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浪淘篇  第8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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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死等下去必然不是办法,好在我的伤痊愈得还不算慢,老头子走时给我留下的药果然特别好用。
    老头子走前一晚还贼兮兮的跑我房里丢给我一包药,又将小福遣了出去,坐在我床沿,看着我长吁短叹。我问老头子叹什么,老头子说:“我又想起你过世的娘了。”神色寂寥。
    我知道老头子和娘伉俪情深,否则也不会在娘过逝后发誓终生不娶。说实话我对过早去世的娘亲没有什么印象,那会我才三岁,太小。
    “初见婉儿是在沽罗江旁,我不过志学,只一眼,就爱上了她。”
    婉儿是我娘的名字,老头子极少在我面前提娘的事,毕竟是伤心往事,我也不问,听说老头子在娘过世后大病一场,差点也死翘翘了,后来谁要一不小心提到娘的事老头子就会当场犯心窝子痛,之后有关娘的所有事就成了府里全上下绝口不提的禁语。娘过世后老头子也没再娶,听说先皇曾经想替老头子指婚,也被老头子婉言谢绝并表明心志这辈子不再娶了。
    所以,这还是老头子在我面前第一次提他和老娘相遇的事。
    果然是个痴情种子。
    我忍不住感叹道:“老头子你太禽兽了。”
    老头子闻言一愣:“此话怎讲?”
    “你一见娘就把她扑到,你说禽兽不禽兽?”
    老头子竟然脸红了,低下头嚅嚅道:“没有。”
    “嘿嘿,没有?没有我从哪里来的?”我伸出手指头数给他听:“你儿子我今年二十有四,你遇见娘时不过十五,嘿嘿嘿嘿,今年你刚好三十有九,明年就不惑了……”说到这我停住了,呆呆的看着老头子。
    ……
    “老头子你记错了吧,你应该是十四就遇上我老娘了。”怀胎十月怎么说也得算上的,再怎么着也不能老头子刚把老娘扑倒我就立刻蹦出来了。
    老头子伸手算算,道:“果然是算错了。”
    冷汗潺潺,这都能记错。而且,老头子竟然十四岁就让我娘……
    “果然真禽兽。”我咽了下口水,得出结论。
    “你这个逆子!哪有说自己父亲禽兽的?为父若是不禽兽,哪来的你?”老头子眼珠转转,突然说:“倒是你?怎么这般不中用?我十五岁就有了你,你呢?为父还等着抱孙子。”
    “……这个,呵呵呵呵,儿子不是正在努力么。”我打着哈哈。
    “为父给你两年时间。”
    敢情他来找我是想催我解决香火问题的。
    “我和娘像不像?”我着急着转移话题。
    “你娘文雅娴静,”老头子顿了顿,又看着我,说:“你从小就会爬树掏鸟窝钻狗洞,你说像吗?”
    “……”我是想问我跟娘长得是不是很像。
    老头子上来替我掖被子。
    “你那么爱我娘,为什么不为她作一幅画放在身边,想她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
    老头子动作一顿,指了指心口。
    “她的一颦一笑,早就刻在这里。”
    那日还在我面前感叹对老娘用情至深,今日人就不见踪影了,唉,真不知道老头子这次又在搞什么鬼。可是,怎么说也得在钱全部用完前回来接我吧?
    我苦着脸看着小福。
    小福从怀里掏了掏,掏出几张银票。
    “这是老爷临走前给我的,嘱咐说若钱不够用就用这个。”
    怎么不早说?看来老头子是早打定主意要把我长时间丢在这里了。
    “老爷也是为了公子好,老爷说了,公子的身体还未痊愈,不能赶路,等一到故友那里,就派人过来接你。”
    “恩。”我哼哼着回答。
    “那我先为公子熬药去了。”
    “恩。”我哼得有气无力,突然想起来问:“小福,你知不知道老头子的故友是谁啊?”
    小福端着药罐正要出去,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想了想,管他是谁,反正老头子说了等,就等吧。
    又过了几日,趁着小福不在,我偷偷换上衣服出了门。其实好些日子前我就活动自如了,只是小福看得紧说怕牵扯到胸口的伤,说什么也要我躺在床上。
    随便在街上逛了逛,这个镇子不大,我不一会就绕了个遍,看了地方够偏远的。只是走着走着免不了看见秦楼楚馆又想进去,一摸胸口猜想起来财政大权一直被小福掌握,不由得怏怏又往回走。这几日闷坏了,没有酒喝,没有女人看,总之再憋下去我一定要死了。
    回去得想想办法。
    经过一条主街,看见许多人围在一堵墙前看一张朝廷贴的告示,估计是通缉犯人的榜文什么的。没兴趣,我打了个哈欠,这段时间卧床养伤一向没日没夜,瞌睡也多,还是回去睡觉吧。我往回走,两个看完榜文的人正从我身边经过。
    “这朝廷的事,还真说不清楚。那个宣王以前还是先帝重任的辅政大臣呢。”
    宣王,是说刘裕之吧?他不是被皇帝小儿派在边关守城么?我的耳朵不由得竖了起来。
    “就是就是,听说宣王还是先帝的亲侄,这么说不是皇帝的表兄弟?皇帝还不是说杀就要杀。”
    杀?
