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涩季节(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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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贤携带家眷步入大厅,宾客已络绎不绝。侍者穿梭其间,忙得无暇停驻。李建贤和来往的宾客握手寒暄,交换名片时颔首微笑;张怡并肩而立,时而接过话题应和几句,时而向生疏的客人点头致意。念恩和念施则立于父亲身侧,配合他向宾客递去微笑。念恩提醒自己应对这种场合要表现得落落大方、热情高涨。
持续的微笑让念施的脸颊微微发僵。她借整理胸花的间隙后退两步,隐入灯影交错的角落,终于得以喘息。
黛莎身穿落地裙,裙摆像扫帚一样在地上拖动。她用一只手携着花枝招展的母亲,款步走向大厅中央,目光却已骄矜地扫过众人,暗自对比着彼此的着装。
念恩取了一盘沙拉和两块蛋糕,正要回座位时,却瞥见费黛莎也在不远处。她对黛莎没有好感,低头假装没看见,转身从一侧离开。
回到座位上,与妹妹一同吃着蛋糕。她目光在人群中突然捕捉到紫苏的身影,心头猛地一跳:“是她!”
紫苏妆容精致,一袭白色长裙配着及肘的绸缎手套,挺直的颈线间垂着细钻项链,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自成一道皎洁的风景。
念恩欣喜涌上心头,立刻起身,却被塑身衣勒得腰背一滞,只能小步挪动。等她挤过人群,那道熟悉的身影早已不在。
酒会上,这位当地首屈一指的投资商成为了众星捧月的焦点,各方人士争相向他敬酒,令他应接不暇。
念恩和念施从侍者手中接过酒杯。念恩高高地擎着酒杯,望着金色的酒液,轻轻推一推念施,严肃地问:“我们也要喝吗?”
正当两人迟疑要不要喝,李建贤注意到后立即中断了与客人的交谈,过来阻止:“你们可不要饮酒哦,以茶或者饮料代酒。”
旁边的老熟人哈哈大笑,调侃他:“不是吧李总,你自己在外面喝得痛快,对孩子倒装起正经来了!”
李建贤也不恼,只是笑着解释:“孩子还在读书,可马虎不得。”
父亲这般维护,念恩她们也就放下了酒杯。
艾母与紫苏在卡座坐着休息。艾母热切地扫视着来往的年轻小伙,不时指给紫苏看。当她目光像钩子一样挂在对面那位身上时,连忙用胳膊肘捅了捅紫苏,激动道:“对面那位可是银行行长的儿子,如果他来跟你搭讪,你可要把握机会。”
紫苏却把脸撇在一边,装作没听见。
艾母见她不理睬,嘴角一沉,抄起桌上的酒瓶,往杯里狠狠倒满。紫苏借着艾母斟酒的时机,悄无声息地滑出座位。
念恩正寻找紫苏,却迎面撞见黛莎。两人同时僵在原地,空气瞬间凝固。黛莎想起上次见面时的尴尬场景,嘴角扯出冷笑,故意将裙摆往后一甩,踱着方步逼近,嘴里念道:“哟,这位不是……”
念恩见状立即绷直脊背,双手叉腰站着。
黛莎斜眼打量念恩的周身,而念恩面对她那鉴别的眼神,竟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黛莎突然嗤笑:“你是偷偷穿了塑身衣吧,这质量好像不过关哦,把你身体裹得好畸形。”
“你……”念恩手指着她的鼻子,吼叫一声:“怎么说话的?”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都凝聚在念恩的身上。她脸颊发烫,进退两难,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裙边。
黛莎心里一阵快意,但见念恩仍强撑姿态,便又凑近一步,悄声说:“看来你也蛮喜欢高调的嘛,抢了今晚主角的风头。”
念恩猛地抬头,正对黛莎讥诮的眼神,脚下不自觉地后退——却听见“嗤啦”一声轻响。
黛莎脸色骤变,身体前倾,整个人踉跄着扑倒在地。念恩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跟竟勾住了黛莎的裙摆。
周围驻足的宾客交头接耳,侍者们低头掩饰目光,却掩不住窃窃私语。
黛莎撑起身子,妆容精致的脸因羞愤而扭曲。
念恩下意识地去扶:“对不——”
“别碰我!”黛莎摩猛地甩开她的手,拽起撕裂的裙角,试着站起身来。费祥和闻声赶来,一把扶起女儿,指尖在她肘间捏了捏,像是检查有无受伤。
“怎么回事?”他声音不大,却让周遭瞬间安静。瑾雯紧跟其后。她甚至都没有看女儿一眼,径直走到念恩面前,眼神冷冰冰地刺向念恩,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调说:“哪家的姑娘,真是没教养!”
