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他 李逸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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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画眉间,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纤,纤尘姑,姑娘……”半天名字都说不清楚。
    碧珠吓了一跳,手一抖,画好的眉多出了一条尾巴,只得擦了重画。
    我皱皱眉扭头一看,原来是干娘房里的丫头春雪,这丫头平时挺稳重得体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嬷嬷,嬷嬷她……”春雪满头都是汗水。
    “干娘?干娘她怎么了?”我听了心下一惊,急急站起来询问。干娘这几年身子骨似乎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咳嗽吃了药也不大见好。
    声音高了些,春雪更慌,结结巴巴地说:“嬷嬷她,她早,早上起来就浑身发,发烫,还,还一直吐,刚晕了过去,现,现在都还,还没醒呢……”
    怎么会这样?
    我提了裙子就往外跑。
    一进干娘的屋子,一股异味传来,熏得人一阵晕眩。
    干娘平躺在床上,眉头紧拧,整个人烧得通红,嘴唇却一丝血色都没有,白得渗人。
    我疾步走了过去,一探额头,又蓦得缩回手,好烫!
    “可去请大夫了?”我忙问。
    “已经让仁贵去叫了。”春雪红着眼睛说。
    “拿张干净的帕子,再打盆冷水来,”我吩咐,“还有,把窗户都打开。”
    春雪忙转身去打水。碧珠走到窗前,打开窗扇,阳光洒进屋子房间里的压抑感顿时一扫而光,清新的空气也透了进来,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不一会水端了过来,我把帕子打湿拧干放在干娘额头上,丝丝清凉让额头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干娘的眉头缓缓松了开来。
    这个法子还是小时候生病时干娘教会我的,那时清凉的舒适感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默默注视着干娘虚弱的脸颊,心里一阵酸涩。
    “纤,纤尘姑娘,大夫来了。”是仁贵的声音。
    “请他进来吧。”我忙起身走到前屋,站定暗暗稳稳心神。
    说话间从门口进来一六旬老者,白发苍苍,却仍眉宇清明身资硬朗。仁贵跟在后面,朗声介绍:“这是百草堂的徐大夫。”
    我点点头,让开身子,让碧珠引着进了里屋。
    干娘仍在昏睡中,徐大夫走过去,搭上干娘的手腕,眉头轻蹙,不消半刻便放了开来,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不言语。
    我跟过去在对面坐下,切了杯茶递过去,问:“徐大夫,我干娘怎么样了?”
    徐大夫摇摇头,摸着胡子说:“脾肾两虚,痰瘀内阻,高热不断……”
    听得人一头雾水。
    我忙打断他:“劳烦大夫直说。”
    他抬头看我一眼,接着说:“她情况不容乐观,一直疲惫加之思虑过重,好好调养或许还能撑个一年半载。要是……那就不好说了……老夫开个药方,你们一直服侍着吃着,许能好些。”
    我愣住,怎么会这么严重?
    呆坐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让碧珠到帐房去支银子付给大夫诊金,又着仁贵按方子去药房抓药。
    待到药熬好时,却已过了一个时辰。喝了药,不大一会干娘便悠悠醒来,脸色依旧潮红,眉宇间是掩不去的倦色。
    “干娘——”我轻声唤她,眼眶有些发红。
    干娘笑:“傻孩子,伤心什么?干娘的病干娘自己知道,这两天楼里要靠你照顾了。”
    病成这样,却仍无损干娘的美貌,这一笑带着些病态的虚弱,更是娇柔似水别有一番韵味,依稀可见当年的绝世风华。
    我有点慌,不知道要不要跟她说大夫的诊断。
    挣扎了半晌,还是决定不说,说了只怕更糟。
    大夫说,干娘思虑过重……
    干娘是个泼辣的女子,虽然某些时候会对我稍显温柔,但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很强硬,所以无论客人喝得多醉闹得多凶,她去了也要给几分薄面消停一下;她也绝不是个心软的人,威逼利诱拳打脚踢,甚至逼死被贬来或被拐来的少女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例外也就是我了,她一个不忍心收留了我,又一个不忍心不愿逼我出阁。她是真的把我当亲生女儿在养。
    她三岁被亲娘卖到青楼,不到十五岁便出了阁,年轻的时候听说也长得是倾国倾城的貌,被当时一家小户人家的年青公子看中,两个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本是想一起逃走,却不知什么原因最终还是留在了春香楼,做了嬷嬷。
    嬷嬷虽然不是什么好行当,但是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好的,甚至有时可是说是奢华。
    现在却发现她思虑过重,重到久积成疾的地步……
    难道,她还没有忘记那个人,这么多年一直都想着?
    醒了刚一会,干娘又沉沉睡去。我低头瞧着干娘平静的睡颜,心里千丝万绪,却剪不断,理还乱。坐了一会自己也觉得疲惫,只得吩咐春雪好生守着,自己先回去休息。
    一进自己的屋子便见一封信端端正正摆在桌上。
    是用上好的绢布卷着,上面别一朵新鲜的兰花,散着幽幽的香。
    面上有两个俊逸的字——逸尘。
    是李公子的字。
    自从他走那天起,每隔两天便会有一封信送来,说说路上的趣闻,谈谈那边的景致,问问我最近的生活,末了总会加那么一句:日夜思念,若纤尘同往多好。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是也仅限于感动而已。
    干娘从小就教导我,情之一字,对我们来说绝对不能沾,沾一点便是末路。
    我先去铜盆里洗了手,反复擦拭干净才伸手拿起信,小心翼翼地打开。
    熟悉的称呼——尘儿,他说他不喜欢我不沾一点尘,他希望我心中总有一点尘——便是他。
    他的字一如既往的闲适飘逸,一如他的人。
    还是那些熟悉的话,有关风景有关趣闻有关我,末了却不是那一句“日夜思念”,而是一行力透纸背的字——将返,等我。
    他要回来了……
    烦躁的情绪就在他那句“等我”中安定下来。
    我又仔细看了两遍,才把信按原样折起,放进床下的暗格里收好。
    格中已经摆了三十多封信,每一封都是他清雅的字,夹着清雅的兰,淡淡飘香。
    我说我喜欢兰花,于是他便费劲心思地找,在我的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兰,春兰、蕙兰、建兰、墨兰、寒兰等等等等,不同季节开着不同的兰种,香色满园,美得惹人心醉。
    说不感动,那也是假的。
    但那也仅限于感动而已,我对自己这样说。
    暗格里还有一块玉,也是逸尘送与我的,血红血红的颜色,刻着两个名字:逸尘、纤尘,坠着长长的同生结,丝丝缠绕,他说:“这便是我们,永生永世不分离。”
    我拿玉出来又仔细地擦拭了一番,随即用锦帕包好放回原处,小心地关好暗格,这才放下心来,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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