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钟，早市渐渐开始的时候。茶店的卷帘门被敲得哗哗直响。
    “秦小麦！起床啦秦小麦！”方芸在门外吵吵着。
    睡眼怔忪的陈锦川从钢丝床上爬起来，披着被子溜到门前把门拉起来一半。秦珊珊听到响动，从里屋的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
    “好，好早啊～”他对弯腰钻进来的方芸说道。
    “啊！你这是什么打扮！”方芸用背对着陈锦川，焦急地吼道，“快点把衣服穿好！”
    “唉…那个，你，你不能先出去吗？”陈锦川缩回床上。
    “你这什么话啊！你怎么不穿好再开门呢？！”方芸斥道，“太没礼貌啦！”
    “小方姐早～！是要找麦子哥吗？”秦珊珊穿戴完毕从里屋出来，拿着毛巾准备去洗脸。
    ——“对啊！他说好今天帮我的。”
    “他已经出去啦。”
    “唉？他不睡懒觉了吗？”
    “说起来…”陈锦川慢悠悠把衣服穿好，“他是和慕小姐一起出去的哟！”
    “你说雪妍妹妹？”方芸顿了一下，“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
    ¬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在集市的中心地带，来自城里的经销商们摆起了大音响，加强了节奏的流行音乐无休止地对过往的人群轰炸着。在附近摆摊的商贩们不得不扯破了嗓子大声说话。
    “嗨！你这小笼包怎么卖的？”秦麦问道。
    “啥？”摊主示意秦麦凑近些说话。
    “小笼包！多少钱一笼？”秦麦大喊道。
    “3块！”摊主一边说一边打手势，顺便揭开了一个蒸笼盖，“一笼12个，白菜肉馅儿，绝对好吃！”
    秦麦倒是没听清他后面说的是什么，只是打着手势叫两笼，其中一笼打包。然后招呼慕雪妍到桌边坐下。
    “要在这里坐着吃吗？”慕雪妍问道。
    “什么？…”秦麦没听清楚，转头又对摊主说：“油条，3根！豆浆，两碗！”
    “你刚才说什么？”秦麦问道。这个时侯流行音乐被关掉了，秦麦只觉得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我说，坐在这里慢慢吃东西，会不会耽误时间？”
    “嘛。小珊他们昨晚玩得太凶，今天一准起不来！慢慢吃东西没问题。”
    ——“豆浆两碗！”热腾腾的豆浆放在了两人面前，“二位慢用，油条马上就来。”
    “很久没有在这里喝豆浆了～”秦麦吹了吹豆浆，低下头抿了一口，“很甜啊！”
    “可是…我听说你不能吃甜的。”慕雪妍说道。
    “嗯～”秦麦想了想，“外公告诉你的吧？”
    “嘛，说是这么说，偶尔喝一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秦麦呵呵地笑着，避开慕雪妍疑问的眼神。
    音响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是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喂”了两句。
    “各位朋友，第3届，台湾服装展销会，现在开始！”只见一个40岁上下的女人捧着麦克风缓缓走到大音响中间的简易演讲台（事实上就是一块木板垫在几块砖头上搭成的台阶）。大多数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秦麦觉得耳膜快被震破了，连忙示意摊主把油条也打包，付了帐之后迅速撤走。
    ¬
    “真是的，在人那么多的地方开那么大声音。非把人吵死不可！”秦麦长长地吁了口气，“豆浆也没喝成！”
    “没关系啦。豆浆不喝也可以啊。毕竟甜的东西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慕雪妍倒觉得无所谓的样子。
    “甜食之于我，就好像大米之于老鼠～”秦麦嚼着一根油条，“你也来点吧，或者小笼包也不错！”
