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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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那柳大人再没找来,耳边骤然清净,倒是让瑞端有些不习惯了。
这一日,却有两个小太监来了,略看看,支使了狱卒提了瑞端出去,备了热水角皂,及盥洗时,瑞端却不脱衣服,两个小太监也不太敢造次,早听宫里传言说此人睡了圣驾,便随他去了。
洗完换了洁净衣裳,也不让他回那腌臜牢房里去,只让他在狱卒平日休息的房中住了。
收拾妥当,两个小太监便回宫交差,一个笑对另一个道:“那乐师倒是好皮相,说句僭越的话,比里头的那些个都强呢。”
另一个知他说的是宫中那些妃嫔并男宠,两人素来亲厚,听他如此大逆的话也并不在意,也笑道:“便貌比潘安,不也和你我一般。别嚼这些没用的混话,我且问你,你临走的时候,在那狱官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前一个见他有些吃味,嘴角噙了笑意,便拿手去捏他的腰:“好一瓶山西的老陈醋,那是冯公公让我嘱咐那狱官,这两日便不让那人吃干的了,喝些稀的便好,不想竟犯了您老人家的忌讳。”
那一个脸便有些涨红了,口中却还是不饶:“嘴里乱说些什么,看我晚上如何跟你算账!”
两人如此一路挤挤挨挨地入了宫,在冯公公那里回禀了,至于二人晚上如何算账,却是不得而知了。
话说一夜之间朝中众臣皆知那黄妃身上有孕,第二日早朝便是海浪一般地歌功颂德,对皇帝的床上功夫不同程度地进行了含蓄而热烈的赞扬。小皇帝虽然脸皮厚,但还是经不住如此猛烈的攻击,更何况是句句戳中他心中新添的痛处。冯保立在一旁偷眼看,只见圣上那脸色便如洇了墨水的宣纸,一层层地暗下去了。
及退朝时,冯保上来扶小皇帝步下龙椅,小皇帝刚脚踏实地,便甩开冯保的手,大步往偏殿走。
冯保一路小跑着跟着,不多时便一脑门的热汗。
皇帝也不用人伺候,一路走着便解龙袍上的盘扣,口中呼嚷:“闷,闷,闷死朕了,这些奴才!”
宫中人均知这小皇帝喜怒不定,昨儿个还把替黄妃把出了喜脉的御医拖出去打了板子,今日见如此形容,也不知还要拿何人撒气,当下都畏畏缩缩地立在远处,不敢上前伺候。
那龙袍的衣带结了精巧的死扣,好看但不很好解,皇帝扯弄半天,更添郁闷,又见一堆奴才都贴了角落呆站着,开口便叱喝:“都是些死人不成,眼中还有朕没有!”
冯保指头一动,几个小宫女便围上去为皇上更衣,因为皇帝素来爱美人,所以得以面见龙颜的都是颇有姿色的。没成想此时皇帝在这软玉温香的包围中,脸色竟是愈加阴沉。
好容易众人战战兢兢地伺候皇上换了衣服,皇上拉着脸坐下喝茶,冯保掂掇皇上心思,也不敢提大理寺和瑞端,满屋子人都屏气息声,个个心里绷得跟拉紧的弓弦一般。
过了良久,皇上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大伴,走,出去遛遛!”
瑞端受了这许久的罪,好容易在洁净的床上睡上一宿,第二天大早上便被狱卒喊起来,又里外洗刷了一遍,瑞端困顿不堪,只觉得自己似是要洗净蒸熟,送到那皇上的膳桌上去。
不多时,便有几个小太监喘吁吁地过来,摆桌挪椅,还在桌上摆了香炉,点了上好的龙涎香,瑞端便在这香气缭绕中昏昏沉沉地等着,直等到晌午,方听得门外众狱卒接驾行礼之声。
小皇上本来是来此处找瑞端寻乐子的,但一路上那大理寺监絮絮叨叨地禀报了许多叛逆反贼,路过监牢的时候,还险些被一个满脸血污的牢犯抓了衣摆,走开许久还能听见那牢犯嘶声喊叫:“圣上,黄妃是喜脉!圣上,是喜脉!”
皇上兴致大扫,当下便要回宫,冯保口中答应了,暗地里却让人将那瑞端提出牢房。
这边皇上返身往回走,为了避开那个疯癫牢犯,不得不绕了远路,心中已是万般烦躁,狱卒提了瑞端抄近路觐见时,皇上只是垂眼扫了瑞端一眼,脚步竟停都未停一停,冯保心中暗叹瑞端福薄,也随着往外走。
那瑞端一直垂着头,除了请安便没有言语,此时皇上已走过他面前,他忽然扬声道:“圣上……!”
皇上脚步稍停,回身看他,冯保已经出言呵斥:“大胆奴才!”
瑞端抬了头,皇上见他面容虽然消瘦,一对眸子仍是晶莹如玉,听其声音竟然平静如常:“圣上如今夜间可否安睡,肩颈是否还觉酸痛?”
皇上看他良久,回身便走,那瑞端再不出声,只是定定看皇上离去身影,任由狱卒将自己拖开。半晌,忽然有小太监喘吁吁跑回来,传口谕:“圣上有旨,赦琴师瑞端冲撞圣驾之罪,念其忠君赤诚之心,恢复其职,即日召返宫廷。”
后来当场的狱卒回忆说,听到口谕之后,那瑞端仰天长笑三声,好不骄狂。
再后来,有个行刑人在瑞端昔日牢房前自缢而亡,似乎就此奠定了瑞端之后人生传奇的血腥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