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春恋歌(5)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9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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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薄雾刚刚散尽,晨曦微露,空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清凉。网球场地上,海伦和阿金正挥拍激战,球鞋摩擦地面发出短促的声响。
    阿金趁着挥拍的惯性,扬声问道:“喂!恩妮的手机号和QQ号我可都给你了,联系人家没有啊?”
    球网对面,海伦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字:“没。”
    “啊?!”阿金对这个答案很意外,一时分了神。就在这一瞬,那颗被他打过去的球,此刻正反弹回来,不偏不倚,“啪”地一声,结结实实拍在了他脸上!“哎哟——!”阿金惨叫一声,捂着脸蹲了下去。
    海伦看他这副心不在焉还被误伤了的样子,顿时也没了打球的兴致。他收起球拍,快步走到阿金身边。
    “喂,没事吧?”海伦的语气带着点无奈。
    阿金揉着火辣辣的脸颊,疼得龇牙咧嘴,没好气地冲海伦嚷道:“痛死了!你说有没有事!”
    海伦听得出他是真疼了,但更觉得他今天状态不对。
    “你今天怎么回事?”海伦皱眉看着他,“平时跟打了鸡血似的,精力比我还旺盛,今天怎么蔫头耷脑的?”
    阿金揉着脸,索性直说了:“咱们……去趟美院,找恩妮她们吧?”
    海伦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果断拒绝:“不去。”
    阿金忍着痛,促狭地笑了:“嘿,真就一点也不想?”
    海伦觉得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想?”念恩那个决绝的、头也不回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瞬间浮现在脑海。
    阿金也不绕弯子了,盯着海伦的眼睛,直接戳破:“你是不是顾忌她是白静的好朋友?你还没正式跟白静道歉,怕因为你的缘故,”他顿了顿,“让她们俩闹得不愉快?”
    海伦被问得一滞,垂下目光,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地面,陷入了沉思。
    阿金看他还在那儿磨蹭纠结,急得直跺脚:“哎哟!一个大老爷们儿,痛快点行不行!”
    海伦被阿金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逗乐了,感觉像是被家里长辈训话的小屁孩。他忍不住失笑:“说得好像你多操心我似的,比我家里人管得还宽!”他伸手用力拍了拍阿金的肩膀,带着点调侃的笑意,转身就朝场边放包的地方走去。
    “哎!你记得去啊!”阿金揉着被他拍疼的肩膀,冲着他的背影不死心地大声提醒。
    窗外,两只黄鹂在嫩绿的新枝间追逐嬉闹,婉转清亮的啼鸣如流水般淌入画室。
    靠窗作画的念恩,被这生机盎然的景象和悦耳的鸟鸣吸引,不由得停笔,目光温柔地投向窗外。看着那对黄鹂亲密无间、自在欢歌的模样,她心底悄然升起一丝羡慕。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啊……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画室另一侧的白静。
    白静正全神贯注地对着画板,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那专注的侧影,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念恩心中微动,鼓起勇气,声音里带着些许期待和刻意的惊奇:“静,快看窗外!有两只黄鹂鸟,好可爱!”
    这句带着明显和解意味的搭讪,像一阵带着暖意的风,猛地扑向白静。她执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脊背似乎也僵直了一瞬。她能感觉到那股风的温度,几乎要吹动她筑起的心防。但最终,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画纸上,维持着那副拒人千里的沉默姿态,对念恩的示好置若罔闻。
    念恩眼中那点希冀的光芒,如同被骤然吹灭的烛火。期待落空带来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她看着白静那倔强而冷漠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不愿再打扰她作画,更怕自己的存在成为对方心绪不宁的源头。她默默收拾起画笔,悄然起身,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无声对峙的空气的画室。
    海伦嘴上说得硬气,双脚却不听使唤地晃悠到了美院楼下。他踌躇片刻,还是踏进了教学楼。刚走到安静的走廊转角,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是念恩。
    她正慢吞吞地走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儿似的。目光涣散地落在不知名的虚空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对前方的路况浑然不觉。
    眼看她快要撞上前面的柱子,海伦心下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加快脚步,一个箭步冲到她正前方,稳稳地站定!
