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旧事重提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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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茉儿站在布木布泰身边伺候她折腾花草。布木布泰对待苏茉儿回来跟平时一样,拉着她该吃吃该睡睡,该出去逛园子显威风还是一刻都不能拉下。
    苏茉儿也跟以前一样,该骂小太监就骂,该拦小宫女就拦,该捋袖子跟布木布泰跳脚也一时都不示弱。可,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她比以前沉默了许多。外人看来苏茉儿这一趟“吃斋礼佛求福”的修行后她只是显的更温顺了些,身上似是多了些出家人的安宁和平稳。可熟悉苏茉儿的人都知道,她的眼睛里透漏出的是无奈与悲哀,或许还有反抗的火苗。
    “你看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本还说这江南养人,你去了好好休养一下,回来跟着我让我也提提劲。这可好,宫里本来就是死人多,活人少,又多了你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布木布泰扔了理花的铲子,在苏茉儿端着的盆里净手。
    苏茉儿笑了笑,不回话。布木布泰叹了口气,喝着茶道,“这多尔衮又怎么着你了。真是讨厌,早知道干嘛让你跟他走。我就知道他照顾不好你。他那个人,打仗治国还有点用处,这疼女孩子他就没天份了,别看他娶了那么一屋子福晋侧福晋,都是花瓶……”布木布泰今天话格外多,絮絮叨叨的,正说着一眼瞟见苏茉儿的脸,吓了一跳。苏茉儿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眼神里满是悲伤和惊吓。
    苏茉儿的眼泪从江南忍回京城,还是流了下来,屋里宫女有眼色的退了个干净。苏茉儿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后来就顺着脸颊往下淌,“布木布泰,我是大明公主。我是崇祯的女儿。”布木布泰放下茶杯,抱住苏茉儿,“别信别人的,你就是我的苏茉儿。”
    苏茉儿摇了摇头,“布木布泰,你知道我是大明公主吗?”布木布泰点了点头。
    “从我走之前你就知道?”布木布泰停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苏茉儿伸手推开了布木布泰,擦了眼泪,缓缓的问“那么你也早就知道多尔衮爱的是你了,是不是?!”布木布泰没有说话,苏茉儿突然蹲在地下使劲哭,哭累了坐下,最后完全没了力气就躺下,“布木布泰,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做着一个梦,梦见我第一次把多尔衮带到你面前的场景,醒了后我突然感觉其实这二十多年的时光才真真是场梦。”
    苏茉儿这辈子只跟布木布泰说过这么一次,关于多尔衮和她之间的纠葛。其实这么多年,苏茉儿未必不懂,只是不愿懂而已。
    这一年过的格外的不平静。多铎在扬州十屠后续渡长江,五月占领南京,遣军生擒南明弘光帝朱由嵩。六月派兵平定江浙,班师回京因功加封和硕德豫亲王。苏茉儿唯有对多铎还抱有那么几分以前的俏皮劲儿,甚至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铎的庆功宴在苏茉儿的小院里吃的热闹非常。多铎喝醉了,酒意上头,抱着苏茉儿不放,“苏茉儿,我好害怕。那十日就像个梦魇,我怎样也醒不过来。苏茉儿,我不是故意屠城的。我……我……我总是梦见那些人朝我索命,梦见我双手鲜血。梦见你怪我。”