    “我还是等到了茶店再吃吧。毕竟这样…有些不礼貌的样子。”
    “唉，你还考虑那些啊。”秦麦想了想说道，“现在要不填饱肚子的话，待会儿有可能吃不饱啊！”
    “会吗？”慕雪妍抿嘴笑着看了秦麦一眼，“说起来，外公有叫你回去。”
    “嗯？”
    “他担心你不按时吃药，到处买甜食。”慕雪妍看了看秦麦，“好像的确是这种情况呢。”
    “唉…那个，你可千万别对外公说这些啊！”秦麦紧张起来，“不然我会被经济制裁的～”
    “说是不会说的啦。”慕雪妍想了想，“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外公说是有事情交给你的样子。”
    “事情？”秦麦把嘴里的油条嚼完，然后用手随便在嘴上抹了抹。
    ——“秦小麦你要在那边慢吞吞走多久啊！”前方不远处突然响起方芸的声音。秦麦抬头看见方芸叉着腰站在茶店门口。太阳斜照在她的脸上，像是嗔怒又像是轻笑的表情。……
    ¬
    “又是晴天啊。”秦敬亭吐掉漱口水，把杯子放下然后安适地舒展身子。
    来到药铺的门口的时候已经是８点半。何政背着手在门外的行道上踱来踱去。
    “早啊，小政！”
    “哈，早啊秦老师傅！”何政听到招呼立刻走上前来。
    “是给你奶奶抓药的吧？”
    “对，对啊。”何政跟着秦敬亭进到药铺里。秦敬亭慢悠悠把条凳从桌上放下来，又取来扫帚准备打扫卫生。何政见状便走过去帮忙。
    “何奶奶近段时间怎样？心口痛的症状缓解了吗？”
    “多亏秦老您妙手回春，已经好了很多了。”何政一边扫地一边说道。
    “嗯，注意角落里，药渣子没扫到！”秦敬亭坐到柜台里很不客气地提醒道。何政急忙把角落里的药渣子清理出来，隔了老久终于问道：“今天，那个女孩子没有来这里帮忙吗？”
    “你说慕闺女？”
    “嗯…嗯。”
    “她出去帮我办事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啊，只是突然就没看见人觉得挺奇怪的。”何政笑得很尴尬，“还以为是受不了乡下这种日子就回城里去了呢。”
    “慕闺女还得呆上一阵子。然后就跟着我出诊。”
    “哦，这样啊。”何政把垃圾篮里的口袋给换了，“那她去哪里办事了呢？”
    “石子滩集市。”秦敬亭打开保温瓶，把手放在瓶口试着蒸汽的温度，“我让她给麦芽子送药去了。”
    “哦。”何政把垃圾倒掉回来，“那他们…”
    “可能要呆上一阵子，慕闺女最近学得很辛苦。我放了她几天假。”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何政放下扫帚，“粮店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你不给你的奶奶抓药吗？”秦敬亭故意问道。
    “哈？那个…”何政挠了挠头，“家里还有一服药没有熬。那个…下次再来吧。”
    “哼，现在的年轻人…”秦敬亭摇着头，到里屋生火烧开水，“都学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啊！”
    ——“秦麦啊秦麦，她到了那边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电话里，何政急火火地说道。
    秦麦正炸着臭豆腐，歪着脑袋朝慕雪妍那边瞧了一眼。她也被方芸拉过来帮忙打理臭豆腐摊子的生意。
    “嚷什么啊！”秦麦回道，“我哪知道她会来？昨天下午她到的，结果在镇子里转到晚上才找到茶店。我还在想你怎么都不和她一道过来呢！”
    “那你的意思是这事情还是我的问题咯？”
    “是啊！你跟她怎么约的？不是告诉过你要约她到处走走看看嘛！”
    “可她给你送药嘛～”
    “算了算了，这样子的话你抓紧时间坐船下来吧！别说了别说了，方丫头过来了！”秦麦掐掉电话，瞥了方芸一眼：“嗯？”
    “又在跟谁商量坏点子啊？”方芸问道，“我可全听到咯！”
    “哈，怎么会呢！”秦麦把炸得有些过的臭豆腐捞起来，“呐呐呐，这个你给端过去。”
