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崇赶到时，整条谷道已经成了绞肉槽。
    太子的中军大旗终于现身，金线绣的蟠龙在硝烟中张牙舞爪。她看见叶冉的残兵被逼到鹰嘴崖绝壁下，剩下不到两百人背靠背结成圆阵，脚下堆积的尸体几乎垒成矮墙。
    ”涂二！”她拔出双刀，”吹号！”
    十二声牛角号撕裂战场。早已埋伏在两侧山脊的雪狼商队突然现身，数百支火箭同时射向谷底。但这次太子早有准备，盾阵上方突然撑起浸湿的牛皮，火箭扎在上面徒冒青烟。
    ”妈的。。。”肖崇啐了一口，突然瞥见崖壁上反光——是镜盾！太子竟然又训练了一只皇宫的镜盾卫。
    ”可汗！”涂五指着东侧，”那边有队轻骑冲崖上去了！”
    肖崇的瞳孔骤缩。那是通往鹰嘴崖顶的小路，叶冉最后的退路。她狠狠夹紧马腹：”跟我截住他们！”
    二十骑白鹿部精锐正在陡坡上疾驰。肖崇在颠簸中连发三箭，最后一支贯穿领头武士的后心。那人栽下马时，她已冲入敌阵，双刀划出银亮的弧线——一颗头颅飞起，血柱喷了她满脸。
    ”叶冉！”她在混战中大喊，”上崖！”
    崖下的圆阵突然变阵。叶冉带着十余名亲卫杀出血路，长剑所过之处断肢横飞。一个镜盾卫举盾砸来，被他矮身避开，反手一剑从盾牌缝隙刺入，直透咽喉。
    当肖崇终于杀到崖顶时，太子的大队已经压了上来。她看见叶冉的白袍几乎染成红色，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却还在用右手剑格杀冲上崖的敌兵。
    ”你。。。”她刚开口，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射来。
    叶冉扑倒她的瞬间，箭矢穿透他的右胸。肖崇听见血肉被撕裂的闷响，温热的血溅在她睫毛上。
    ”殿——下——！”残存的靖国士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竟然发起反冲锋。一个断了手的老兵用牙齿扯开火雷引线，跳进敌阵同归于尽。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崖边巨石。肖崇趁机拖起叶冉，发现他还在笑：”。。。就知道。。。你会来。。。”
    ”闭嘴！”她撕开衣摆堵他的伤口，”你的兵呢？不是说边防军有三营？”
    叶冉咳着血沫指向东面山脊。那里突然竖起陌生的黑旗，旗下一员老将正弯弓搭箭——箭尖闪着诡异的蓝光。
    ”周老将军。。。”叶冉喘息着，”果然。。。叛了。。。”
    那支箭越过半个战场，精准地钉在叶冉脚前。箭尾绑着的信筒滚出来，露出”靖国边防布阵图”七个字。
    ”好算计。”肖崇咬牙，”先让你和太子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叶冉试图撑起身子，却呕出一口黑血。肖崇这才发现他腰间还有道刀伤，已经发紫化脓——赫连铁树的铁爪功带毒。
    崖下的厮杀声突然减弱。太子的金盔出现在栈道尽头，身后跟着二十名镜盾卫。这些精锐全身覆甲，只有眼部一条细缝，行走时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
    ”二弟。”太子摘下面甲，露出与叶冉相似的眉眼，”为兄给你留了全尸的机会。”
    肖崇挡在叶冉身前，双刀交叉：”要脸吗？二十打一？”
    太子轻笑，突然挥手。镜盾卫齐刷刷亮出臂弩——全是淬过毒的三棱箭。
    ”西陵公主。”太子彬彬有礼地行礼，”岳国会收到您“不幸死于流矢“的讣告。”
    千钧一发之际，崖壁突然传来震动。一面绣着狼头的蓝旗从绝壁下方升起，接着是访琴尖利的呼哨声。小姑娘阿蝶被绑在旗杆顶端，正吓得哇哇大哭。
    ”看看这是谁！”访琴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太子殿下认得出自己的骨血吗？”
    整个战场瞬间寂静。太子脸色剧变，金盔下的肌肉剧烈抽搐：”骨血又如何。。”
    肖崇趁机甩出袖箭，精准击中最近镜盾卫的眼缝。那人惨叫着倒地时，她已经夺过臂弩，三箭连发射向太子。
    ”铛铛铛！”三面镜盾及时合拢。太子趁机后退，却撞上一具温软的身体——阿蝶不知何时被访琴送到了崖顶，正死死抱住他的腿。
    ”爹爹。。。”孩子哭喊着，”阿蝶怕。。。”
    这声”爹爹”像道惊雷劈在太子头顶。他举剑的手僵在半空，镜盾卫们也迟疑了——所有人都看见孩子左肩的蝶形胎记，和太子右肩的胎记一模一样。
    ”现在。”叶冉撑着剑站起来，血顺着剑刃流成小溪，”兄长是要当着三军的面，亲手斩杀自己的骨肉吗？”
    太子的剑尖开始发抖。肖崇看见他眼底闪过无数情绪：震惊、暴怒、恐惧。。。最后定格在扭曲的狂笑上。
    ”好。。。好得很。。。”他突然一把抓起阿蝶，”那你们就一起——”
    ”嗖！”
    一支黑羽箭破空而来，精准贯穿太子右腕。剑落地的同时，山谷两侧突然竖起无数岳国旗帜——年轻皇帝的龙辇赫然出现在东侧高台。
    ”朕的西陵公主。”岳帝的声音经过铜瓮扩音，震得碎石簌簌落下，”朕来接你回宫了。”
    后来的史书记载，狼阴山之战以三方和谈告终。但肖崇永远记得那个黄昏的细节：
    太子被亲卫拼死救走时，断腕喷出的血溅了阿蝶满脸；叶冉昏死前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手指怎么掰都掰不开；而岳国皇帝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公主。。。”访琴跪在她脚边啜泣，”贵妃临终前说。。。说。。。”
    肖崇用染血的手帕擦净阿蝶的小脸：”说什么？”
    ”说谢谢您。。。妹妹。。。”肖崇自那日庵中与郁妃见后，再也未曾谋面，不想那竟是永别。
    帕子飘落在血泊里。肖崇抱起吓晕的孩子，望向正在收殓尸体的战场。涂二找到了叶冉的佩剑，剑柄上缠着的蓝布条已经被血浸透。
    肖崇指向正在撤离的靖国车队。那辆罩着黑纱的马车里，隐约可见军医忙碌的身影。
    她将阿蝶交给访琴，”去告诉你们皇帝，西陵公主日后再去看望他。”
    当夜，肖崇独自站在鹰嘴崖顶。谷底的血气蒸腾上来，混着硝烟和铁锈味。
    远处传来狼嚎。肖崇将银簪狠狠插进岩缝，转身时，看见涂二正领着雪狼商队的人马肃立在不远处。
    ”可汗。”涂二抚胸行礼，”接下来。。。”
    她翻身上马，”去看看叶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