    “砰!”念恩完全没料到“路障”出现,收势不及,结结实实、一头撞进了海伦怀里!额头甚至轻轻磕在了他的锁骨上。
    “哎呀!对、对不起!”念恩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惊得彻底回神,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惶和窘迫。
    海伦低头看着怀里惊慌失措的女孩,看着她微红的额头和那双终于聚焦的眼睛,一股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差点冲破喉咙。他赶紧抿紧嘴唇,努力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只让眼底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光芒。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用一种带着点调侃又像教训的语气掩饰自己那点故意挡路的小心思:“啧,上次在这走廊跑得飞快摔了一跤,这次走路又不看路,又撞到人了吧?”他小心地控制着表情和语调,确保不让念恩察觉出自己是故意为之。
    念恩被他这么一说,更是窘迫得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十分抱歉的模样。
    海伦见她这样,也不再逗她,转而正经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念恩闻言抬起头,刚想回答,脑中却灵光一闪——海伦怎么会出现在美院?
    “你来这里是?”她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带着点了然和善意的猜测问道:“你是来找白静的吧?”
    海伦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一个念头闪过——这倒是个绝佳的借口!他立刻顺水推舟,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被你说中”的坦然和些许“未完成事项”的郑重:“嗯……是的。上次台灯索赔那件事,我还没当面跟她道歉。她在吗?”
    一听海伦是专程来找白静道歉的,念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化解僵局的希望。她立刻忘记了刚才的尴尬,语气也变得轻快热切:“在!她在画室!走,我带你过去!”说着,她快步走在前面,热情地引路。
    海伦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松了口气,又带着点说不清的复杂滋味,默默跟了上去。
    然而,画室的门推开,里面却空荡荡的。只有白静未完成的画还静静立在画架上,调色盘上的颜料尚未干透,画笔也随意搁在一旁,显然主人刚离开不久。
    “咦?人呢?”念恩环顾四周,疑惑地嘀咕。她连忙掏出手机,拨通了白静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规律而单调的忙音,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是不是出去了?”海伦分析着。
    “不知道。”念恩叹了口气。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念恩此刻索性不再掩饰糟糕的情绪。
    海伦看了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念恩有些意外,他这算是邀约吗?她心里犹豫着。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出去走走,顺便换个心情。”海伦不等她考虑,转身催促道:“走吧。”说完就往前走。念恩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好奇他要带她去哪里。
    他们乘坐地铁到了目的地。海伦双手揣兜,大步流星地穿行在拥挤的人潮中。念恩紧跟着他,几乎要小跑起来,生怕跟丢了。出了地铁后,又穿过两条街,钻进了一条胡同。走到尽头右拐出去,眼前是一个宽敞僻静的地下空间。念恩停在栏杆边探头张望:灰白的墙面上布满大型涂鸦,水泥地面泛着清冷的光。这里只有寥寥几人,正以涂鸦为背景拍照。海伦回头给念恩介绍:“这个地方比较小众,有些搞音乐创作和画画的艺术爱好者会来这里。去看看吧。”说完,他沿着旋转阶梯往下走去。
    两人穿过一间间大小不一的屋子,房门有的敞开,有的紧闭。海伦在一扇紧闭的铁门前停下,门外的走廊堆满了废弃的音响。他扭头看了念恩一眼,没有解释,用力推开了铁门。一支乐队正在演奏,低音鼓的震动猛烈地从地板直窜上来,如同闷雷在胸腔里共振。
    念恩一时惊呆,放眼望去:室内中央搭建了简易舞台,上面摆着架子鼓、音响和麦克风。舞台上方,一扇圆形镂空设计的窗户透下阳光,一束自然光恰好打在磨损的乐器上,仿佛为它们注入了生机。四周墙面糊满了泛黄的海报,边缘卷曲剥落,层层叠叠的手绘涂鸦和潦草的和弦谱彼此挤压着,像某种狂热的见证。
    一场演奏结束,海伦欣赏地鼓掌,朝台上挥手。中间一个男生很快注意到他,惊喜地起身大步走来:“嗨!海伦!最近忙什么呢?都快大半个月没来了。”他目光转向念恩,“这位是?”