    我两步上前紧拽住其中一人的衣服,问:“你说皇上要杀谁?”
    那人一付受惊的样,他的同伴也不满的看着我,我忙松开他的袖子,道:“不好意思,这位兄台,在下刚才只是有点心急,在下想问问,刚才你们说的,皇上要杀谁?”
    那人说:“你就问这事啊?吓我一跳。皇上要杀宣王,你不知道吗?那边有告示……”
    我不等他说完转身就往刚才看见告示的地方跑。
    “公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一回来就遇上正找不见我急得团团转小福:“你的伤还没好……”
    我越过他,径直坐倒在床上。
    “公子?”发现我情绪不对劲,小福有些小心翼翼。
    我看看他,目光也有些呆滞。
    “公子?”小福有些担心的上前摸摸我的额头,我握住他的手,定定看着他,说:“子裕他,十五就要被砍头了。”
    “……公子。”
    “我要去救他。”我放开小福的手,站起来想要往外走。
    “公子!”小福跑到我身前,伸开手拦住我,我站在床前,前进不得。
    “小福,你让开!”
    “不!我不让你去,你忘了他是怎样害你的吗?”小福坚定的挡在我面前,看着我的脸大声嚷道:“公子忘了,公子的脸是怎么毁了的吗?公子这九年来都是怎么过的,别人不知道,小福会不知道吗?”
    九年,已经九年多了吗……
    我颓然坐在床上,闭眼。
    九年前,我还只是一个不知道情为何物的懵懂少年。无忧无虑,抱怨最多的就是老头子的管教太严厉,整日把我关在府内督促我习文,总之日子过得很无趣。
    一日我看书看到穷极无聊,老头子又在前厅侯客管不上我,于是换上府中仆从的衣服偷溜到相府后院种满花草的围墙脚寻那个可以让我钻出去的狗洞,结果失望的发现------狗洞又被老头子叫人填上了。
    于是我回房找出藏好的铁锹,再次回到后花园那个墙角下挖起来,不一会又在墙角挖出一个小洞,我再接再厉,不一会又再比比大小,大功告成!抹了把脸,我满意的将铁锹丢如花草丛中藏起来,开始钻洞。
    噢活活……我半个身子已经爬出墙,看到府院对面的小巷,我激动的往外爬。
    我的裤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蹬蹬腿,那东西好像还拽在我的裤子上,可能是花草什么的缠上了。
    不管那么多,虽然有阻力,但我继续奋力往外爬。
    就在我一举奋力,全身正要爬出那个洞的时候,腰带猛然一松,裤子竟嗤溜一下顺着腿要往下滑,我大惊,死命拽住裤腰,勾住裤子的那东西一松,我的脚竟被人提住,瞬间我又被倒拖回院墙另一边的花园内。
    正当我哭丧着脸,正要说姬伯你就饶了我吧,才看清楚提着我脚的那个人只是个少年。
    我的挣扎一下子停住了,美若冠玉,好漂亮的人。
    思回念转间,那少年提住我脚的那只手一抖,我顿时被甩到花草从旁的一条石子小路上,屁股着地,被铬得生疼。
    “大胆小贼,竟敢潜入相府中行窃!还不快束手就擒。”少年的表情微微带着些得意。他是谁?府里没见过啊。不认识我吗?对了,我脸上刚才钻洞时还沾得全是土。
    看他虚张声势的样子,我这不已经熟手就擒了吗?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一手紧提裤子,我看了看四周,走近少年,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你要干嘛?”少年两眼死盯着我凑近的脸,竟然紧张的舔了舔嘴唇,粉粉的,今天天气很热,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脑袋嗡的一声,不多时,脑海里雷声阵阵。
    少年捂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一手捂嘴一手提裤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然后我们同时背过身做呕吐状。
    沽罗江边。
    “你……你干什么要亲我!”少年手指颤颤指着我,盛怒无比。
    “明明是你亲的我好不好!”我立刻瞪着眼回道。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满脸红得要滴血。
    我才是冤枉的!
    那时我脑袋嗡的一声,可我明明记得我的脸距他还有一段距离时,他的脸就突然向我压了过来!要不然怎么会亲到一块!
    之后我还被他一拳打飞,再之后又从地上被他拦腰提起,越过院墙,穿过小巷,跑过城门,丢在这沽罗江边。
    你说我冤不冤吧!
    好吧,你别瞪我了。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吧?”反正亲也亲了,不管谁亲的谁,都是亲了,这是铁打的事实。
    他瞪着我的眼逐渐变红,脸色也愈加难看,最后恶狠狠的说:“我杀了你。”
    不是吧不是吧?
