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何事销魂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9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陪师父吃饭是种享受,皇帝遐想;陪裕儿吃饭真是食不知味,白圭轻叹;看这两君臣/师徒吃饭,真是漫长啊,西乡无奈。
    郑裕心情说不出的好,给白圭盛一碗汤递在他手边,坏笑着冒出一句,“若作和羹,尔惟盐梅。”
    这两句当初还是自己教他念的,怎么现在听起来……这意思竟不大一样了。“裕儿要盐,还是要梅呢?”
    “何为盐,何为梅?”
    “盐咸梅甜,个中滋味要自己品呢。”用勺子撇着皇帝盛的汤,白圭觉得这场面好像几年前还在各处攻城略地那个时候,郑珽不在大营里,就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追着自己问东问西。还有并桌而食时,郑裕调皮抢自己东西来吃,明明是一样的食物,却像越是别人盘子里的就越香似的。
    “师父笑什么?”我问题有那么幼稚么,郑裕挑高了眉梢,这两年来师父难得会这样笑。
    “想你未成年时,被师父用筷子敲手指。”如今,成人、娶妻、生子、做个好皇帝,这托付的第一件,快完成了吧。
    “哈哈哈,吃饭时师父不许人家说话,还说是什么君子做派,憋坏人了,自然作些怪出来。”师父啊,裕儿和你抢东抢西,还不是想你多多留意我么。
    “叫他们撤了吧,这饭本就吃的迟了,误了裕儿处理政务的时辰。”
    饭后,皇帝本来想赖在忘忧阁里不走的,可是白圭婉转地下了逐客令,“明天就走了,总要让我收拾下东西吧,皇帝在这里哪个还敢大张旗鼓地折腾。”
    于是郑裕才不情不愿地出了白圭的居处,西乡跟了皇帝,自然一并要走,却被白圭一言留下了,“他伺候我久了,有些物件还要他帮忙料理,向裕儿借他一借。”
    皇帝当然二话没说把西乡留了下来,另外又召了十几个伶俐细心的宫女、内官来帮着打点收拾。
    除了随身衣物和一些书籍之外,白圭本就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个西乡自然知道,所以皇帝走后,他只静静侍立白圭身边,等他真正的吩咐。白圭拉他到偏厅的书房里坐,西乡哪里敢与主人平起平坐,无奈白圭坚持,他才欠身坐了半张椅子。
    “白圭有事相求,还请你不要辞。”才十八岁,为何从前看来只是个不善言词的内官,如今才知昨非今是,两年多竟然一点痕迹也不曾露出过,太后手中用出的人竟能到这等程度。
    “先生,折煞奴才了。”
    “在我眼里,你早就不是奴才了。”
    “先生?”西乡露出被人误解的,受了伤的眼神。
    “对皇帝来说,你比朝中众臣还重要。”安抚地拍了拍西乡手背,白圭轻舒口气,“这‘利害’两字全着落在你身上。”
    “先生,西乡不懂。”
    “当初教裕儿念书,却只忘了一样课业,这帝王之术,本想着让他父皇耳提面命就好,却谁知先帝猝然辞世。”念及此,心上不由酸痛。
    看清怨袭上白圭眉头,那萧疏神情西乡再熟悉不过了,“先生……”,西乡不由伸了手去拂他面颊一侧垂落的断发,帮他拢在耳后,看他神色回复清明,自失苦笑。“其实要我来教,也教不到裕儿什么,因为就像先帝说的,我是个傻子,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镜奁内取了紫玉梳,西乡立在白圭身后,不忍地抚着他仅及肩头的发,“往后也不能伺候先生梳头束发了,”手中梳拢了青丝,思量着怎么料理才不致太过尴尬,“断发有如断首,先生对陛下的一片心思,西乡知道。”挑过两边鬓发,理至脑后,用玉青带子缚了,这样看去反添了几分离世的潇洒。“太后虽然让西乡来侍侯先生,却从没做过什么不利先生的事,其实太后,倚重先生。”
    “太后与陛下终是一体的,所以换你侍奉陛下,并无虑患之虞,白圭反而欣喜。太后所虑的,乃是少主年幼,百官不能臣服,今日朝上情形,追随先帝的老臣,或对陛下存有敬畏,多是感先帝之恩,更有一众人连先帝的恩德也弃之不顾了。所以这当要之事,便是振作皇纲,观朝局至今,太后比白圭要清楚此事。今日出头替白圭讨情,为的也是这条。”审视了一番西乡面上的阴晴变化,白圭怅然一叹,“今日当廷杖毙薛拱,是给你看,也是给白圭看,却更是打给那幕后之人看的。这些话,白圭不对陛下说,却说给你听,想你也知道原因。”
    默然点了点头,西乡心中莫名感激,白圭肯对他说这些话,那是对他不存芥蒂的表示。被太后讲出自己身份时,他很怕就此失去白圭信任,现下看来却正好相反,他听到了从前也难听到的话,还仿佛见到了多年前宫中初识,那个意气自若的白圭。
    手里捏紧了梳子,西乡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中那句话,那个不吐不快的问题,或者今后就没机会问了。“先生……”心下千万截障,就是穿梭不出。
    白圭向他袖笼中探他的手,双手握在掌心里,这让西乡第一次感到这个清清静静的人也是暖的,“先生,我想知道您对陛下……”扁了扁嘴,“我是说,陛下对您……非同一般。”
    “如果我还对陛下有用处……陛下渡河,我为舟楫,如此而已。”看西乡那样子,白圭如何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可他早就过了那个情不自禁的年纪。其实,是一朝省悟,如果自己对郑珽的承诺能够实践,那才是对郑裕真正的好。自古无情帝王家,对他而言,却恰是用情深处,这番命定遭际,他今生已经不想再抗衡第二次了,就像他跟赵锦说的,他的心,死了。或者说,那个原本只集在一人身上的心思,散了,散到了这如画江山的每条河、每座山,江南塞北,那里有他和郑珽踏过的足迹,共历的生死。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