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是啊，我到底是谁呢。
    我从未去考虑过，为什么在21世纪还会有银两那种东西；为什么在这样的大都市里还会存在“蔷薇流架”那种糜烂的地方。也许我真正生活在两个世界裂痕的中间吧自从那次在蔷薇流架和那个不一样的莲发生关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最近每天晚上，在我草草应付了那些永远饥渴不足的男人们后，我都会躺在那晚我们温存的床上，闭上眼，想像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走，想象他的唇轻掠过我身上每一寸肌肤，想象我的身体随着他的汗液激烈地颤抖。
    没错，我想他了。
    我也会耻笑这些儿女情长的想法。我以为我是永远不会被这些粘粘糊糊的东西羁绊住的。当然，我也并没有承认，我是爱上他了。
    然后，就在我怀疑这世界上究竟是不是有莲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他却又出现了。
    在门口摆好最迷人的微笑之后，我推门走进了班里。没有我意料之中注视的目光和欢呼，我眯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诧异地发现，代替我去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竟是那个我日思夜想的，甚至已经开始以为他死了的人——莲。
    “莲。”我压抑住被兴奋和喜悦充满的内心，依旧平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原本还微笑着回应周围同学的莲，看到我的出现，却立刻恢复了他的万年老K脸，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推开人群，走出了教室。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人群外，笑容僵死在脸上，眼睛里胀胀的，却如干涸的井一般，没有一点湿润感。
    “遥，我就说，那个小鬼欠揍，你还给他好脸。”坐在后排的何勇轻蔑地“哼”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表情在他那张猥琐的脸上暴露无遗。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狠狠地剐了他一眼，追着莲跑了出去。
    “勇哥，遥那丫头，好像真被那个小白脸把魂儿勾了。”教室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走到何勇身边，掏出一根烟为他点上。
    “哼，那个女人，就算被操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没关系，早晚是我的。”何勇淫笑了两声，一把将身边的女生扯进怀里，狠狠地对着她的胸口揉了两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追出来，也许是想问他，为什么经过那一晚，你对我还是这个态度，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莲倚在走廊的栏杆上，眼睛微闭着，纤长的睫毛被风吹得一抖一抖的，真的没法不承认，他好看。
    “莲。”我走到他身旁，轻声唤道。
    “婊子，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莲慢慢张开眼睛，表情和语气都是冰冷冰冷的，“那晚跟你发生关系的根本就不是我，不要指望我会对你负责。”
    哈，又来了。这种男人我见得太多了。装什么圣人，明明就是孬种。
    “你说什么呢亲爱的，”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用力绽开一个完美的笑，“你怎么能上完我又不承认呢？”
    我将腹部靠紧莲的下半身，双手环抱在他的脖子上。
    “你可是留了很多可爱的东西在我的身体里呢，你逃不掉的。”我妩媚地笑了笑，顺便看着莲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
    “你知道什么啊，”莲用力将我推开，表情变得有些扭曲，“那根本就不是我，是他，是那个疯子。”
    那语气太真实，我开始对他产生怀疑。
    “那么，你所说的那个，拥有跟你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身体，一样的记忆的，疯子，是何方神圣呢？”这听上去太像谎言，很难让人信服。
    莲看了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是隐，是我的另一面。不，是寄生在我体内的一个恶魔。”
    “你精神分裂啊？”我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
    “我母亲当年是怀了我们两个的，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母亲流产了，隐也就……”莲的脸被他长长的刘海遮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么，如你所说，他应该死了。”我仍是不敢相信。
    “我也是这么觉得，直到我三岁那年，我梦到了他。梦里的隐是那么真实。他对我说他要活下来，但是他需要灵魂的寄体，他希望我可以收留他。我并不记得我答应了。可是第二天，我却发现，脑子里仿佛有另一个人在说话，我才被迫相信，这是真的。”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而且现在隐已经学会如何控制我的身体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莲就不在了。”莲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我甚至觉得，再说下去，他会哭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天和我在一起的，是隐？是他控制了你的身体，和我做了爱？”
    “嗯。”
    我突然感到很悲伤，我渴望用身体留住的，竟然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区分开你们两个吗？”
    “除了性格之外，隐并不喜欢在眼前留着刘海，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把头发梳上去。”
    这个人会消失吗？会被另外一个跟他长得一摸一样的魔鬼取代吗？
    胸腔里撕心裂肺地疼，血液想熔浆一般向外涌动着。
    “那如果我说，我不要你消失呢。”我张了张嘴，脸上滑下一些咸咸的东西。
    “哼，你要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跟你上床。也不会对你说好话。”莲冷笑了一声，“还有，这话，你可以说给隐听，看他会不会大发慈悲放过我。”
    对，莲，你说的很对，你对我毫无感觉，甚至还有厌恶，可是，我突然发觉，我好像，已经离不开你了。
    “莲，我好像，对你……”我抬手擦掉泪痕，鼓足勇气想要表白。
    “我不喜欢女人，”莲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更不喜欢婊子。”
    他的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我的身体里，久久不能消散。
    “你，说什么啊莲，不喜欢女人，难道你喜欢男人啊？”我强装镇定，尴尬地笑了笑。
    “啊，是啊，我是喜欢男人。”莲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说‘他喜欢吃米饭，而不喜欢馒头’一样。
    或许我从来不曾认识你，或许我爱上的，并不是真正的你，而只是你众多面具当中的一个。你可以撕掉面具，我却只能撕碎内心。
    完全不记得这一天是怎样过去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现在，走在去蔷薇流架的路上了。
    我行尸走肉一般莽莽撞撞地走在大街上，被别人撞倒就拍拍衣服站起来，继续晃晃悠悠地向前走。
    这并不能怪我，只能说，莲的故事，太难让人消化了。
    “嘿，美女，你撞到我了。”我的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木木地回头，是一张恶心的大叔脸。
    “放手。”我皱了皱眉头。
    “哎哟，你撞到我了哎，好痛的，你打算怎么赔偿啊？用身体如何？”男人猥琐地笑了笑，将手伸到我的裙摆里面，胡乱地摸了摸。
    “哈，当然没问题。”我抓起他的手，“可是蔷薇流架的规矩是，小姐们是不可以在外面接私活的，违者，死。啊，当然不是我死。”
    殷红的血在四围已经泛黄的水泥墙上绽开一朵绚丽的花，华丽得有些刺眼。
    我笑着舔了舔手，真是要谢谢这个男人，我的心情好多了呢。
    我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向蔷薇流架走去，像这种蚂蚁，根本不需要牵扯我的精力，去注意他的存在。
    我轻轻推开蔷薇流架的后门，将头探进去瞅了瞅，然后，表情僵死在脸上。
    “你回来了啊，遥。”
    那熟悉的脸庞，那熟悉的声音，明明是那个刚刚才与他分别的，自己深深在乎着的人。
    “莲”依旧好看，额前的刘海被利落地梳到了后面，邪气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如世界末日一般，黑暗，腐烂。
    “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