念恩浑身血液凝固,忽然意识到,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这场羞辱更持久。
艾母到处寻找紫苏,错过了这幕,最终在厅外的花园里找到了女儿。紫苏发现母亲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盯着她。她便骨碌碌地转着眼睛,扫过周围的男士。很快,她锁定了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士,故意扬起嘴角朝他挥手。对方果然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她强忍不适,嗲着嗓子和他搭话,心里却一阵烦躁。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演戏,但至少,这种虚情假意的调情让她有种反抗的快感——仿佛这样就能捍卫自己的选择权。艾母看不下去,扭身走开了。
聊完后,紫苏对男士敷衍地笑笑,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快得像打赢了一场仗。这时,念恩沮丧个脸在回廊里慢步走着,与紫苏擦肩而过。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她猛地转身:“请等一下!”
紫苏停住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念恩。
“你还记得我吗?”念恩向前迈了一小步,嘴角扬起,“那次在学校花园……”
紫苏怔了怔,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突然睁大眼睛:“噢,原来上次蹲在我旁边的人就是你啊。”
“对!”念恩松了口气,笑意终于抵达眼底。
紫苏挠挠头:“抱歉!我那天状态不好,没有跟你打招呼。”
“没事儿。我叫李念恩,很高兴认识你。”
“彼此彼此,我叫艾紫苏。”
两人握手时,不约而同地笑了。
紫苏和念恩聊得投缘,言辞间不必字句斟酌,仿佛早已相识。分别时,她嘴角噙着笑,脚步轻缓地融回酒会的喧嚣中。
艾母终于等到她回来,想起她轻浮的做派,猛地一拍桌子:“你刚刚在做什么,还要不要脸了?”
紫苏反手就揭她的老底:“当初你不也靠这套本事傍上大款的吗?”说一出口,她自己先红了耳根,却强撑着扬起下巴,生怕露了怯。
艾母脸色涨得发紫,一时语塞。一旁的吴先生原本事不关己地喝着酒,此刻却眯起眼,目光在紫苏倔强的嘴角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黛莎在酒会上丢了脸,跟父母回家的路上始终低着头,刚跨进家门,就一头栽进沙发,把脸埋进靠垫呜咽起来。费祥和轻拍她颤抖地背脊,瑾雯却抱臂冷笑一声:“今晚真是糗大了,你们没看见张太太那副看笑话的嘴脸。”
“怎么了?”秉诚手里拿着毛巾疾步走过来,发梢还滴着没擦干的水。
费祥和还未开口,黛莎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把眼泪狠狠一抹:“哥,是那个李念恩,她总是跟我过意不去,上次在学校说落我不尊重长辈,这次又恶意踩坏了我的裙子,让我当众难堪。”
秉诚听到念恩的名字愣住。虽然他与她仅有两面之缘,但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会不会是人家不小心?”秉诚犹豫着开口。
费祥和解释道:“两人不知因何事发生了口角,我和你二婶赶过去的时候,黛莎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黛莎是摔倒的吗,那有没有怎样?”秉诚坐下后,看见她撕裂的裙摆上还有摔倒的灰印,关切地问:“摔痛了吗?”
