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灯下女歌手白皙的脸庞反射出淡淡的薄烟，额前斜抹的刘海镶上了一圈金边，细眉，黑眸，薄唇。她垂下左手，捏起裙摆微微屈了屈膝，镶满亮片的晚装顿时一片波光粼粼。
    今天是小曼第一次登台献唱，谢谢大家的鼓励。刚才的一首流年，希望大家喜欢。
    台下有人喊：来首嗨点的。
    又有叫：阿强，出来，阿强，出来……
    文汉生叹气道：这些人太没档次了，瞧着满场的口哨声。
    舒扬把酒瓶在台面上磕了磕：敬你，有档次的人，看来我们来错地方了，应该去听歌舞剧。
    恩，不错的建议，不过今天是我给你接风，当然随你的味口了。
    他倒当了真了。
    舒扬继续调侃：湖北剧场正在上演迪士尼的歌舞剧，你看能将就将就不？
    要是猫和老鼠我就看，好歹也是动作片，呵呵。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
    小文老师，你越来越幽默了。舒扬一本正经的说。
    --
    舞台上突的一阵紧锣密鼓。一个光头肥佬从侧幕斯斯艾艾的晃了出来。
    来了来了，谢谢大家的热情，谢谢小曼美丽的歌声。阿强给大家请安了。走到小曼身边站定，光头佬对四周团团又一揖：也谢谢大家稀稀拉拉的掌声。
    台下哄笑，响起一阵掌声。
    待掌声稍息，阿强说：其实，阿强是很不情愿出来打岔的，和咱们美丽的小曼一比，我就是一坨牛屎堆在一朵鲜花旁边啊。朋友们，太寒碜，太打击我了。
    他矮了身子，蹲在小曼旁，尚挤眉弄眼作态。台下一片哄笑。
    见他说得有趣，小曼也弯起了嘴角：强哥太客气了，哪有你这么夸人的。
    那一笑，象一支原本静默的白兰，突然漫不经心的盛开来。舒扬不由一怔。这笑魇，竟然有些淡淡的熟悉。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阿强接口：通常，我们形容美丽的女人，都是以花相比的。咱们小曼就是一朵特别美丽的花！
    他大声问下面的看客：大家猜猜是什么花？对了有礼品派送哈！
    台下的客人乱七八糟的猜着：
    荷花。错！
    牡丹。错！
    玫瑰。错！……
    猜了几轮，却没有人答对。
    阿强呵呵笑了两声：不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了，我还是把答案说出来吧。他突然提高音量，带着拖音说：就是，水，性，杨，花！
    台下轰然大笑。
    舒扬噗的一口酒喷出：靠，这样的词也想得出来，他实在是太有才了。
    --
    小曼嘴角瞬间凝固，依然是那样好看的弧形。脸庞却有失血的苍白。舒扬心里不由自主沉了沉，耳边有一把心跳的声音，咚咚的，乱跳个不停。
    是小曼的？还是自己的？
    她是恼羞成怒背身而去，还是如何？
    舞台上突的安静下来。而灯光游离，无声间，是一种对峙，沉默与喧嚣，尊严与侮辱。
    少顷，小曼蓦的展颜一笑，对阿强说：原来，强哥是这样评论漂亮女人的啊。她侧首问台下观众：我想，大家都一定很好奇，强哥这么潇洒，嫂子一定很不错了，不知道和我相比，谁更好些呢？
    如同太极云手运转如轮，连消带打，却把问题推给了阿强。
    舒扬吐了口气，聪明的丫头。
    若是比她漂亮，那就是更加的水性扬花，若是比她不过……，就好似问人：你到底是不是东西？
    台下有人悟出些味道，跟着起哄：快说，快说。
    阿强脸色飞快白红一下，打了个哈哈，说：开个玩笑罢了，我们家那位就不拿出来谈了。下面还是由小曼小姐为大家献歌，梦里花，呃……又是花呀，哈哈哈，大家欢迎。
    一阵嘘声，台上转换成一片浅粉，天空缓缓飘下柳絮般的白绒，极绮丽，极迷幻，而气氛却极喧嚣，小曼在舞台上默立，只向着空气里抬起麦克：唯一纯白的茉莉花，盛开在琥珀色月牙……
    还是清凉之至的声线。舒扬却看到了，华丽的光芒，似乎，毫不掩盖她眼里的灰败，如同北冰洋的坚冷的浮冰，冷冷的穿透浑浊的烟雾，穿透舒扬身体。
    --
    散场已是午夜时分，而中南路上依旧灯若鱼龙，车如流水。
    文汉生开了车门，问：送你一程？
    得了，不顺路，我走一会，这空气，正好醒醒酒。舒扬笑道。
    长出一口气，伸了伸懒腰，今晚喝了大半支红酒，脚下确实有点虚浮。
    远处洪山广场的灯火尚未熄灭，映得天空也是一片辉煌。他不由感慨：两年时间，好多地方都修得不认识了，很有点恍惚一梦的感觉啊。
    舒扬，有个事……我想和你说说。文汉生稍有些迟疑道。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难道是我今天晚上有作风问题，哈哈？
    你听我说，你去深圳以后，晶晶一直没有谈过朋友。
    我知道。舒扬温柔的笑起来，眼前空气里，慢慢浮现出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烁如星子般：我打过两次电话，她妈说她不在家。
    其实……她一直在家里，我家。
    没有风，空气里却突然一阵冷意，薄荷般冰凉，刺在舒扬昏昏欲睡的脑神经上。一个激灵。
    你是说……他有些迟钝，应该是迟疑，故意的拖延，心里一阵慌乱。
    现在，她和我在一起。
    --
    天空里星子的眼眸逐渐暗淡下去，有东西在眼前飘过，仿佛是自己的五脏六腑，晶莹的，如菱花玻璃一般，在夜空里掠去。
    极沉稳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着，对文汉生喷了一团烟雾，舒扬笑着说：哦，好事儿，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