    “美院的学姐,恩妮。”海伦介绍道,又对念恩说,“吉哥,乐队队长。”
    “你好恩妮。”吉哥热情招呼。
    “你好。”念恩微笑点头回应。
    “来都来了,一起玩一曲?”吉哥笑着提议。
    “好啊。”海伦兴致勃勃地走上台。念恩眼神一亮,带着新奇期待的目光,特意找了个最佳位置。其他队员默契地退开。
    吉哥试了试破旧的麦克风,与海伦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鼓棒随即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猛地砸响架子鼓的节奏镲,宣告开始。
    念恩被海伦投入的状态攫住,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紧跟着他。只见他手腕一甩,镲片迸出刺耳的金属颤音,震得空气都在嗡鸣。当视线撞上台下的念恩,他咧嘴一笑,,脚下的底鼓也加入了战阵,节奏越发强劲澎湃。
    念恩沉浸其中,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这里没有观众,但每一个音符都在胸腔里轰鸣呐喊:我们为青春而活着!
    演出结束,海伦跟吉哥和其他队员击掌碰拳,简短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念恩离开那间弥漫着汗水和热情余温的地下室。沿着狭窄的阶梯拾级而上,外面世界的喧嚣与微凉的晚风一同涌来。天色已完全沉入墨蓝,街对面的霓虹灯牌次第亮起,一块巨大的红色灯牌尤为醒目,它的光芒穿透街边蒙尘的玻璃窗,在他们脸上投下不断晃动的红色光影。
    “呀,天都黑了。”念恩轻声嘀咕,声音里带着一丝刚从音乐梦境中抽离的恍惚。
    “前面那条街拐角有家清吧,我们去喝点东西?”海伦提议,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刚在下面汗蒸似的,又吼又打的,可得补充点能量。”
    念恩微皱眉头,目光扫过他汗湿后紧贴在身上的T恤,那闷热的空气仿佛还粘在皮肤上。“要去喝酒吗?”她语气里有些迟疑。
    “主要是吃点东西,顺便喝点。”海伦解释道,随即带着关切的语调看向她,“出来一下午了,你肚子没饿吗?”
    被他这么一问,念恩才真切地感到胃里空落落的。午后的闷热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而地下室里的激烈演奏更像是一场耗费心神的运动。“你这么一说,”她摸了摸肚子,“好像真有点饿了。”
    “那走吧。”海伦熟稔地带她拐进一条稍安静的巷子,推开一家挂着风铃的木门。门楣上暖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个风格独特的金属招牌。与刚才的喧闹截然不同,这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和酒精混合的醇香。海伦显然是熟客,吧台后一位留着络腮胡、身形高大的外国老板看到他,立刻放下手中擦拭的玻璃杯,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绕过吧台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嘿!海伦!好久不见!”老板用带着口音的中文招呼,目光友善地转向念恩。
    “强尼,生意不错嘛。”海伦笑着回应,指了指靠窗的位置,“老地方?”
    “当然!”老板强尼会意地点头,亲自引他们到一处安静、铺着格子桌布的靠窗卡座,“坐,马上给你们菜单。”
    念恩刚一落座,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落在海伦脸上:“感觉你在外面的朋友比较多,整个人像会发光一样,心情也格外地好。”
    海伦没有回避,他靠在卡座柔软的椅背上,坦然道:“嗯,在学校……确实没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除了按部就班地上课,就是打打网球消磨时间。其他时间,差不多都泡在这些地方了。”
    服务员拿来菜单和端来两杯冰水,暂时打断了两人深入的交谈。海伦接过菜单,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点了点,询问道:“你想喝点什么?这里的鸡尾酒还不错。”
    “一杯果汁就好。”念恩很快回答。
    海伦点点头,给自己点了一杯招牌鸡尾酒,又利落地报了几道特色小菜。服务员认真记下,接过菜单,带着职业的微笑转身离开。
    话题被打断后,空气里安静了几秒,只有背景的爵士乐在低回。念恩稍作停顿,目光重新落回海伦脸上,斟酌着用词:“所以……跟这些偶然认识的朋友相处,感觉特别不一样,是吧?”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之前语气里那份松弛感,想重新接上那个关于“自在”的话题。
    “这样挺好的,”海伦嘴角弯起一个放松的弧度,眼神似乎飘向了某个回忆点,“跟他们在一起,不用解释太多。他们不会追着我问”你家里父母做什么的”、”你怎么想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倾听和陪伴。就像刚才在台上,一个眼神就知道节奏怎么走。没有压力,只有共振,感觉很自在,像卸下了什么包袱。”
    “看着你跟朋友们之间的那种默契,”念恩由衷地说,眼前仿佛又闪过他们演奏时眼神交汇的瞬间,“因纯粹的爱好聚在一起,彼此呼应却又留有空间。这种关系,真让人羡慕。”
    “看性格吧。”海伦的笑意淡了些,透出一丝无奈,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这人……天生不喜欢感情上有太多羁绊,觉得太累赘,麻烦。”
    念恩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里的关键,身体微微前倾,轻声反问:“所以那天……你不愿意跟白静,还有那个女生去找院领导评理,也是因为……怕麻烦?”