“身上倒不痛了,”黛莎就势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声音立刻软了八个度,“可这心里……”
“别想那些人了,”秉诚用拇指轻轻蹭掉她眼角的泪,笑道:“我们小公主睫毛膏都要哭花了,要不要先卸个妆?不然就成大熊猫脸了。”
“讨厌死了……谁让你这个时候逗我!”黛莎嘴上抱怨着,却已绷不住嘴角,“噗呲”笑出声,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忽然散了一半。
吴先生又是喝得醉醺醺回来,踉跄走近房间,皮鞋也没有脱,便向床上一倒。
艾母把床台前的灯捻开,蓬着头,一翻身坐了起来,大声嚷嚷:“你今晚又去哪儿了?现在都不准时回家了。”
吴先生直挺挺躺着,闭着眼不理睬她,艾母便把一只枕头“噗”掷过去,砸在他脸上,大声叫:“我在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说。”她使劲推他,闹得他火冒三丈,就差动手打她了,最后还是低声说:“不要闹了,烦啊,快去给我倒杯水来。”
艾母站起来,去倒了一杯水来。吴先生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递给她,含糊念道:“紫苏最近是越来越漂亮了。”
艾母变色说:“啊?你说清楚一点!”她把杯子往桌上一搁。
吴先生被她这么一吼,倒清醒了一点,发现自己差点露出马脚,赶紧翻过身去,装睡。
艾母没了一点睡意,在房间来回走着,忽然觉得这事有点危险性。
三月的春天,正是赏桃花的好时节。李建贤通过柏言伦这层关系,终于约上了费承德去山上赏花。
这天风和日丽,桃花开得正盛,漫山遍野铺满粉霞。车子在青山绿水间穿行,最终徐徐驶入一片桃花林。
前方停车坪边,李建贤笑脸相迎,恭候费承德一家的到来,并主动上前为他拉开车门。费承德这次出行只带了父亲和儿子。柏言伦因是亲属,又与李建贤有私交,自然也一同作陪。
费承德小心搀扶父亲下车,秉诚则在一旁护着老人。李建贤与费承德一家寒暄几句后,便走在前面引路。刚走了一会儿,费老爷提出要去方便,秉诚提出陪同他去。其他人也放慢了脚步,边走边等。
念恩站在覆满花瓣的石径上,地面上放着两只中式木质多层手提盒;想起那日在派对上让父亲失了面子,便主动接下了今日招待客人的差事。不远处的谈笑声渐近。她循声转头,见父亲正引着两位长辈缓步走近。忙上前躬身行礼,一句“伯伯好”还未说完,却听父亲温声提醒:“这位是费市长。”又向含笑的费承德略一抬手:“小女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费承德摆摆手打断他,“官话套话我听得不少,倒有几分厌倦,这平易近人挺好。”他眼角笑纹深了几分,念恩突然觉得他比想象中的要和蔼可亲,为此放松了,变得随性起来。
费承德朝前走了两步,在一棵桃花树下驻足,仰望着满树繁花赏心悦目,颇有诗意地感叹:“三月桃花正是旺盛之季啊。”
李建贤应和着,却接不上话。念恩触景生情,忍不住上前两步,壮着胆子接着:“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可一时想不起下句,脸颊顿时飞上了桃红。
“明媚谁人不看来。”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她回头,发现接话的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他,慌忙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对!就是这句。”
秉诚冲她眨眨眼,目光掠过她今天特意放下来的长发——额边两股小辫绕到脑后,衬得人格外灵秀。
“哦,介绍一下。”费承德抬手示意,“这位是我家儿子费秉诚。”
“哦?”念恩心中一惊。
“幸会。”秉诚向她点头致意。
念恩没能及时回应,李建贤悄悄捅她胳膊:“发什么呆呢?”