    “哼？是想要敷衍我吗？”方芸皱了皱鼻子，“小政可都跟我说了哟。”
    “你知道你还这么大声…”秦麦白了她一眼，“现在得把她留在这边，然后让小政过来。得帮他们制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那你打算怎么做啊？”
    “嘛，这个嘛…”秦麦撇了撇嘴，“总会有办法的！现在关键是等小政坐船下来。”
    “哼，我才懒得管他～”方芸说道，“你们这些男孩子真是无聊，成天就想着怎么跟人家女孩子套近乎，没一个是正经货！”
    ——“那个！”慕雪妍突然招呼道，窃窃私语的两人猛地一震。“那个，荷叶粥已经卖完了。”
    “这样啊～那今天就收工咯！”方芸笑道，“雪妍妹妹你还真辛苦呢！”
    “哎，这样好吗？”慕雪妍看了看四周，“还没过中午就收工的话…”
    “没关系啊，我本来就不是靠这个挣收入的！何况我们的大厨秦小麦满脸的不愿意，对吧？！”方芸转过脸对秦麦笑笑。秦麦顿了顿说：“为了炸你这点臭豆腐，我连茶店的生意都顾不上。真是的～”
    “这么说还真是抱歉呢。”方芸白了他一眼，“现在你可以回去茶店咯！”
    “对了，雪妍妹妹，我们去逛街吧！”方芸突然建议道。
    “那我也去。”秦麦说道。
    “你不是忙着要照看茶店的生意吗？跟着我们，可以吗？”方芸瞪了他一眼，“何况我们聊女孩子的事情，你跟在后面像什么话啊？”
    秦麦被方芸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于是用眼神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那就这样咯～收完摊子你回茶店。我跟雪妍妹妹好好逛上一逛。”方芸说着便拉住慕雪妍的手，“我们走吧～”
    “唉？”慕雪妍说道，“可是我，我还想是不是这就买船票回去了呢。”
    “呐～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急着回去做什么呢？”方芸笑着，又对秦麦使了个眼色：‘快点联系小政啦。’……
    秦麦打开手机，看到何政发过来一条短消息：我已经买好船票，估计下午的时候会到。
    ‘真是的，连约会这种事都要我们帮忙促成。’秦麦回复道：“你抓紧时间啦，她好像急着要回去的样子。不知道方丫头留得住留不住。”
    ‘嘛。貌似还剩下很多时间的样子。’收完摊子，秦麦闲闲地走在集市上，‘买菜做午饭。’他无所事事地看着菜摊上的鲜货，‘买点肉做一道炒肉丝？太麻烦～这些事情回去交代给小珊就好了，我是懒得管啦！’他漫无边际地到处看着，突然觉得余光飘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曦和？”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可那个苗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秦麦觉得自己的脚开始不听使唤，它自动地加快步伐朝着那个身影的方向追过去。‘搞什么啊，即使追到了，又该说些什么才好呢？应该怎样开场呢？’可他已经停止不了自己，不住地拨开涌动的人流，在急促的呼吸和呼呼的风声中奔跑着。‘那些都不重要啊。只是想见见她而已。只是想像平常那样说一会儿话，一会儿就可以了。’
    穿过一条300米长的街道，十字路口出现在秦麦的面前。他沉沉地喘了口气，凭感觉指引选择了往右方追去。这一带以贩卖药材的商贩居多。地摊上，各色各样的药材药酒让人眼花缭乱。扩音器里循环往复广告的药效吹得神乎其神。不过秦麦顾不得看那些。刚走了没几步，他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方向是不是正确的。于是他向身后看去。果然，那个身影就在他背后10米左右的地方缓缓前行。
    “曦和！”
    顾曦和坐在药材铺的门前，闷闷地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觉得无聊透顶。从本性上来说，她是最耐不住寂寞也是最喜欢和朋友一起闲逛的女孩。所以她给家里人打了招呼，然后离开药铺，往与秦麦相反的方向走去。