    “不是怕麻烦,”海伦放下杯子,语气变得冷静而笃定,目光直视念恩,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世故,“是知道这件事如果闹大了,最后吃亏的肯定是白静。那个女生,她背后站着谁?以她的性格会善罢甘休吗?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只会暗流更急。”
    “暗流……”念恩喃喃重复着这个词。海伦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的闸门。朱老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那些带着冰碴的羞辱话语、那种居高临下让她几乎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清晰地涌了上来。她只不过是替白静说了句公道话,转身就遭到了那样赤裸裸的报复。如果那天真的闹到了副院长面前……就算顺利地获得对方的道歉或者赔偿。那个女生,还有她背后的力量,会怎么对付白静?一阵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魔幻渐变的霓虹灯光在夜色里流淌,映在她失焦的瞳孔里,扭曲变形。
    海伦敏锐地捕捉到她骤然沉下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阴霾,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嘿,别太往心里去。我刚才说的那些……可能只是我太世故、想太多了,事情未必会那么糟。”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诚挚地看着她,语气变得格外认真:“通过这件事,你和白静……真的让我有点意外,也很触动。”
    “哦?”念恩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带着一丝疑惑看向他。
    “我平时不太掺和这些事,觉得麻烦。”海伦坦率地说,指尖轻轻敲了下桌面,“但看着你们——白静坚持要个说法,而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愿意站出来为她说话,去争取一个公平……这种同学之间纯粹的情谊和勇气,说实话,”他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真诚的欣赏,“是我在这个校园里,难得看到的、珍贵的东西。你们敢于表达自己的诉求,不怕麻烦,甚至……不畏那些看不见的”规则”和压力,这本身就很棒了。”说着,端起旁边服务生刚送来的鸡尾酒杯,朝念恩的方向举了举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敬勇气!”
    念恩会意,唇角微弯,配合地端起她那杯果汁杯。两只杯子在空中轻轻相触,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叮”一声。念恩低头,小口饮着清凉的果汁。酒吧柔和的暖光从斜上方打下来,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投下睫毛纤长的阴影,轮廓显得朦胧而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海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捕捉到那抹挥之不去的、沉思般的游离。他放下酒杯,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发现……你好像经常容易走神。是心里装着什么事吗?”
    念恩抬起眼,对上他带着关切和好奇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嗯……有些事,一直找不到答案,就会忍不住一直去想。”
    “可你平时看起来挺乐观的,”海伦想起舞会那晚她灵动的身影和帮人解围的果断,语气带着真诚的困惑,“也愿意伸手帮别人一把,就像那次帮白静。感觉……不像是会被太多烦恼困住的人。”他顿了顿,终究没忍住那份好奇,试探着问:“对了,上次舞会听阿金讲了那个男生的八卦,你当时是故意配合那个男生,演了一出精彩的反击戏吧?”