念恩猛回神,挤出一个笑:“你好。”
一路上长辈们谈笑风生,秉诚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时回头瞥念恩一眼。见她心不在焉地提着木盒,步履越来越凌乱,盒子随着动作不断磕碰她的膝盖。他折返,目光扫过她发白的手指:“我来提吧。”
念恩抬头时,正迎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一个念头突然浮现:这沉甸甸的盒子本就更适合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麻烦你了。”移交重物时,她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轻盈起来。
李建贤安排司机提前到桃园里踩点,他已经找到一块赏花的最佳位置。炉灶上升起的火正烧着开水,咕嘟声伴着袅袅白烟。
大家都走累了,有的倚树休息,有的席地而坐。秉诚放下沉重的盒子,抖了抖发麻的手。
念恩发现他额头沁出汗珠,抽出纸巾递过去:“谢谢你,辛苦了。”
“不客气。”他接过纸巾,擦了擦汗。
念恩热情地说道:“请大家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准备。”说毕,蹲下身,打开木盒——里面整齐码放着各式小吃和一套茶具。先取出一块红色格纹布,手腕一扬,利落地铺展在地上。
众人围拢过来,眼前一亮:玲珑的果碟盛着蜜饯糕点,茶具莹润如玉。她指尖轻巧,按次序将碟子摆开,动作行云流水。
费老爷好奇问:“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点心是王阿姨做的,我只是负责打包。茶叶我带了龙井、碧螺春,还有红茶,不清楚您们的口味就一起带来了,一会儿都可以品尝一下。”
李建贤微笑着招呼大家就坐。念恩用烧好的开水清洗茶杯,准备泡茶。李建贤扫视餐布上的茶具,眉头微蹙,询问念恩:“只有茶吗?我让你带的酒没拿来吗?”
念恩笑着:“爸爸,中国是茶的故乡,俗话说”以茶待客,以酒会友”,待客当然首选茶呀。”说着,给每人递过一盏茶。
费承德接过茶杯,嗅了嗅香气,朗声道:“好茶!今天这龙井正合我意。”
李建贤一拍大腿,顺势笑道:“那下回喝酒,咱们可就是朋友了!我这珍藏的酒总算有机会见光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大家正品茶赏花,忽听老爷爷“哎哟!”一声,抬手摸向脖子。
众人紧张望去。念恩打量老爷爷,关切道:“费爷爷您怎么了?”
“老毛病了,这脖子老是酸痛。怕是快到耄耋之年,不灵活喽。”
念恩建议道:“要不试试药枕?就是用各种中药配制而成。我爷爷是中医,他说这能治脖子病,睡半个月就见效。”
“药枕?”费老爷疑惑。
柏言伦附和:“试试无妨,总比成天扭着脖子强。”
念恩连连点头:“是啊,整天像木偶似的转头多难受。”
费老爷一愣:“木偶?”
李建贤闻言急忙瞪念恩一眼。念恩捂嘴缩脖,讪讪道:“对不起,我太冒昧了。”
费老爷却朗声大笑:“形容很贴切!我这老骨头可不就跟木偶一样嘛!”
众人轻松地笑起来。费承德突然好奇问念恩:“你在哪儿上学?会不会跟我家秉诚同校?”
念恩抬眼看向秉诚,正要回答,秉诚却抢先道:“是同一所。”
念恩一愣,秉诚笑着解释:“我在学校见过你。”
“你们认识?”费承德挑眉问道。
两人同时沉默,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长辈们相视一笑,齐声道:“这么巧!”
“是挺巧的。”秉诚嘴角微扬。
念恩心里像炸开一朵烟花,却碍于长辈在场,只能强压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头发。
房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小保姆和老妈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站在艾母的身后小声问着:“夫人,您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吗?”
艾母化好妆,慢条斯理地起身,目光扫视了小保姆全身,赞美道:“小丫头,这皮肤可是养得越来越白了,人也变漂亮了。”
老妈子感激道:“这都是托太太的福,多亏了太太平日里给的护肤品,不然哪有丫头这白嫩的皮肤呢。丫头,还不赶快谢谢夫人。”
小保姆连忙上前,低头道:“谢谢夫人,我一定好好报答您,您有什么吩咐,我都听您的。”
艾母斜倚在椅背上,轻笑一声:“我就喜欢你这张嘴,跟蜜糖似的。不过,眼下倒真有事要交给你俩办。”
老妈子小心翼翼问:“夫人请吩咐?”小保姆也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艾母蹙额,想了一会,方说:“我要你们多留心一下先生,他每天几时回来的,干了些什么都要向我报告。记住,不能有遗漏的地方。做得好,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说完,走向梳妆台,拿了一瓶润肤水递给小保姆,笑眯眯地说:“用了它皮肤会更有弹性,以后缺什么尽管来跟我说,甭客气。”
小保姆欣喜地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