    ……
    ——“我准备最近两天就进山出诊。你要是愿意的话就会在做做准备吧。”秦敬亭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过来。慕雪妍愣了一下：“不是说再等些日子吗？”
    “因为天气…要是下雨了进山的路就会变得很不好走。看这个日头，最近4天之内一定会下雨。所以得赶快。”
    “我明白了。我很快就回来。”
    ——“把麦芽子叫上吧。出诊的时候没有他我不行。”
    “好，好的。”…
    慕雪妍挂掉电话，方芸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她。
    “那个，实在对不起，方姐。因为要出诊，我必须得今天赶回去。”
    “嗯？这样啊。”方芸顿了一下，“那是不是秦小麦也要回去啊？”
    “哎，你怎么知道？”
    “因为以前每次出诊的时候秦小麦都会跟在身边啊！”方芸笑着，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何政那个傻小子差不多已经在往这边赶，这要是回去的话，他岂不是扑个空？我倒要看秦小麦你怎么跟人家解释，哼！’
    ——“那么。你就去茶店把麦芽子换回来吧。”
    “好的，我知道了爸爸。”
    秦敬亭挂掉电话，慢悠悠呷一口绿茶：‘大概就这样吧。慕闺女不能和麦芽子以外的人走得太近。’
    ……
    ‘那，那个，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秦麦尴尬地在街上晃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的那一幕。‘世界上还真有长得这么像的女孩子啊！’
    “嘛，都是幻觉。统统都是幻觉。”他对自己说道。‘还是老老实实买些菜回去准备午餐吧。肚子都饿瘪了。’
    “嘛，都是幻觉。统统都是幻觉。”他对自己说道。‘还是老老实实买些菜回去准备午餐吧。肚子都饿瘪了。’
    于是秦麦转回到菜市上，称了两斤猪肉，又添了一些青椒，回茶店的路上又顺便买了些土豆丝。‘这样就可以了。晚上的时候再添个豆花就差不多了。’他慢悠悠走着，却听到街角处一声喊：“秦小麦你在那边晃什么啊？赶快收拾东西坐船回去咯！”
    “咦？”秦麦顺着声音的来向望过去，慕雪妍背着她的小包包，看样子是已经做好准备要回去。‘搞什么啊，不是说好要把她留住的吗？’秦麦和旁边的方芸眼神交流道。
    ‘我怎么知道？’方芸把视线移到别处：“你快点回去收拾东西。午餐的话就随便买点儿对付了吧！”
    “那个…外公说要出诊，所以让我把你也叫上。”
    “是这样啊。”秦麦笑了笑，“我知道了。”
    嘛，说是知道了，秦麦在心里却抱怨着：‘本来还想好好玩几天的，这才来两天多一点就回去了。本来还想找到她好好聊一聊的……’
    大约下午３点的时候，何政的船到了石子滩码头。他拿起电话准备和秦麦联系，却突然发现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又没电池了吗？幸亏我还有备用的！’他急火火换上电池，开机后却发现收件箱存着十多条未读短信。
    “我们已经在回若水的船上了，你可别再坐船下来了啊！——秦麦，１２点０３分”
    “喂！你好歹回个话啊……——秦麦，１２点１０分”
    “小傻瓜你这回扑空啦！——方芸，１３点０５分”
    “这，这算个什么情况啊？！”何政呆呆地立在码头。
    若水镇。三姨收拾好行李，准备去接替秦麦。她把屋子里的一堆琐事列了张清单放在桌上，‘差不多也该下去了。４点钟就没船了。’
    她打开门，却和正准备敲门的人装了个满怀。
    “唉，你是？”
    “请问这里是秦麦的家吗？”站在门前的梳着短发的女孩看模样１６岁上下。一双警惕的眼睛四下扫视着。从打扮上和口音上来看，她的确是一个外地人没错。确切的说，她来自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