    “精彩?”念恩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脸上瞬间浮起一丝尴尬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果汁杯,“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慌!先是莫名其妙听到他们俩在后座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后来直接撞见他女朋友和别的男生就在……就在那里……”她声音低了下去,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学弟,窘迫地抿了抿嘴。
    海伦轻咳一声,语气平静:“我不介意,都是成年人了。”
    念恩尴尬一笑,“那场面,真的吓我一跳。”她说着扭头看了看其他地方。
    “难怪……”海伦恍然大悟,眼前瞬间闪过那晚念恩脸色煞白冲进舞池的画面,他脱口而出,“原来你是撞见了那个……”他猛地刹住了话头,不再提起这让她难堪的源头。
    过了片刻,念恩从随身的包里翻出手机。都过了这么久……没有白静的未接来电,也没有一条新信息。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悄然漫过心头,又被她迅速按下。
    “怎么了?”海伦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和瞬间黯淡的神色。
    “哦,”念恩迅速把手机塞回包里,语气刻意轻快了些,“看看时间,时候不早了。”
    海伦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腕表,表盘指针正指向九点的位置。“是不早了,”他赞同道,随即利落地站起身,“那回吧。”他朝吧台方向示意了一下,“我去结账。”
    “等等!”念恩也立刻跟着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钱包,几步追上海伦,“我来付吧,今天麻烦你一下午了。”海伦脚步一顿,转过身,他垂眼看了看她递出的钱包,嘴角忽然扬起一个有些无奈又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弧度:“这买单的事,不是该男生来吗?你跟我抢什么?”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看她似乎还想坚持,他眼神微动,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抛出一个约定:“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下次吧。”
    “下次?”念恩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耳语。钱包还捏在手里,忘了收回。这两个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一种带着点期待又有些不确定的微妙感觉,随着酒吧里低回的音乐,轻轻缠绕上来。
    海伦利落地结完账,朝吧台后忙碌的老板挥了挥手示意告辞,随即转身回到卡座旁。灯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利落的剪影。“走吧。”他声音温和。
    两人并肩走出酒吧,微凉的夜风立刻裹挟了周身,城市的喧嚣重新涌入耳膜。海伦站在路边,视线扫过车流,很快抬起手臂招停了一辆出租车。他拉开后车门,侧身看向身边的念恩,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麻烦了,”念恩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真诚的谢意,“我自己打车回去很方便的,你送我的话,等下你还得绕路。”
    海伦看着她坚持的眼神,明白她是不想再添麻烦。他不再勉强,只是将已经拉开的车门稳稳地扶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好,那这辆车你坐。”这一瞬,她眸光微滞——他扶住车门的样子,竟与那个人如此相似。那个始终盘踞在她心底,挥之不去的身影。
    “走吗?”海伦疑惑问。
    念恩回过神,知道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她感激地对他点点头,迅速上了车。她转过头,望向站在路边的海伦。酒吧门口变幻的霓虹灯光在他身后流淌,映得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却清晰地映出了他脸上温和的笑意。
    念恩也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朝他挥了挥手,眼神里盛满了今晚的星光和暖意。
    “师傅,麻烦去美院。”她对司机报出地址。车子平稳启动,汇入车流。
    白静端着装满换洗衣物的脸盆,正从寝室门口出来,差点和刚从外面回来的念恩撞个满怀。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两人脚步同时一顿。念恩脸上浮起惯常的友善笑容,主动打招呼:“嗨,静。”
    白静却像没看见那笑容,目光低垂,径直从她身旁擦过,脚步加快,径直朝着公共洗衣池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个沉默而紧绷的背影。
    念恩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她望着那个快速远离的身影,心头一沉,立刻掉头跟了上去。
    洗衣池区域弥漫着潮湿的皂粉气味。哗啦啦——!只有一个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水流激烈地溅起细碎的水花。白静正背对着入口,用力揉搓着盆里的衣服,肩膀微微耸动。
    念恩轻轻走近,停在池子边,目光落在白静紧绷的侧影上。水流声太大,她不得不稍稍提高音量:“静,你下午去哪里了?打你电话一直没接。”
    白静揉搓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妈临时来了,陪她出去了一趟。”她似乎觉得有必要补充,又飞快地加了一句:“手机……没电了。”
    念恩没有去深究手机是否真的没电,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面对横在两人之间的冰墙:“那天……我说的话太重了,对不起!”她的声音清晰而诚恳,穿透了水声,“静,我们和解吧?”
