着后视镜,镜中两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不只是因为距离,更因为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谢谢你们……再见了……”她在心底一遍遍默念。
    突然!刺耳的急刹车声响起!巨大的惯性让念恩整个人猛地向前冲去,安全带勒得她胸口生疼。“怎么回事?!”她惊魂未定地抬头。
    只见车头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海伦像一尊石雕般僵直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拼尽全力跑过来的。
    “他妈的!找死啊!不要命了!”司机惊魂未定,探出头破口大骂。
    “不准骂他!”念恩推开车门,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他是我朋友!”
    司机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愣愣地道歉:“啊……对,对不起!”
    “师傅,请等我一下!”念恩丢下这句话,立刻下车朝海伦跑去。
    “你疯了吗?!”她跑到他面前,又急又怕,声音都在发颤,“这样冲出来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差点就……”
    她的话没能说完。海伦没有解释一个字,将她狠狠地、紧紧地拥进了怀里。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念恩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却也没有挣扎。她感受到了他身体细微的颤抖,感受到了那份快溢出来的、无法言说的不舍与绝望。她安静地让他抱着,这无声的拥抱,是她对他长久以来那份无言守护和此刻这份惊心告别的回应,也是她心底那份未能好好表达的感激。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海伦的嘴唇才微微动了动,轻轻地贴上念恩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吐露了一个深埋的秘密:“恩妮……你一定要记住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撕裂的痛楚。“我的名字……叫费允希。”
    “费允希”——这三个字,是他抗拒着、不愿提及的过往,是他一直试图用“海伦”这个称呼掩盖的真实。此刻,他亲手将它撕开,捧到她面前,仿佛这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把开启沉重过去的钥匙,抑或……一份掷向未来的无声约定。
    念恩的心狠狠一揪,瞬间明白了这三个字的分量。她仰起脸,努力朝他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尽管声音有些哽咽:“我记住了……费允希。”
    当自己的真名从她唇间坠落,费允希眼底强抑的不舍轰然决堤。他非但未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温存烙印进灵魂深处。他紧闭着眼,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身体微微颤抖着。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这一松手,便是天涯海角。
    一架飞机缓缓降落在苏城机场。费秉诚完成研究生学业,终于回到家乡。他十分想念母亲,直奔母亲任教的艺术学院。慢步走到练舞室,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排练室内——母亲正带领几名熟悉的舞者认真排练。
    音乐依然,节奏明快依旧,那感觉一如既往,沁人心脾。
    母子回家的路上,他握着母亲的手嘘寒问暖。六年时间,这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是何等漫长的等待。
    柏蓉英紧握着他的手,眼角泛起泪光,脸上却绽放着久违的喜悦。
    他很惊讶,这种被爱的感觉仿佛已逝去多年,没想到今天竟能再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母亲的关怀。他想,这便是时间酝酿出的情感吧。即便往昔母亲心中或许有过怨言,可时空的阻隔,让她渐渐学会了将思念与等待深藏心底。
    阳光照耀着巍峨庄严的苏城市人民检察院。今日是他去市检察院报到的日子,作为新人踏入这道门槛,就意味着肩负起人民赋予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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