    苏茉儿摸着多铎的头发,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如若不屠城,那满扬州城的百姓都知道当今太后身边的侍女是大明公主,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多铎屠城完全是为了自己,她捧着多铎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多铎,不要害怕。你没错,错的是我。如果要偿命,也是我这个大明公主偿。”
    “不,你不是公主。你是苏茉儿,是我们满人的苏茉儿。”多铎流下了泪,“苏茉儿,你这么漂亮,又红颜不老,肯定是天上的仙女。你是要回去的。我杀了那么多人,要下地狱,来生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那就不要死。我们一起活的很久很久,都不要死。如果真的死了,我就陪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苏茉儿坚定的说道。
    多铎沉沉的睡去,苏茉儿也累得爬在一边。时光仿佛可以预见在几十年后,苏茉儿每日每日的跪在佛前念经祈祷,满皇宫的人都以为她在祈福。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在超度,她在赎罪,她时时刻刻的把那些血腥背负在自己身上,从不敢放下。她也怕没有来生,她更怕即使有了来生她也依旧是一个人。
    “如若豪格再提带你走的事情,你就跟他走吧。”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说道。苏茉儿正在绣花,听了这话却是一下子也没停,“去哪呢?!再说,豪格未必就提这事。”布木布泰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让她直视自己,“如果你想走,就能让你走。或者你自己离开这,我保证多尔衮再也找不到你。”
    “你把我支开想干什么?!”苏茉儿打趣布木布泰,“我不走。布木布泰,在外面这么久,其实我最想念这里。我以前厌恶这里厌恶的厉害,一刻也待不住,每一分都是煎熬。可离开才知道,只有这里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只有这里才有我的安全感。”
    “布木布泰,我缺的不是自由,是安全感和归属感。”
    苏茉儿在御花园里弹琴。她是这个宫里最特别的存在,她不是嫔妃,不是格格,不是官员家眷,也不是王府福晋,但你也千万不能把她当成伺候人的奴才,她可以自由出入宫里的任何地方,可以跟太后平起平坐的喝茶用膳,可以不跟摄政王行礼,可以跟豫亲王打闹。这不是苏茉儿可以有的种种行为,但确实是因为她是苏茉儿,才有了这些许不言而喻的特权。
    豪格最近进京述职,来宫里一是有公事,二则就是为了探望苏茉儿。他看见苏茉儿在亭子里,自顾自的弹琴。话说,其他女孩子弹琴或是风情万种,或是端庄淑雅。可苏茉儿确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心不在焉的样子随手拨弄。可那曲调却声声的定在心上。
    看豪格过来,她也不停,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笑了笑。豪格坐在一旁又听了会儿苏茉儿才停下。“肃亲王好兴致,闲的来我这蹭曲子听,也不给赏钱。”苏茉儿边净手擦琴边对豪格说道。
    豪格今天穿的是朝服,大笑起来却又添了几成俊朗在那不俗的容颜上,“你去了趟江南,倒是牙尖嘴利了,胆子也变大了。以前见了我不是躲就是哭,今日倒是好心情。”苏茉儿看了看豪格,没有说话,还是自顾自的装好了琴。
    “你别多心。你去江南的事儿是布木布泰告诉我的。”豪格解释道。“她是不是想让你带我走?”“你想走?”
    苏茉儿叹了口气,“不,不想。”
    豪格看了看苏茉儿,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也开始闻这些东西?”豪格看着桌上的香炉问道。苏茉儿又开心了起来,笑着问,“好闻么?”不待豪格回答,她又接着说,“这可不是那劳什子的毒香,这是茉莉香。是未及笄的女孩子在太阳出来的前一刻摘下的茉莉花,调和香的水是那些女孩子在天亮前收集的茉莉花露水。怎样,不错吧?”
