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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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纱被夜色染暗如墨。勾绕的蕾丝帘子之间依稀透进一些外面的星点灯火。入夜时间最是难熬,早眠无觉,又无所事事。
舒眉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昨天的晚餐闹得不欢而散,怎样想个法子才能解决呢?父亲的固执和偏见很难说通,小弟的怨气虽过了这么久,却依然浓重。其实,作为女人,舒眉对父亲3年前的决定并不认同,晶晶那个女孩儿,有什么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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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是小弟来单位找她。做贼似的小声在耳边说,看那边,漂亮不?一脸表情,仿佛怀揣着满金满银的窃窃。
午后阳光煦煦。顺着小弟的眼色看过去,一个女孩定定的站在街对面远处,扭捏着四处张望,又偶尔偷偷看过来,目光清澈透亮。发现舒眉注视到她,嘴角一弯笑了起来。车来车往里,羞涩的笑容一明一灭。
原来是要借钱去看电影。她笑舒扬:怎么,春天来了?
青春的原野,总会有一些星星之火。是人性里蛰伏在最深处的欲望,象卷叶白里的虫卵,当逢春光滟滟,便会忍不住开始蠕动。
之后慢慢熟悉。平日里是叫惯了的,叫她眉姐,叫殷南南哥,偶尔有空,就和舒扬跑来混饭。
曾经是初中同学,毕业后分开,又巧遇在同一所大学里。很多和缘分相关的东西,初时便如雾里的花般虚虚渺渺,必定要等尘埃落定,才会一一浮出水面。绕了一个三年的大圈,两人至终牵手一起。而后知道,晶晶的妈妈,竟然也是和父亲同在一个系统工作。
初时带到父母家里,两老也极是喜欢,母亲甚至翻箱倒柜找起压箱宝贝,准备当场定下这个玲珑的媳妇。而世事之不如意常有八九,就如花开易谢。
好景不过持续了几天。父亲却突然叫来晶晶。
看着父亲一脸严肃,她略有局促,只将葱白的手掌夹在双膝,搓得手背都微红,如同新发的紫姜芽。
怯怯的叫父亲:舒伯伯,您找我有事?
恩。父亲答应了一声。沉默半晌,缓缓的说:你和扬扬同学几年,我知道,你们感情一直都很好。我们也挺喜欢你的。本来……只要扬扬喜欢,我们做父母的也不会干涉,但是,你和扬扬确实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仿是青天霹雳。房里众人都呆了。
舒眉的印象里,从没见过父亲说话这样直接明白,总是很婉转的组织语言,哪怕是拒绝,也是温言细语闪烁其词,让人捉不到痕迹,深得官宦一道。
这件事,出什么问题了?
等她醒过神来,只看到晶晶白底兰碎花的裙摆在门口一闪,小弟暴跳如雷的跟着跑了出去。
很久以后,舒眉一直想问父亲为什么反对,又一直不敢问。小弟后来的辍学离家,父亲再展不开的眉头,象是一捆黑沉沉的雷管压在大家心里,谁都不敢轻易去触动。
算了,她又叹了口气,至少小弟回家了,慢慢来吧。
眼下,还是顾好自己的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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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的今夜,是她洞房停红烛的日子。
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股票,时事,足球,她的画眉深入浅无,早已经不放在心上。
回头看殷南,大马金刀的坐着,手中立着一份报纸。偶尔翻动一下,有哗啦的声音,仿佛是嘲笑,或者示威。
心里有点恨,那么薄薄的一张纸,只需轻轻一撕便破,却在他和她之间隔成一条汹涌江洋。他不过来,她便过不去。
只是,今天应该是个例外才对呀,牛郎织女,还有七七的鹊桥相会。
经过婚姻的激情,浪漫莫非就燃成了灰烬,难以为继,无药可救。
她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女子。27岁的华年,好似一株金线牡丹,才度了春风,便在夏日的阳光里开得妍韵非常。工作在4星的酒店里,朝九晚五,冬暖夏凉。体面的工作,又早早的嫁了一个会赚钱的好老公。于是,她的名字成了众人口中的幸福:看舒眉多好啊,人漂亮,家庭又幸福,爸爸又是大官,百事无忧的。
果真是百事无忧么?
舒眉坐回沙发上,信手翻了一轮电视,却没有一个吸引得住的节目,不觉索然无味,随手关了电视。
陪我上床说会话吧,好闷。她软语道。很柔很飘忽,自己听了都觉得动心。
哦,等会,你先去吧,看看电视。报纸后面丢出一句,闷闷的,纹丝不动。
电视不好看。她赌气把遥控一丢,向后倒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很疲乏,什么时候,生活开始变得如此一成不变,6点回家,7点吃饭,然后各顾各事,10点睡觉,一天天过去,如晨钟暮鼓的清修僧人,波澜不惊的默数时光,丝毫不记痕迹。
舒眉无聊的揉着沙发垫,松开,再压成一团,仿佛要挤出泪来。今天是纪念日啊!心犹不甘,应该如何点醒他?
对了,我今天在万达做了套指甲,美甲小姐介绍说是韩国最新流行的样式,你看漂亮不?
她扬起双手,新做的指甲深深的玫瑰红,上面有些银色的小水钻,镶成项链形状,手腕转动间,顾盼生辉。
他应该问:怎么突然有心情做这?
然后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说出来。
儿子在外婆家,如果兴趣好,或是一夜浪漫,花前月下的迤俪。
可报纸仍然立着:哦,你觉得好看就行了。
你倒是看看啊。舒眉欠过身,一把抓过报纸扔开,把双手平伸在他面前。
恩,好看。灯光下影子般闪过,殷南微微蹙了下眉头,不温不火的瞟了眼,又伸手去拿报纸。
玫瑰红鲜艳欲滴,却敌不过5角钱一张的黑白报纸。舒眉有点恼羞成怒,一把抢过报纸,揉成一团:殷南,到底是我重要,还是报纸重要?
你发什么神经啊?殷南终于开始不耐:让我把报纸看完行不行,捣什么乱。
我捣乱?就知道看你的报纸,一点都不关心我。舒眉鼻子有点酸,满肚里全是委屈。不过想争取一点注意,那么艰难。
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我对你不好了,打你骂你了?
你冷淡我,不闻不问,不和我说话。叫嚷行不通,撒娇如何呢?
显然没有效果,殷南置若罔闻。起身径直走向书房:有病,白天黑夜都在一起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哪来那么多话说。
他们工作在同一酒店,两个部门楼上楼下,时间长了,天花板传来鞋声,便可估出是谁。
开了灯,打开电脑,舒眉猛的冲进来,卡的一声摁掉插座开关:今天不准上网,陪我聊天。
她叉着手一副大义凛然。抿着嘴直视着殷南。如母狮捍卫自己的领地,她只是想夺取她的丈夫,和廉价的报纸,塑胶的机器。
你今天还非得争个赢是吧!殷南黑着脸腾的站起:行,我懒得理你,我斗不过还躲不过么。
转身抓起外衣。
门砰的关上。回音在房顶上萦绕半天,一声声打在心上。如同丝茧被抽空,舒眉软倒在沙发上,感觉精疲力竭。
看着被揉成团的报纸,她想:我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