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春浓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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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的事,也是你们妄议的。”从御座的屏后转出一个气度雍容的女人,乃是郑裕生母,当朝太后。
太后赵氏,与赵锦一门,乃是起身富贾,郑珽初时的一应军资用度,都是赵家提供,其家业之大可想而知。不过时人门望之念颇重,又兼轻视商人,若不是跟着郑珽一路走来,赵家决不致有今日之势。
赵锦所任官职为护军将军,掌管内禁都城防卫,兼以约束选拔武官,其职不可谓不重,说是皇帝最亲近的腹心一点也不为过。
而赵太后其人,年过四旬,多少权力争执过目,虽是后宫女流,但若真端出震慑百官的气势,宇下诸臣也是轻忽不得的。
“先帝既然有顾命旨意,自然有先帝的道理。琼宇啊,先帝御前,你也是个识大体的。先帝私下里做些什么,总不好过问吧——还是说尚书大人连本宫与先帝的琐事也要打听呢。”
徐宸英哪里应得了太后叫这个板,口里称了几个是,肚里却开始了计较:太后怎么会旗帜鲜明地站到白圭一边去了呢,按理说,女人哪里容得下自己夫君行那等事,饶是这样,最后她还站出来回护白圭……宦海保身第一条,利害未分清,不要乱站队,所以徐宸英悄没声息地插手立在了一边。
文官首座都默许了,还有哪个不知好歹地再争什么真理大义。一时间,大殿静极,所有人都在等皇帝一句话。
郑裕拾起那弯难续青丝,丝丝缕缕清凉入手,缠绵指间有如柔肠万转。“即日起设凤阁于内禁,一切权职分派全依先帝旨意而行,此议已定。”挽过白圭的手,拉他起身,打量他虽处大风浪却依旧波澜不惊的仪表气度,当真让人安心,又担心。
朝会散时已近午时,太后当即便召了白圭坤阳殿(太后的宫)叙话,皇帝担心地想一并跟去,传令的宫女却说太后只见白大人一个。皇帝哪里肯依,生怕太后做出什么对白圭不利的事情来,倒是宫女机灵,趴在皇帝耳边耳语了两句,“不如陛下叫薛总管跟去,有什么事情好回话。”
郑裕吩咐薛拱一同去见太后,又背着白圭千叮万嘱了薛拱一车话,“要是察觉太后有心刁难,千万脱身出来报个信儿,朕就在……就在忘忧阁等。”
度花穿柳地来到花园背后那座冷清楼阁,皇帝把所有人都抛在了门外,西乡居然也不在这里,这屋子的陈设本就素净,这下愈发的连些人气都没有了。好在取暖的炭火着着,不致于太冷。用眼睛丈量着这屋子的大小,皇帝在盘算,干脆这里改名就叫“凤阁”好了。
父皇可真会取名字,皇帝眯着眼睛想,是良禽择木而栖的意思吧,不知怎的,他脑海里却无法映成什么梧桐参天,凤鸟翔集的图景。眼前一重重的,却俱是师父的样子,虽不至于太过柔弱,但又有种秀致的君子之风,淡极而艳。
一味痴想,大袖不小心带落了桌上的杯盏,一个小黄门探了探头,想进来收拾,被郑裕一摆手回了。他自己弯身拾那碎片,一片、两片,第三片割伤了手指,他吃痛地一缩,那伤口又疼又痒,说不出的难过。又拿起一片稍大的碎块,他在自己腕子上比了比,心里不由一阵发冷,抽紧起来。
昨晚自己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师父的衣服是自己穿的,至于如何脱得一干二净,却怎么努力想也忆不起来了,记忆里的景致很美,是白菊红萸的人间秋色,他就不顾一切地沉溺其中了,直到一片红色漫过,他才惊醒过来。
用力呼吸这屋子的余馨,皇帝茫然长叹,“冷处才知幽情浓,如今,这又是何时令呢。”
“春尽日。”白圭抱着两臂倚在门边,仿佛注视他很久了。
“错了,初春时候,春怎会尽。”郑裕站起身,笑着迎了过去,“师父何时回来的,我竟没留意。”
“裕儿,怎么伤了手。”皇帝的右手流了不少血,不知伤口多大,再看地面上碎了一地的豆色瓷片,白圭轻叹一声,自向匣中取了伤药和净布,不发一言地为他处理伤口。那是御医昨天晚上余下的,没想到这么快又派上了用场。
“师父……”坐在椅上,看白圭用湿布拭着自己伤口,皇帝不知如何开口,如暖风过窗的轻柔动作,说不出的舒服,又兼白圭立在面前,月晕笼身一般,无酒却已微醺了——怎忍心出言打破这梦境,一下子堕回现实呢。
“裕儿,明日起,西乡会替薛拱侍侯你。这是太后的严令,至于为什么……”白圭抬眼,皇帝这是什么表情啊,根本没听进一个字。唤了两声陛下,郑裕才回过神,“不是说了,不准再叫陛下。”
我叫了裕儿,你却没有入耳,白圭勾勾嘴角,表情竟有些稚气,“太后免了薛拱宫内的一应职务,钦点了西乡随侍陛下,这件事,太后要我来转达,不知裕儿是否愿意。”
有些吃惊,又好像想到什么,郑裕终于认真起来了,“西乡?那谁来伺候师父?”
“明日起我就搬到宫外住了,又怎能再使唤内官。”
“师父要走?到哪里去?”
“自然是私宅,”白圭不由苦笑,怎么会以为自己就应该住在后宫呢,“已经着人收拾了,是先帝赐的宅第,没住过多久就是了。”为郑裕包好了伤口,白圭点手叫进来小黄门,收拾残破瓷片,“怎么不问薛拱犯了什么事呢。”
“母后是不是早就在盘算收拾那奴才了,不然也不会让个小宫女变着法子召他。”皇帝终于恢复了清明理智,动脑子想事情了。
“裕儿猜的不错,薛拱背后有人指使,昨晚那酒……给人动了手脚。”
“是薛拱?他好大的胆。”皇帝猛地省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酒里有什么?”
“左不过是那些动人爱欲的药,幸好剂量不大。”白圭眉弯锁着寒霜,君子虽然不应喜怒行于色,可他确实不高兴被人算计至此,因为昨晚,他初时幻觉那是郑珽。
“他自己认了?何人主使?”
“西乡拿了残酒找御医验出来的,至于主使之人,薛拱没来得及招供——太后当廷赐了他一个痛快,”握了郑裕的手,白圭有些懊恼,“太后这么做,是不想让他招。至于西乡……他是太后的人。”
皇帝万没想到这后宫会藏着这么多玄机,双手握了白圭冰凉的手,相顾茫茫,一切尽在无语之中。这漩涡有多深,怕是只有一步步走来才能知道了。
“裕儿,师父错了,不该消沉至此。是太后一语点醒了我,‘追随先帝之人多起身草莽,乱世时或可委用,治世却用不得,观现在庙堂簪缨,哪个堪执宰柄,继先帝志向?白圭啊,你忍见先帝人亡政息么。’太后这么说,真让满朝须眉汗颜。”
“师父!”皇帝真是打从心里乐开了花,这人居然下了如此大的决心,母后也难得豁达至此,天地瞬间由一片灰暗变了斑斓,把白圭狠狠地抱进了怀里,是真的,这是真的,师父还在,他说的每句话也都在。
他终于也得了白圭的倾心辅佐,就像父皇一样,“太好了……”
赵钿:45岁,太后,郑裕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