    豪格闻了闻,“我怎么感觉你像是修炼了什么邪门武功,采个花还得是未及笄的女孩子!”苏茉儿站起来作势要生气,豪格笑了笑,“你这琴是跟多尔衮学的吧。他从小就毛病多,弹琴前要净手,弹完了要擦琴。”豪格指了指桌上的香炉,“他最不能少的就是弹琴的桌上得点个熏香。”
    苏茉儿看了豪格一眼,冷笑了一下,一扬手就打翻了那个香炉,转身抱起琴就走了,连礼也不行。
    苏茉儿抱着琴往回宫的路上走,她心里并未有生气或者伤心,她只是觉得,都到这份上了,大家还把她和多尔衮扯一起,真像个笑话。又或许全皇宫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笑话。
    苏茉儿从后门进慈宁宫的时候听见旁边花丛里有人影。她走了过去,拨开花从,原来是福临蹲在那里。苏茉儿蹲下,“皇上怎么了?”福临抬起头,苏茉儿才发现他脸上满是泪水,“苏嬷嬷。”
    苏茉儿笑了笑,给福临擦了眼泪,“这是怎么了?皇上还带哭鼻子的啊?是不是又挨太后骂了?”福临又低下了头,抱着膝盖抽泣的厉害。苏茉儿摸了摸他的头,“福临?”福临抱着苏茉儿哭的更厉害,有洁癖的苏茉儿暗暗心疼自己的衣服。“苏嬷嬷,我讨厌皇宫,我不要当皇帝了。”苏茉儿心里觉得好笑,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讨厌这里啊。
    “我根本就做不了主。这个皇帝当的也没意思,什么事情都是摄政王说了算。这个皇帝不当也罢。”福临恨恨的说道。苏茉儿想想就大概知道了原委,肯定是福临不愿意受多尔衮的教导,所以向布木布泰告状,结果反被批评。苏茉儿抬起福临的脸,认真的道,“男子汉要有责任感。他要能保护他的爱人,当初先皇病逝时你是怎么跟你额娘说的?你说你要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受欺负,怎么,现在就想打退堂鼓?”
    “可额娘她不听我的,她总是向着多尔衮!”“那你要有让她相信你的本事啊,你做出成绩让她看,她不就相信你了。先皇在世的时候是怎么教育你的?”
    “苏茉儿,我想皇阿玛了。他肯定也想我了,怎么办?”福临懦懦的坐在地下说道。小小的身子穿着龙袍显的那么不堪重负。苏茉儿拉着福临,“我带你去找你阿妈。”
    苏茉儿拉着福临倒了凤楼,看见麟趾宫的懿靖大贵妃带着博木果尔在凤楼前争执什么。
    “这皇宫又不是卖给太后了,怎么,我们母子俩来赏个景色还要受她限制。”懿贵妃大声嚷嚷,可侍卫是受了布木布泰命令的,怎么可能放她过去。“想当年,先皇在世,我们母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先皇~~你带我走吧,我到天上伺候您。”懿贵妃拿着手帕开始嚎啕大哭。
    博木果尔比福临还小两岁,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去这皇宫里从没去过的地方玩,所以看见母妃在旁边哭的厉害,他除了莫名其妙,没有别的表情。苏茉儿走过去,侍卫行了礼,放苏茉儿和福临进楼。懿贵妃哭的更厉害了,“她一个奴才都可以进去,我一个太妃还不能进?!这是谁家规矩!?”
    苏茉儿回头看着懿贵妃,笑道,“这是太后的规矩,要不你去找她理论一下?”说完又看见博木果儿在一旁探头,又笑着招手,“十一阿哥,你要不要进来一起玩儿?”
    博木果儿松开了懿贵妃的手,冲了进来。苏茉儿牵起了两个小孩子,上了楼。
    “苏茉儿,你不是带我来找皇阿玛的吗?”福临疑惑道。“还记得那年我们离开皇宫时唱的歌吗?你现在就在这里唱,你阿妈在天上一定听得到。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福临松开苏茉儿的手,站在栏杆边,双手放在嘴旁,大声说道,“皇阿玛,我想你了。我知道你也想我,我跟您唱歌听,你一定要听到啊。”说完他又把博木果儿拉到身旁,“皇阿玛,你看,我把弟弟也带来了。我们一起唱给你听。”
    博木果儿一副疑惑的神情,左望右望的好像在找皇太极。苏茉儿走过去,双手叉腰,“预备,唱!”福临便大声的跟着苏茉儿一起唱起那首离别的歌谣,“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
    他们一遍一遍的大声歌唱,声音漫过了整个皇宫,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仰望着声音的方向。多尔衮也微微的发呆了一会,又开始了他繁忙的政务。而布木布泰坐在屋里,却是只微微的叹息了那么一下,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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