    白静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用力,衣料在搓板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仿佛在代替她宣泄着未消的情绪。
    念恩看着她的背影,顿了顿,说出了更重要的事:“还有……下午海伦来找过你。”
    “找我?!”白静猛地停下动作,倏地转过身,湿漉漉的双手还滴着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直直看向念恩,“他找我做什么?”
    “是。他专程来找你道歉。”念恩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我当时打你电话没通,后来……我们就一起出去了。”
    “你们……一下午都在一起?”白静大声地问,惊愕瞬间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那里面有浓浓的疑惑,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醋意,像针一样刺了出来。
    “是的。”念恩没有回避,回答得清晰明了。她紧接着解释,试图化解那明显的醋意,“静,海伦那天不愿意跟你们去找院领导,不是不帮你,更不是怕事。他是……他是担心你。他觉得那个女生背景不简单,事情闹开了,明面上也许你能争个道歉或赔偿,但私底下,怕你会吃更大的亏。他是想保护你。”
    白静听完,没有立刻回应。她猛地别过脸去,重新看向哗哗流水的池子,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衣服。是错怪了他吗?还是……一种更深的不安和酸涩在心底蔓延开来。她陷入了沉默的漩涡里。
    念恩看着白静沉默的背影,她又向前靠近一步,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静,你看,海伦的心意你也知道了……那我们之间,也能和好了吧?”
    白静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将清洗好的衣服一件件用力拧干,砸进盆里。她端起沉甸甸的脸盆,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就要绕过念恩离开。
    一股委屈和恼火“噌”地窜了上来,念恩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带着明显的受伤和不解:“哎!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啊?怎么能这样呢?”她的质问在空旷的洗衣池区域显得有些刺耳。
    这声质问像一根针,刺破了白静强装的冷漠。她猛地顿住了脚步,背影僵硬地停在几步之外。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白静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她没有看念恩的眼睛,视线低垂着落在地面斑驳的水渍上,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发出极轻、带着迟疑的声音:“恩……一起回寝室吧。”这声低唤,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瞬间驱散了念恩心头的阴霾和火气。巨大的欣喜如同暖流般涌上心头,她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毫不犹豫地跑过去,伸手拉住了白静端着盆边那只冰凉湿哒哒的手。
    “嗯!”念恩的声音充满了雀跃,她拉着白静的手,像个得到原谅的孩子般,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摇晃着。白静没有抽回,任由她牵着摇晃。
    海伦舒展着身体,双手随意地撑在微凉的草地上,整个人放松地向后仰去。深邃的夜空缀满了细碎的钻石。晚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拂过面颊,他闭着眼,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嘴角无意识地牵起,时而为某个念头感到单纯的快乐,时而又因内心涌动的情绪而微微激动。此刻,远离喧嚣,只有星河为伴,他觉得是一种纯粹的享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静谧。阿金一路小跑着冲过来,停在几步开外,喘着粗气喊道:“海伦!”
    “嘘——!”海伦立刻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发出轻柔的气音,眼睛依旧望着星空,声音压得很低,“别出声。”
    阿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看了看沉浸其中的海伦,只好把满腹的急切咽下,蹑手蹑脚地走到海伦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只有阿金还未平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阿金终究按捺不住好奇,用气声悄悄问:“哎,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美院。”海伦的回答简洁,目光依然流连在月色中,但唇边似乎掠过一丝极淡、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终于去了!”阿金的声音差点又拔高,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但身体的兴奋却无法抑制,他激动得几乎要从地上弹跳起来,只是强行按捺着。
    “嗯。”海伦轻轻应了一声,算是确认。
    “那……事情都谈好了吧?”阿金凑近了些,声音里充满了期待,紧紧盯着海伦的侧脸。
    “嗯……差不多了。”海伦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点尘埃落定的淡然。
    “太好了!”阿金长舒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笑容,“那以后我就可以去找恩妮她们玩啦!”
    海伦听着耳边阿金兴奋的低语,没有转头,但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眸里,笑意悄然加深。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天边一颗格外明亮的星子,心里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或许,这个咋咋呼呼的阿金,真能成为连接他和恩妮之间,一座意想不到的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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