    我恐惧的退后,他向我逼过来。
    我看看周围,什么人也没有,想喊救命都不行,算了,跑吧。我提着裤子转身飞快就跑,可惜根本没跑出两步,衣服后襟就被人提住,我就感觉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一个转,然后“嘭”的一声,周围全是水,他竟然把我丢进了江里!
    我不会游泳啊!
    求生的意志让我拼命往岸边浮,两手拼命划着,腿也使劲在水里蹬,竟然让我真的蹬到了岸边,就是喝了不少水。
    我趴在岸边不停的咳嗽,头发突然被人揪起,我痛得呲牙咧嘴,那双手竟然把我的脸又往水里摁去。我正要挣扎时,又被放开了,一只手轻轻的替我擦了擦脸上的水滴。
    我扬着头,不停的喘着气。
    眼还是有些花,我伸手擦了擦眼,看清眼前的人一副呆愣的表情。
    “你想淹死我吗?我不会游泳啊!”我边喘边咳嗽。
    “……”对面的人面无表情,豪无反应。
    “就因为亲了一下你就想淹死我,你也……咳,你也太狠毒了你!”我大声控诉道:“再说还不知道谁亲的谁呢,你敢说我靠近你的时候你没靠近我?”
    他怎么了?眼神定定的看着我,直看得我发毛。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哎!”
    “啊……”他终于回神了!
    “我刚才说的你又没在听啊?”
    “什……什么?”
    我泄气,看样子八成是没在听。算了,不与他解释了,我从水里爬起来。
    他嘴张那么大干嘛,怎么看怎么古怪。还有,他的眼睛在看哪里啊?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
    我的裤子不知所踪,两条腿还有中间的那玩意,完全暴露于天地间!
    我此刻连死了的心都有!
    这就是晴天霹雳!
    “闭眼啊你!”我冲着他暴吼一声,捂着下半身跳进水里,肯定是刚才在水中胡乱蹬,蹬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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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还在生气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我鼓着腮帮子瞪着他,不说话。适才等这家伙去给我买裤子,我在水里足足泡了半个时辰!等我从水里爬出来穿上他买的裤子时,已经被泡得浑身无力头脑发涨。
    此刻,我们正在离江边不远的一个小树林里,我把衣服脱了挂在树枝上,天气很热,想来一会就会干。
    一转头,他正呆呆的看着我。
    “看什么看?给我背过身去!”我恶声道。
    他忙转开目光,背对着我。
    我捡了块光滑的大石头躺了会,许久,去摸了摸衣服,真好,全干了。胡乱套上衣服,看他依旧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我忍不住嗤一声笑了。
    他闻声只是动了动,还是没有转过来。
    “哎,你过来坐这里吧。”我说。
    他这才转过身子,慢吞吞的朝大石头走过来,眼神也没在看我,和说要杀了我丢我进江时简直判若两人。
    “坐吧。”
    我朝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给他,他坐下了,脸色颇不自然。
    “哎,你叫什么?”我问。
    阳光稀稀疏疏的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我不由得感叹,真的……好漂亮。
    “……子裕,我叫刘子裕。”他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
    “子裕……”我想了想,说:“你的父母一定希望你一辈子宽裕富足,和和顺顺吧?”
    他正转头看我,见我转头看他,又不好意思的回头。我在心里偷偷笑,这人怎么了?就因为他和我刚才不小心亲了一下?那他还把我看个光呢,论吃亏,怎么的他也比不上我吧?
    “你不用那么害羞好不好?我们不就是不小心亲了一下,你犯得着么?”我试图开导他:“你把我看了个光,我也没怎么难为情啊!
    ”……“
    他的脸更红了。
    “行了,你刚才把我丢水里,我差点淹死你知不知道?我不会游泳的,你也算是报复过了不是吗?”
    “……”依旧是个没嘴的葫芦。
    “都是男人,看你,跟个大姑娘似的。”果然,他被我激得终于肯说话了。
    “我哪有像……大姑娘。”
    “咦,你终于肯说话了。”我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对着他笑。
    “你,你为什么要去相府偷东西?”他问,脸红了红,终于肯大胆子看着我。
    我一愣,敢情他还是把我当成了小偷。
    不等我回答,他又道:“你是缺钱吗?我可以帮你,只是你以后别去偷了。我看你一点功夫都不会,被人抓到的话,会很惨的。”说完,真的从怀中掏出一些银子递给我,又道:“少了些,如果你用完了,可以去宣王府找我,我就住……我在那里干事,我会帮你的。”
    拿着银子,他是担心我吗?一股喜悦涌上心头。看着他好看的眼睛,我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走前,他问我。
    他只以为我是一个迫于生计去偷窃的人,我也并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毕竟他也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名姓,住在宣王府,衣着华贵,又能在老头子府里随意逛的,怎么能仅仅是宣王府的干事的?
    子裕,裕之,刘裕之,不正是那府中的主人么。
    于是我微微一笑,取母亲的姓,加上鲜为人知的字,告诉他:“子安,我叫赵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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